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将亦采章抱回床上,替她盖好被子,随后请南宫朔和陆云铮入座,为他们斟茶道:“先喝点茶,休息下吧。”
两人将茶水一饮而尽,陆云铮轻叹一口,摇头道:“没时间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沈庭燎肯定会加强对顾先生和顾姑娘的守备,我们得尽快把他们救出来。”
薛凤钗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呷了口后说道:“就算现在就出发,皇孙就有十足的把握救出他们了?”
陆云铮放下茶杯,既惊又喜道:“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薛凤钗答非所问:“在得知亦鸿玉身死大牢之后,沈庭燎就已经加强了对顾清的看管,想救他出来,很难。我明白皇孙救人心切,但也需从长计议,仔细欲速则不达呀。”
陆云铮被小小的训了一下,心里有些不快,皱眉道:“你只管说他们身在何处,能不能救,救不救得出来,自由我来决定。”
薛凤钗低头一笑,眼底却是鄙夷的神色。南宫朔见状插言道:“姨娘是如何得知沈庭燎加强了对顾先生的看管?今日看到亦大人血书的内容,想来你们进入延城已有多日,暗武卫却没有发现你们,想来是有人暗中相助。”
薛凤钗重又抬起头,脸上神情恢复正常,说道:“当然,飞书在延城经营多年,虽已离开,但留下不少同伴,我到延城后就按飞书给我的方式联系他们。事情能成,也多亏他们相助。”
南宫朔道:“那他们是否能帮我们联系上顾先生和顾姑娘?”
薛凤钗摇头道:“朝堂中有不少公爹和顾清的学子,他们比你更着急,但暗桩们能够探知消息,却无法与两人接触,沈庭燎看得太严了。”
陆云铮有些气愤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
薛凤钗看着他,顿了一会,开口说道:“也不是没有机会。”
南宫朔和陆云铮同时看向薛凤钗,薛凤钗则道:“婉兮对他父亲的感情很深,听闻亦鸿玉出事,她一定会担心父亲的安危,所以也一定会想办法见一面顾清。”
陆云铮明白了,身体不自觉倾向薛凤钗:“那么无论是顾先生被送往皇宫,还是顾姑娘出宫见顾先生,他们都会在街上行一段路程,这段路程就是我们的机会!”可不等薛凤钗说话,陆云铮的神色又暗淡下去,担忧道:“可沈庭燎对顾姑娘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只怕他会因担心出现意外,不肯让两人见面。”
南宫朔接过话道:“不,他会的。”
薛凤钗看向南宫朔,好奇道:“为什么?”
南宫朔道:“因为战事吃紧,再加上亦先生已将罪证分送各国诸侯,无论从哪方面,沈庭燎都必须表现出处之泰然胜券在握的姿态,以此来稳定军心,震慑摇摆不定的诸侯。为此,城门不能关闭太久,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除去城内的隐患。而顾先生和顾姑娘,正是可以引出危险的引子。所以,他不仅会让他们父女相见,更会主动放出消息,引我们现身。”
说完,南宫朔看向陆云铮,似有深意地说道:“沈庭燎对顾姑娘固然有一份特殊的感情,但那并不会比江山更重要。”
陆云铮盯着南宫朔,没有说话。薛凤钗察觉到两人微妙的气氛,起身说道:“南宫朔说的没错,沈庭燎比我们更着急。解救他们父女,表面上看是我们在暗,行动方面,但其实双方的较量早就摆在明面上了,光靠我们三个人是不行的。我这就去联系城中的同伴,你们待在屋里别乱跑。”说着就大步走出了屋子。
薛凤钗离开后,陆云铮突然问南宫朔道:“你就如此确定,自己能准确猜中沈庭燎的想法?”
南宫朔道:“我确定。”
陆云铮嘴角一咧,嘲讽似的说道:“我算是明白陶公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了。南宫朔,其实你跟沈庭燎根本就是一路人,所以你们的想法才会如此相似,你才能如此洞悉他。”
南宫朔面无表情,陆云铮既看不到他的愤怒,也瞧不见他的屈辱,只是听他说道:“所以你要加油,别让江山再落入我们这种人手中。”
陆云铮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临近傍晚,薛凤钗回来了,同时带回消息,顾婉兮将在明日亥时去见顾清,但地点未定,城中有十几名暗桩愿意帮助他们救人。
“时间都已经定下了,怎么地点还没定下呢?”
亦采章已经醒过来了,经过一场痛哭之后,她的情绪稳定很多,知道悲伤无济于事,于是强打精神,将伤心愤恨都压在了心底。
薛凤钗见她模样,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提前说出,不就给了我们布署的时间了么?况且我们在暗,也总得给我们找点事情做,好让他们从中抓住我们的蛛丝马迹。”
亦采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众人吃过晚饭就纷纷去睡了。屋子太小,只有两间卧房,四个人只能分别挤在两张床上。南宫朔半夜醒来,怎么都睡不着了,于是干脆披上衣服,想去堂屋坐坐,刚开门,却瞧见了已经坐在堂屋的薛凤钗。薛凤钗也瞧见了南宫朔,见他想回避回屋,连忙招手示意他过来。南宫朔见状只得关门,规规矩矩坐在薛凤钗对面。薛凤钗瞧南宫朔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真快呀,眨眼一晃,都快一年了,想起咱们刚见面时的样子,好像就在昨天一样。真就应了那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这一年内发生的变化太大了,饶是淡漠如南宫朔,也禁不住感叹道:“世事无常,大概说的就是如此吧。”
薛凤钗浅浅一笑,没有搭话,而是问他为何半夜睡不着了,南宫朔也说不出原因,只是沉默,薛凤钗又说道:“是担心明晚的事吗?”
南宫朔摇头,“明晚的事担心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机应变就是。”
薛凤钗道:“不愧是南宫志教出来的孩子,够镇定。”
这句话有点刺痛南宫朔,他转移话题道:“姨娘呢,怎么睡不着?”
薛凤钗嘴角扬起一丝无奈,低头叹息道:“我不如你镇定,总想着明日沈庭燎定然设下了天罗地网等我们,想到最坏的结果,心中总是不安。”
南宫朔道:“事在人为。”
薛凤钗道:“是啊,事在人为,可天总爱不遂人愿。南宫朔,我可以拜托你两件事吗?”
南宫朔略略低头表示恭敬:“姨娘请讲。”
薛凤钗道:“第一,是关于采章。当年让她给婉兮做丫鬟,只是为了保护她,眼下她既已恢复身份,就不能再让她跟在婉兮身边纡尊降贵了,亦先生虽去,但是早在河东郡时,陶公就已与他达成协议,让采章入宫为妃,一后之下,众妃之上,皇帝当终生敬爱和善待她。这既是对采章后半生的托付,也是给以亦大人为代表的皇孙支持者们的一个保障信号,皇帝会善待功臣,不会过河拆桥。不过为防万一,还是让南宫志收她为义女吧,这样她在宫里也算是有了依靠。”
南宫朔不置可否,薛凤钗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人,若非出了重大意外,你不会只身跟着皇孙来延城冒险,看你跟皇孙的相处也挺微妙。当然,我无意于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多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意外。”
南宫朔终于点头道:“晚辈明白。”
薛凤钗接着说道:“第二件事,就是婉兮。”
听到顾婉兮的名字,南宫朔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向薛凤钗,只见她目光已移向屋门,仿佛透过这扇门,看见了其他的东西。
她说道:“我知道这孩子一直对我存有偏见,以为是我害死了她的母亲,我碍于身份不能解释,也不敢对她好,误会就误会吧,只要她能平安长大就好。”
说到这里,她又低下了头,苦涩一笑道:“其实也不算是误会。当初若非我兄长贪慕荣华,甘做沈伯益的走狗,我也不会被暗武卫威胁,为了保全家人性命而嫁入顾家。我对顾清没有隐瞒,顾清也同情我的遭遇,允许我传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回王都。他是真心待我好。所以不管怎样,我的确分去了顾清的部分爱,碗兮恨我,是应该的。”
她取下带在手上的一只手镯,递给南宫朔道:“这只手镯,是我进门时碗兮的母亲赠我的见面礼,本是一对,她一只,我一只,但是她的那只在她去世前不幸摔碎了,就只剩下我这只了。这本是她的传家宝,也是她的陪嫁之物,眼下我把它交给你,日后见到碗兮,就替我转交给她吧,就当是她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
南宫朔没有去接,只是摇头道:“这该由你亲自交给她。”
薛凤钗淡淡说道:“那就先放在你那儿,如果明晚之后我们都平安无事,你就把它还给我,若是出了意外,就只能拜托你了。”
南宫朔还想再说什么,薛凤钗伸手打断他道:“沈庭燎敢主动放出消息,就说明他已做了充足的准备,他有整座延城为后盾,而我们只有十几个人,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不幸真到了那时候,你们想办法带碗兮走,如果不能,就自己走吧,没必要都搭在这里。”
南宫朔盯着那只手镯,没有再犹豫,接过手镯后放进了怀里。薛凤钗见状一笑,轻声说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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