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玉台赋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苦头
    不知过了多久,侍女进屋给灯盏添油的声音将周瑛吵醒。

    眸色迷离,看到孙权一脸疲态入了榻,将她拥在怀里。

    “仲郎也累了?”周瑛手指有意无意地撩拨着他的喉结。

    手指被他攥在手心里,哄道:“不闹,今夜太晚了,睡罢。”

    娇哼一声,周瑛爬到他的胸口,仔仔细细的看着他,

    “怎么?”他倦怠的语气,仿佛下一秒就能睡着。

    “仲郎还没生白发,我就觉得仲郎已老。”周瑛一本正经地说着,“仲郎老了,可我还是个俏佳人啊,咱们才成亲几日,仲郎就言累。哎——以后可有好多漫漫长夜呢。”

    无辜的眼神,说着勾人心神的话。

    他受不住。

    翻身将她压下,吻上耳垂,刺激到她不自觉哼了一声。

    他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怕孤老了,喂不饱你。”

    天真地“嗯”了一声,主动用舌尖轻添他的指腹,媚眼如丝,她勾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坏笑道:“等到那时候,是不是还得给仲郎弄些药补一补,才好虎虎生威。”

    孙权一怔,微愣不动,眼中生起的兴致渐淡。

    静观他所有细微反应的周瑛,这下确信红匣子里的药到底是什么。

    居椒阁里烘起地龙,秦剂坐在一处给周瑛诊脉。

    等侍女被遣去医司取药后,周瑛终于放心将一个帕子拿出交给秦剂。

    “你认得吗?”

    一枚暗红色的红丸突然让秦剂想起一些事。

    “你制的?”周瑛又问,这次秦剂直接矢口否认,让她心里松了一口气。

    内宫里不允出现的东西,量秦剂的胆子和人品都不会做下,再献媚主上。

    那就是何医挚。心里兜转了一圈,周瑛想到的只有这个人。

    “至尊曾体虚体弱,精神不济过一段时日,在床帏之事上显得有心无力。”秦剂说这些足以让他掉脑袋的话,声音很低,“至尊曾命我制些强神的补药,可我给至尊诊脉发现,根本无需猛药强补,只需修心养身一段时日即可,再后来”

    “你就被遣去专门给我阿兄复诊愈伤,何医挚成了至尊新宠?”

    周瑛得出这个结论,也得到了秦剂的肯定。

    “这药可能是那年进献的。”秦剂的目光落在那枚暗红色的药丸上,

    她打断,“具体是哪年?”

    “建安十五年,也就是”秦剂看了一眼眸色渐渐出现悲色的周瑛,没再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阿兄过世的那年。周瑛心尖一抖。

    这药到底是不是何医挚进献的,只有孙权一清二楚。何医挚是徐若琼的人,恐怕徐若琼也知晓。

    “这药不知是不是何医挚所制,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这么大的胆子。若是一味求速效,很可能会发生昏厥不醒之症,极伤圣体,加上至尊喜饮酒,就更容易引发这些症状。”

    秦剂清楚这些反效,何医挚不可能不清楚。谁有天大胆子拿江东之主的身子玩笑。

    晕厥不醒,不就是任人摆布。

    周瑛以最大的恶意揣度,徐若琼恐怕就是那时,趁着孙权昏厥之时,才得机会暗害了周瑜。

    后脊凉意遍布,她紧紧咬着牙关,忍不住的发抖。

    “寻个机会,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应该会再让你去办件事。”

    低垂的明月,透出斑斑点点的月光

    明灯华堂,周瑛备下的宴席摆在崇椒院西边的明堂。

    站立在明堂内门处的侍女们,接过庖厨婆子们端来的珍馐,紧接着有条不紊地呈上在各个夫人面前。

    徐若琼与林薜荔坐在一侧,步练师与赵妙莹坐在另一侧,余下的几位姬妾都是孙权一时兴起宠幸过,又抛之脑后,这次也被周瑛请来。

    端坐中央,身后是喜上眉梢紫檀屏风,周瑛远远望了眼院中飞舞的飘雪,目光回拢环视一圈道:“天寒地冷,诸位来定是沾了一身的寒气,我让下人们备了暖酒,夫人们都尝尝罢。”

    白凝端起温热的青瓷扁瓶,给周瑛的杯中倒满了清酒。

    众人都等着周瑛饮下第一口后,才纷纷举杯遮袖饮尽。

    “徐夫人是不喜本夫人备的酒吗?”周瑛含笑问道。

    所有人都识趣地听了周瑛话,唯独徐若琼面前的酒是满的,分毫未饮。

    “妾喝不惯温酒。”徐若琼口气冷冷道,答话时始终微扬着头,不屑看周瑛一眼。这间屋子里,属周瑛年岁最小,也是最晚进府。即便位列正妻,她也没把周瑛放在眼里。

    “那就给夫人上凉酒罢。”周瑛吩咐道。

    “不必了。”徐若琼总算转目看向周瑛,口气有些傲然,“妾不喜饮酒。”

    静观许久的其他人都屏息不敢言语,尤其是步练师觉得这场景怎么那么熟悉。曾经袁佩善便是仗着孙权的宠爱在谢道华面前不可一世。现在的徐若琼又是,可她如今凭的是什么呢?与孙权的血缘之情,还是为数不多的夫妻情分?

    这个内院的女人不是所有人都与自己一样,明白何为独善其身。

    “夫人知道妾为何不喜饮酒吗?”徐若琼毫不客气地直接把话挑明,像教育小辈一样看着周瑛。

    周瑛面露疑惑,示意徐若琼继续说,玩味的眼神就像是在等待着看一只龇牙咧嘴的猫如何不自量力的搅弄风云。

    “至尊爱酒,众人皆知。作为至尊身侧之人应该懂得知礼节制,时时规劝,而不是做出媚主之事,和至尊一同沉醉酒乡。”

    徐若琼说得义正严词,一贯傲慢的姿态,三言两语间已把周瑛划入狐媚惑主的范围中,而她们,这群不受宠的女人,自然是如明德皇后一般贤良淑德的妇人。

    狐媚惑主?周瑛轻笑一声,竟想不到有一天这话能从徐若琼的口中听到这话。

    她笑着起身,慢慢走下玉阶,到了徐若琼案边,从白凝手中接过瓷杯温酒,对徐若琼道:“夫人果真不喝?”

    徐若琼冷冷瞥了周瑛一眼,她讨厌周瑛如此趾高气扬的与自己讲话,不回应便是对周瑛的不屑,轻蔑地翻了个白眼。

    “要是本夫人命你喝呢?”

    “凭什么!”徐若琼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将惊诧的目光放在徐若琼身上。

    周瑛牢牢握住手中的瓷杯,紧接着朝着徐若琼的头上砸去。

    瓷杯和金钗撞击迸裂,碎片从徐若琼的发髻上散落开来,她隐隐感觉脑袋发蒙,尤其是额角刺痛不已,随后一股温热流下,混着血腥气和酒气,徐若琼用指尖抹了一点,猩红映照在眼眸中。

    众人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周瑛慢慢蹲下,裙身落在徐若琼身边,她用帕子一点点拭抹额间的血迹,直直对上徐若琼有些惊恐的眼神,眉间被泊泊血酒染湿,浑身打颤。

    周瑛敛起帕子满意一笑,口气轻巧说道:“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么忤逆的话,知道吗?”起身后,随意将帕子一丢。

    那帕子落在脚边,她踩了过去,丝履边被蹭上一点点血迹,踱步在寂静无声的明堂里,连徐若琼的泣声都闻不见。

    “我是什么脾性,诸位此前都听闻过,现在也见识了。并不会因为嫁进建业宫,我就转成贤良淑德的模样。再说明白点,我不会任由诸位拿捏,像谢夫人那样。”周瑛淡淡说到这,回首对着徐若琼意味深长一笑。

    徐若琼顿感寒意袭身。

    “明面上说姐妹情深都是虚的,一个屋檐下,我只想与诸位和善相处,并不会故意为难你们。”这句话说得真挚味浓。

    “大家想安生,我也会安生。要是有人让我不安生,我闹出个洪水滔天来,至尊也会由着我。到时再想要安生可就不能了。”

    笑里藏刀,刀刀刮人心神,周瑛边说目光环视周遭的几人,皆不敢言语,更不敢看对上周瑛的目光。唯有赵妙莹看周瑛的眼中充满扬眉吐气的快意,周瑛回以温和一笑。

    摆了摆手,周瑛对徐若琼身边的落青吩咐:“去请何医挚到你家夫人的院中候着罢。”

    “哎喏。”落青吓得连连应承。

    见徐若琼手持帕子捂住伤口,满眼的愤恨,眼泪混着血酒,一身的狼狈。周瑛灿然笑道:“既夫人不喜酒,本夫人就不留您了。日后您若是喜欢饮酒了,我定会与夫人畅饮。”

    看着徐若琼颤颤巍巍离去的背影,周瑛望了林薜荔一眼,林薜荔心领神会。

    屋内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因自己而起,也要因自己而灭。周瑛让白凝将自己给其他几位夫人准备的礼物呈上,多是臻萃至宝,珍金珠玉。

    几个女人看过刚刚的杀鸡儆猴,自然对周瑛连连道谢。

    其中有一件,众人未曾见过。陌生的黄花梨的文盘摆在面前,盘中整齐陈列一百多张玉牌,新奇的很。

    赵妙莹胆子大,率先拿出一张玉牌,转来手心一看,玉牌上绘制雕刻着不同的条纹,万字。

    “这是麻将。”周瑛见众人好奇,介绍道:“非常好玩,你们平日里若是闲着无聊可以召院中的侍女一块玩,若是不介意,也可以找我一起玩。”

    这幅天真烂漫的模样真和方才敲打徐若琼的冷冽判若两人。所有人心底再不看小觑恩威并施的周瑛。

    一会冷一会热,摸不准周瑛真正的脾性,但却把周瑛方才的一番话牢牢记在心中,时时不敢忘,不知周瑛何时又会发起疯来。

    宴席吃得算不得其乐融融,结束后,各院纷纷毕恭毕敬的对周瑛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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