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在寂静空旷的城市废墟中,传得格外遥远。
“团长，枪战。”
肌肉男转头看了眼远处的硝烟，修正自己的说法：“大型枪战。”
“会是博士他们吗？”
白一芜笑眯眯撑着头坐在废墟残垣高处,抬腿踢了踢抬头好奇张望的年轻人：“继续挖，少好奇没关系的事——拿你喂混沌物。”
他一身白衬衫长裤像个年轻学生，但周围人却抖了下，立刻埋头继续苦干，显然积威甚重。
白一芜仰头,抬手挡住过于刺眼的阳光。
“能被那个传闻吸引来的,除了【博士】，还能有谁？”
他笑了下，弯起的嘴角像三瓣嘴的兔子：“传闻中在高卢首都被‘孵化’而出的【关键物】，城市混沌集中体现的本身……”
“博士才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混沌改造材料——博士早就疯了。”
白一芜笑得眉眼弯弯。
他从残垣瓦砾堆起的高处慢悠悠插兜走下来，衬衫衣角翻飞在阳光下，光影间隐约可见漂亮紧实的薄薄肌肉。
倒在一旁的溯游属员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胸前别着六一维的学校徽章。
白一芜站在学生身边歪头看他，半晌，弯起唇角：“差点忘了感谢你。”
“要不是你和混沌物打起来发出声音,我也找不到这里。”
他俯身，双手温柔捧住学生的脸颊,丝毫不在意学生身上的血迹蹭脏了他的衬衫。
“很疼吗？”他蹙眉怜悯，捧着学生的手掌那样怜惜轻柔。
——却是捧着对方的脑袋直接把他从地上拽起来。
只有脸和下颌骨受力与上吊无异，脆弱的脖颈骨已经不堪重负的发出咯咯声，学生本能挣扎起来。
白一芜直视学生的双眼，歉意：“你帮我，我当然也要帮你,这叫公平。所以。”
他笑眯眯。
但下一秒——咯楞。
颈骨被抻断。
学生猛地一挣，在他手里不动了。
“现在就不痛了。”
白一芜倾身向前，怜悯亲了亲学生瞪大的眼睛：“愿我父接引你的灵魂，到他的天上。”
周围人低头，大气不敢出。
白一芜本想直接把尸体扔出去，但想了想，又把校徽扯下来才扔尸体。
“融了。省得溯游的学校来找我麻烦。”
他随意一抛，立刻有团员在身后接住。
“团长，那这个呢？”肌肉男把行李包扔过来，“温度太高了，她可能撑不住……传说中护身符一样的女人，竟然还是个纯人类。”
肌肉男有些不可思议：“一直听传闻说这女人有多么多么厉害，但我刚才检查过了，她没做过任何改造——任何都没有！”
“就连药物检查，也只有常规精神类药物反应，没有任何多出来的未知成分，没有基因编辑和手术改造的痕迹……”
肌肉男想不通：“她到底怎么能是护身符的？”
“不对，她那个身体状态，是怎么还能活到现在的？”
在新地球直隶大学与商业勘探团，甚至是更底层的偷渡团队，所有人之间，多年来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溯游大学之所以稳坐1二十年，是因为它有【护身符】。
这护身符是活的，是个女人，疯子。
只要带着她去旧地球，不管多危险的地方，都能平安度过，并且不受混沌影响。
白一芜对溯游大学的部分嗤之以鼻——失败者对天之骄子的嫉妒诋毁罢了。
但对另外的部分，他深信不疑。
白一芜拉开行李包。
他半蹲在行李包旁边，撑脸看着里面的枯瘦女人像被折叠成三段的细枝。从被绑架来到现在，女人一动未动，更像死了。
干枯头发像杂草一样散成一团黑色，女人的脸被挡在头发下面，看不到一点表情。
被捆在纯白束缚衣中的女人被从病房掳走时，甚至连束缚带都绑在身上，严防死守她对其他人或者自己的伤害。
仿佛在束缚着可怖凶兽，一旦释放，就是不可抵挡的恐惧降临。
可偏偏被这样层层禁锢住的，不是什么身高八尺浑身肌肉的壮汉猛兽，反而瘦到皮包骨，看不到一点肉。
白一芜伸手，替女人扫开挡在脸上的乱发别到她耳后，露出那张惨白没有表情的脸。
林沉麓长得不算丑。相反，她有一张堪称冷艳的容颜。
但常年卧床和疯癫毁了所有昳丽。脸色惨白，眼下青黑，脸颊枯瘦到凹陷，显得那双睡凤眼更大，却无神——却更像恶鬼瞪视。
肌肉男只看了一眼就戚戚偏头。
“你叫林沉麓？”
白一芜笑眯眯招手，立刻有人递上一瓶水。他拧开瓶盖，在行李包上方缓缓倾斜，沁着凉意的水顿时浇了林沉麓一身。
“这次也请你发挥护身符作用。”
“我们合作愉快~”
林沉麓在行李包的阴影里睁着一双无机质的纯黑眼瞳，水滴溅落眼珠也一眨不眨，她像尸体一样，对更迭的世界木然注视。
…………
“嘭！”
狙击手刚想跑，就被郁和光狠狠掼在地面上，他毫不犹豫开枪，立刻在狙击手肩膀上开了个血洞。
“下一次，子弹不会再射穿。”
郁和光对狙击手的惨痛哀嚎听而不闻，他漠然问：“博士雇佣你们来杀我？”
疼痛足以消磨所有自以为坚强的意志，郁和光的狠厉果断让狙击手畏惧，他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次任务，博士给的格外多，但没让我杀你们。”
狙击手犹豫了一下，道：“我也不清楚博士为什么会这么做，但中介人告诉我们的原话是[不杀，只驱赶，不论在高卢首都看见什么样的队伍，把他们赶进阴影里]。”
第一句话开口，后面就顺畅多
了。狙击手竹筒倒豆子般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为博士服务的中介人在黄金城雇佣了他们，但和以前不同，这次发布的任务很奇怪，并且只要经过高度血肉改造的。
“像我这样的，寻常的雇佣价格是一千块一次任务，但博士出手大方，只要我们在高卢首都待一天，就给两千块，按时间结算。”
这不是狙击手第一天在高卢首都。
正如郁和光所猜测的，这群狙击手对废墟地形很熟悉，比郁和光等人要早进入废墟太多。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是两个月前进来的。
“最开始的命令，是让我们围住废墟入口，里面的人要是敢出来就开枪，我们各自负责驱赶几个人。”
狙击手示意郁和光：“对了，那些人和你们有点像。”
卢青一惊，立刻调出失联人员的信息，把占据整面光屏的照片给狙击手看：“是他们吗？”
狙击手认出了其中几个。
但郁和光点到维克多的照片，狙击手犹豫着摇了摇头。
“博士的人把这些人分开成好几组，一个人的，两个人的，每一组都不一样，博士是从城市各个方向分别把他们赶进去的。”
就像猎犬驱赶羊群。
但狙击手并不负责维克多的那一组。“高卢首都很大，也很危险，除非是博士这样阔绰的大主顾，否则我们平常也不会靠近这里。”
即便现在就身处在这片废墟，但狙击手提起，仍旧畏惧：“以前苍山基地曾经组织过军队进来，想要搜刮这座城市里的值钱东西。”
“但天黑再天亮，他们全都消失了……”
旧高卢首都的禁地之名，不仅是对溯游属员，对旧地球遗民更是如此。
即便是被丰厚报酬诱惑，但狙击手们仍旧会赶在太阳下山之前离开，等天亮再回来。
“博士呢？”郁和光问，“他现在在这里吗？”
“对，但我不知道博士在哪，只在两个月前驱赶那些人进废墟的时候见过博士一面，然后就再也没见过。”
狙击手：“我这种小人物，怎么会知道博士那种大商人的行踪？”
“不过……”
他犹豫着看了眼郁和光手里的枪，又挤出一点：“除了我们，博士还雇佣了其他人，好像还和科技公司合作了？我看到很多戴眼镜的书呆子。”
他比划着，努力描述：“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那种，知道很多的。”
“甚至我还看到了医生，那么多！”
狙击手咋舌：“老天，怪不得博士能是大商人。老子这辈子都没看过医生，他搞了上百个！”
郁和光抬眸与谢枝雀对视了一眼，心里浮现出同一个想法：实验。
不论是两个月前被驱赶进废墟的维克多等人，还是守在这里只围不杀雇佣兵、大量出现的实验员和医生，都在指向同一个事实。
——博士在这里进行的，不是一场杀戮，而是大型人
体实验。
至于实验什么……
“两个月前，晏止戈告诉我，博士在筹备新生意，为此不惜抽空了他在黄金城委员会的人手。()”
郁和光眯了眯眼：博士想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他的新生意。()”
谢枝雀疑惑：“但是医生……博士的新生意是什么，总不能是这些尸体吧？”
尸体只对溯游医师有意义，旧地球为求生存早就放弃维持基因序列稳定了，尸体他们要多少有多少，根本没用。
但一位以混沌改造和基因技术起家的大商人……
郁和光勾唇笑了下：“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他用枪械抵着狙击手，一步步将他逼进阴影里——更深，更没有光线的纯粹黑暗之地。
狙击手捂着伤口不屑：“没有用的，我做过血肉改造，那些怪物对我没兴趣呃！”
话未说完，狙击手突然向前踉跄一步，像被什么东西撞击。
咚咚——心跳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他颤抖着抬头，看向黑暗深处的眼睛越瞪越大，睁到极致甚至撕裂了眼眶周围的皮肤，裂纹从眼睛蔓延向整张脸，像被打碎的瓷器。
呼哧，呼哧……
狙击手惊慌之下想要后退。
站在阳光下的郁和光抬手把狙击枪扔了进去。
谢枝雀一惊：“太危险——”“嘘。”
郁和光抬手捂住谢枝雀的嘴巴：“看。”
不知道狙击手究竟看到了什么东西，从遗民基地最底层打上来、刀口上舔血的恶徒，竟然被吓得肝胆俱裂，惨烈嘶吼声听得人心惊胆战。
他踉跄后退摔倒在地，摸到狙击枪后疯狂挥舞向黑暗：“滚！滚！”
但很快，狙击手竟然说不出话了——他只发出啊啊的恐惧嘶吼，像退化成了野兽。
再然后，他竟然不再走路，开始爬行。
他不再出声，只剩嗬嗬气音。
他趴在地面上，不再呼吸，不再有求生本能，那双凶狠眼睛变得迟缓，浑噩，涣散。
他不再呼吸。
——可此时，他还是活着的。
同一时间，郁和光口袋里的骰子也开始发热。
谢枝雀惊愕：“怎么……有十分钟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们眼睁睁看到，狙击手身上泛起一块块尸斑样的黑色，逐渐扩大的黑色将狙击手吞没。
眨眼。
再看去：黑暗里，已经只剩黑暗。
狙击枪被静静丢弃在原地，甚至枪匣还是满弹……
“博士，似乎是我们抓来实验的那些人，有援兵来救他们。”
黑西装男人恭敬叩响大门，得到应允后快步走进挑高的穹顶图书馆内。
挑高的天顶壁画精美，上帝与人子的手交握，四周天使与人类先知庆贺，一尊尊雕像刻画庄严。
而穹顶之下，图书馆沉睡在三百年的时间中。
阳光从破碎窗棂照射进来，惊起一室微尘浮动。
沉重书桌后，全身笼罩在黑色中的男人抬起头，即便在室内也高竖衣领，头戴宽檐帽。
“博士，要杀了那些人吗？”
生命在这里，只是博士唇齿相碰间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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