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玉台赋 > 第一百五十四章 流言
    用完晚膳,周瑛笑着看到孙登圆滚滚的肚子,拉起儿子肉乎乎的小手去后苑散步消食。

    晚间,春风中还是夹杂些许凉意。母子俩慢慢悠悠的走在前面闲聊,白凝在身后跟着,臂腕上挂着两件披风。

    走了一会子路,周瑛听到庖厨仓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喧闹。

    到那听了几耳朵,唇边的笑容僵住,她立刻给孙登牵给白凝,“风大了,先带世子回房罢,莫在受了寒。”

    瞧出母亲神色有异,孙登拉着周瑛的衣袖道:“阿娘不回吗?儿画了一个新的迷宫图等着阿娘来解。”

    “阿娘有些事情要处理,一会便回去陪你,好不好?”

    乖乖跟着白凝回去的一路上,孙登都在担忧母亲,因为他看到母亲在听到庖厨那群人闲聊的内容后,面色从不解变成委屈,还有些伤心,这些神情都是掩饰不住的。

    他隐约听到的什么“陆氏,姻亲,夜宿侯府,不知羞耻。”这些词,是它们引得母亲伤心了。他知道母亲不想让他听到,所以才遣他回来,他不想让母亲更加难过,便听母亲的话。

    在房里等了许久才等回母亲,见到她眼眶红红的,唇间发白,反倒把眼睛衬得更红。他不敢问,只乖巧安静地陪伴着母亲。后来母亲哄他入睡,他也没有吵着闹着要听母亲说故事。

    离开孙登的房间后,周瑛发觉身子有些发软。被白凝扶上床榻后,她让白凝把秦剂请来诊脉。

    烛火通明,内室里满是药香气。忙碌了好几日才得空来内院的孙权走进来时,以为进错了屋子,在看到安睡在床上的周瑛,脸上浮现笑意。

    将周瑛搂在怀里时,她有些懒懒的,没精神。对他也有些不配合。

    孙权疑惑,前几日才说想要个孩子,今儿就开始拒人于千里之外了,疑惑问道:“身子不适?”

    周瑛轻点头。

    “来葵水了?”他附在她耳边悄声问。

    “来孩子了。”

    周瑛看到孙权楞在那,还在回味她说的话,又补充道:“你又要当爹了。”

    他整个人激动的说不出话来,手掌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的小腹。

    这里,孕育着他和她的血脉,是孙周的血脉。

    周瑛引着他的手,轻轻覆在上面道:“今日秦剂来诊脉,说是喜脉。不过我是将将有身,孕脉模糊不清。秦剂说过几日再诊一次确认。可不要高兴的太早,万一又是我吃多呢。”

    “不会!”孙权直接否决周瑛的担忧,“秦剂的医术,孤信得过,定不会诊错。”

    “我不想让旁人知晓我有身子了。”

    “这是喜事,为何不让人知道?”

    孙权恨不得明日就去宗祠给祖宗上香,求拜周瑛此胎安康,再让玄观日夜祈福,保佑母子平安至生产那日。可能不出三日,连长江里的鱼全都知道周瑛身怀有孕。

    “终究还是避讳些的好,等安稳过了三个月,我才安心让其他人知晓。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就是空欢喜一场,平白惹人笑话——”

    “不会的不会的。”孙权急忙止住周瑛嘴里的“意外”二字。他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他只想让周瑛安安稳稳的孕育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给生下来。

    “内院里眼不见有太多意外。”周瑛话里有话,让孙权又想起这内院里的女人每生一子都一波三折,而往往都是人祸。

    “今日可是发觉身子不适,才请了秦剂来。”孙权移了话题。

    他刚问完,就看见周瑛低头不语,渐渐地,锦被开始被泪珠浸湿。

    “怎么了?快告诉孤。”孙权着急地问,看到她委屈流泪,自己的心也被揪的生疼。

    周瑛摇摇头,垂眸不语,紧紧抱着他,不愿撒手。过了许久,他感觉胸口的衣襟湿了一片。

    “仲郎,带我和登儿离开这里,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周瑛抬眸,满眼的泪珠,无比渴求的望着孙权,看到他微微惊诧的目光时,她的眸中渐渐昏暗,泪珠滑脱至苦笑的嘴角,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很傻,是不是。”

    “我答应你。”他轻触她的额头,两两相望时,不知怎么也流出了泪。情动之时,承诺是真的,明知不可能实现,却一心只想让她获得这一时的开心。

    现在蜷缩在他怀里的人,很少如此脆弱过,说些傻里傻气的话。他失了想要问清的心思,默默陪着她。

    看她渐渐安睡。待呼吸声平,他悄然出了房,叫来了白凝。

    “夫人今日可是遇见了什么?”孙权沉声问道。

    白凝紧紧闭着唇,犹犹豫豫不敢明言,但准确抓到孙权脸上开始出现不耐烦的神色时,她回道:“回至尊,最近内宫里盛传夫人当年和陆氏的姻亲之事。私下言说夫人不知廉耻,曾夜宿侯府,媚勾主上。”

    她说这些话时,看到孙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修长的手指死死捏住腰间的佩剑。

    “夫人是个从不在乎别人如何诋毁置喙自己的性子。可今日绯言绯语却让世子听见了,为人母者怎会愿意如此。夫人不想动气伤身,伤了腹中胎儿。又不愿施加惩戒,欲盖弥彰让旁人全信流言。更会有损阴德,对孩子不利。夫人便是再不顾及自己的声名,却也事事为世子和腹中的孩子着想,难为自己,隐忍至此。”

    白凝声泪俱下,只为周瑛委屈。

    曾经周家的三女郎是有多骄傲,从不惧旁人目光。现如今却为了孩子,生生被流言中伤,郁结心中。曾经也是他许诺会好好护着她,不会再让她受委屈,可面对的这一切,却逼得她想逃离这里。

    心里一阵抽的疼,回想起她方才泪眼婆娑求他的模样。孙权深吸一口气后,唤来了竹步。

    “今夜查出近日私下议论尊夫人的所有人。”

    “查出后如何处置?”竹步垂首问道。

    “割了舌头,庭杖至死。天亮前,孤不想再看见不知死活的人出现在宫里。”孙权淡淡吩咐完,语气就像是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喏。”

    “等等。”孙权叫住了竹步,又补充道:“这件事,不要让尊夫人知道。”

    白凝知道,这也是要她闭嘴,要全宫上下三缄其口。

    杀生流血损阴德这件事,他做就好,不必让她沾手知晓。

    天光大亮。

    周瑛睁开了眼,看到那张离自己很近的那张脸,她抬手轻轻抚摸他脸颊,青须好像又长了。

    玩闹的手,被他握在手心里。

    “很喜欢玩孤的胡子?”孙权深深看着她。

    周瑛红着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今日孤要回军中,你怕是要几个月都没得玩了。”孙权笑,任由她胡闹地扯着自己的胡子,“想要什么,是能哄你欢喜的东西?”

    她松手,下巴叠上他的肩头,声音吹到他的耳蜗,“我只要你平安,除了这个什么都不要。”

    “孤答应你,你也要答应孤。”孙权和她商量,手掌覆上她的小腹,道:“顾好自己和孩子,凡事勿伤身伤神,等孤回来。”

    “勿伤神怕是不能答应你,内宫那么多些事,一日不决便积压在那。”周瑛深深叹了口气,又往孙权怀里凑了凑,“徐夫人从前掌管侯府内院,诸事繁杂。我如今算是能体会她的苦楚。”

    提及到徐若琼,孙权心中隐隐不悦,但不曾表露半分。深夜查处那些流言的源头,竟是徐若琼在上巳节口无遮拦和其他宗妇议论周瑛,提及旁人不敢言说的往事,让多事的下人们听了去,愈传愈凶。

    见他半晌没说话,周瑛微微抬首,又轻轻揪了他的胡子,“想什么呢?”

    “孤考虑了一下,倒是有一个法子不会累着你。”孙权抿着唇,有些犹豫,怕说出来惹她不悦。

    周瑛凝视着他,问:“让徐夫人来管内宫?”

    她是聪明的,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让徐若琼来拦下这辛劳的苦差事,有事做,也省的她整日闲着惹事生非。

    “你若不愿——”

    “我愿。”周瑛凑前亲了他的嘴角,轻松道:“无事一身轻,让她来管,我也能安心养胎。最重要的是,能让仲郎远在前线放心,不是吗。”

    “是,只要你愿意,烦心扰人的事就让别人去做,你也乐得自在。”孙权安心不少。

    周瑛嘟个嘴,手指绕着他的胡子,道:“只有一点,她有了实权,却不能压到我这个尊夫人的头上,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孙权笑得乐不可支,轻轻捏了她的脸,很喜欢她时不时露出的稚气,笑完以后,却要认真考虑起来,怎么来给她找补“尊夫人”的面子。

    “我想让苕芳姑姑来居椒阁侍奉。”她突然向孙权提及到已经消失好几年的苕芳姑姑。

    细想过往恩怨,苕芳姑姑还算是她的仇人,曾经诬陷她,说是受了她的指使去暗害步练师母女。

    事情查清后,孙权顾及苕芳姑姑是吴太夫人的陪嫁侍女,多年辛劳,便从轻发落,将她遣去给吴太夫人守陵。

    现如今要把这样一个人调回到身边服侍,孙权有些不放心。

    但听周瑛道:“一则,苕芳姑姑曾经侍奉太夫人,身份贵重,又来侍奉我,旁人肯定不敢看轻我。”

    “二则,苕芳姑姑是熟悉内务的老人,想必有姑姑在,徐若琼定不敢处理内务时,欺我年轻来诓我。”

    “三则,苕芳姑姑曾经抚育过几位宗室子弟,颇有经验,让她来侍候我养胎,我也安心。”

    “四则,也是最重要的。姑姑上了年岁,一生辛劳,虽曾犯了糊涂,也能以功抵过。将姑姑接来内宫将养,也能告慰太夫人在天之灵,外人也会明白仲郎的仁孝恩义。”

    这四大条从她那张小嘴里有条有理地跑出来,让孙权无从挑理,也让他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花精力去猜她的心思。最近这些时日,心中装满了皖城军务,实在是没有这个闲情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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