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小小的宫门,自然无法阻挡顾清的大军,不一会,刚称帝没多久的彭越鸣就肉袒面缚,衔璧出降。
顾清的目标只是宁国,并非徒造杀戮,而且宁国地广,留下彭氏兄弟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那些郡城自立或反叛,因此顾清没有犹豫,亲自下马为宁国皇帝解开绳索,扶他起来,并将玉佩归还于他,说道:“公子恕罪,顾某此行非为与公子为敌,而是听闻伪帝出兵宁国,特举兵来救。事出紧急,未来得及告知公子,让公子误会担忧,是顾某死罪。”
彭越鸣愣怔地看着顾清,随后转头看向身边陪同投降的大臣,大家都一脸茫然地回望着皇帝,显然无人认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大将,更不相信他所说的话。
彭越鸣再次将目光转向顾清,顾清微微一笑,说道:“在下顾清,忝居黑旗军军师一职,是皇孙派我来的。”
此言一出,彭越鸣又是一愣。皇孙他是知道的,早在沈庭燎第一次攻打庐陵郡时,他就曾见过陶姜和带着面具的皇孙,自然知道陆氏血脉与沈庭燎之间的争斗,但顾清不是死在了鹿鸣书院的大火里吗?怎么又活过来了?难道此顾清不是彼顾清?
彭越鸣满是疑惑地看着顾清,试探着问道:“你,你不是死了吗?”
顾清淡淡一笑,说道:“那场大火只是为了迷惑伪帝,顾某并未身死,有劳公子担心了。”
所以眼前这位,就是鹿鸣书院的顾清!
彭越鸣并不傻,顾清如此说,再加上之前的话,他顿时明白了大半,顾清为何还活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表达出来的意思:皇孙依旧有意拉拢彭家,只要他们肯支持皇孙,那么彭家就依然能享有宁国封地,所以顾清称他为公子,而不是陛下或宁王,毕竟彭开旗或有可能还活着。
宁国皇帝,啊不,是宁国公子彭越鸣听后立即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忍不住喜笑颜开,但一看自己还光着膀子,马上回过神来,悲戚哭泣道:“世叔来得好迟啊!伪帝借口兮妹之事,将我那两个妹子、兄长和尚且年幼的弟弟尽数杀害,更派兵来攻打我彭氏封地。我们抵御艰难,城中缺衣少粮,人心惶惶,世叔再不来,我们就撑不住了!”
听到彭越鸣这番话,顾清也暗暗松了口气,毕竟有了他们的支持,宁国封地的局势就稳了大半,他不用太费心力去监管那些郡县和大臣,只是他提及顾婉兮,又让顾清忍不住心中哂笑,暗想:是沈庭燎要对付你们,关我女儿何事?而且瞧你们追击齐婴那样子,也不像是今日就要灭亡了。
不过今日无事,不代表以后也无事,宁国封地虽然民富物足,但这也要遇到足够好的统领者和将领,才能发挥其优势,与敌人长期对峙。但从庐陵郡城上次被南宫朔轻易拿下,以及他们这次打齐婴都花了这么长时间来看,这两样人物都缺,沈庭燎但凡派一个更有能力的将领来,庐陵郡城就守不住了。
顾清想到这里,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然而彭越鸣和诸位大臣都等着他的回应,他无法去细思那点不对,只能将其抛诸脑后,奉彭越鸣回宫。
至此,彭越鸣依旧当他的宁国公子,且以年弱识浅为由,将政事全部交由顾清代理,并请顾清入王宫理事。
顾清自是要接手宁国事务的,但他并没有住进王宫,而是选择了庐陵郡的一间衙门。安顿好一切之后,他就立即着手整顿庐陵郡城防务,调集粮秣,征召士兵,为日后的大战做准备。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直到某日,顾清正在计算已运来的粮秣数量,忽然一阵地动山摇,震得案面上的笔墨纸砚都在抖动,把顾清惊得连忙趴在桌子上,这才没有跌倒。
等到震动结束,他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顾慎就一把推开房门,急匆匆走到他面前,说道:“父亲,大事不好了!”
顾清疑惑道:“怎么了?刚才的震动是怎么回事?”
顾慎道:“是投石车!”
顾清眉头一皱,起身道:“走!”
齐婴久攻庐陵不下,沈庭燎一定会增派援军,这是顾清早就预料到的事情,只是没想到援军会来得这般快,他还特意拦截了齐婴的求援信使呢!
可是当顾清来到城墙之上,他就发现自己错了,来的根本不是援军,或者说根本不会有这样规模的援军。
他们展现出来的数量和素质是齐婴部队远远不能相比的,他们带来的攻城器械也远非普通的器械,相比之下,之前齐婴的所率领的部队简直就像玩过家家的小孩子一样。
沈庭燎究竟在玩什么。
正思忖间,敌军身后十几驾远比普通投石车更加巨大的投石车轰隆隆一阵巨响,裹满了石漆、燃烧着熊熊火焰的巨石如夏日暴雨般砸在城墙上,砸得城头一阵飞沙走石,守城的士兵无不四处逃窜,逃不掉的,就被砸得血肉横飞,横死当场,石漆带着火焰落在甬道上,燃起片片大火,更是扰得守军一阵慌乱。
不少巨石飞过城墙,落入城中,惹得百姓惊恐不已,无数房屋被石漆点燃,燃起了熊熊大火。
顾清眼睁睁看着,却颇有无能为力之感,在巨大的器械和物体面前,人类是多么的脆弱和渺小啊。
顾慎喊了两声父亲,见他没有反应,便嘱咐身旁的士兵保护好他,并将他带到守城将领处,自己则大步跑下马道,去组织百姓灭火和撤离这片区域。
顾清在士兵的护卫下挤开拥挤的人群,来到守城将领的面前,刚站定,又是一轮巨石轰炸,其中一枚正砸中他们身下的城墙,虽然因为位置低下,没有溅起多少能伤人的石块,但那突来的晃动感和巨大的声响,还是让在场人都一阵心惊。
好在守城将领临危不惧,从头至尾都镇定自若的指挥着战斗。顾清也被这块巨石砸回了神,他几步向前,不顾危险站在雉堞之后,仔细观看城外的场景。
在那里,一辆辆巨型云梯在敌军的掩护下靠近城墙,这种云梯比普通的云梯更为坚固宽大,一旦靠上城墙,更难将其摧毁。而掩护这些云梯的,就是那几辆同样可以移动的、几乎与城墙同高的井阑。躲在井阑中的士兵不停地往城墙上射箭,把防守的士兵压制在雉堞之后,不敢冒头。
而在云梯和井阑之后,还有攻城车和鹅车,器械之齐全,更别说用来跨越壕沟的濠桥和掩护士兵的轒轀车了。
这么多大型的攻城器械,这么一望无际的士兵方阵,这么完善的准备,绝不是短时间内能集结和赶到庐陵郡的。
顾清心中冒起一个不安的想法:齐婴所率领的部队很有可能是疑兵,是沈庭燎为了引他来庐陵郡的计策。
想到此,顾清眉头紧皱,最后将目光定在了敌方中军阵中的楼车上。
此车一般不做攻城之用,上面多设望楼,用于瞭望城墙之上的敌人。而在楼车上,顾清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了一个人,齐婴。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果然中计了!
他以为沈庭燎只是想趁彭开旗不在,拿下宁国,彻底收回宁国封地,却没想沈庭燎竟然敢拿整个宁国当陷阱,只为诱他顾清一人上当;
他以为齐婴依旧是那个不谙战事的愣头将军,只因是沈庭燎的心腹,沈庭燎才派他来攻打宁国,齐婴也是因为能力不足而迟迟打不下庐陵郡城,却没想这一切都是做给他看的一场戏,就为了等他来,让他掉以轻心;
当初沈庭燎派彭开旗出使戎国,所有人都觉得不合理,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看来,他当时就已经打算牺牲彭家了。
好,好一个沈庭燎,够大胆,够魄力!
可他是怎么知道我还活着的?他是怎么知道黑旗军的?
顾清想不通这点,心中又暗自怀疑,难道自己猜错了,他其实就是想收回宁国封地而已?
不,不可能,若是这样的话,早在南宫朔攻破庐陵郡那一次,他就可以收回的,没必要等到现在。
顾清百思不得其解,现场激烈的战况也不允许他过多思索战事以外的东西。不管怎样,攻打宁国是一个陷阱,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顾清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想办法解除困境。
好在敌军虽多,庐陵郡城作为宁国首都,城墙也建得比其他郡城更为牢固,自己只要能够破坏那些器械,坚守城池,等到援军到来,就能反守为攻。想到此,他立即奔下城墙,叫来一队卫兵,让他们兵分两路,分别向陶姜和南宫志求援,并将自己的猜测写成两封信,让卫兵交给两人。
卫兵们将信收好,还没走几步,任雪和暖玉就找来了,说是有巨石砸入城中,她们来看看情况。
顾清没时间多说,一指城墙道:“你们自己看吧。”
暖玉一看马道上步履匆匆的士兵,听着城墙甬道和城外的嘶吼声,心中着急,也不等任雪了,撒了腿就往马道上跑。卫兵们见没他们什么事,也纷纷走向马厩,想办法出城送信,所有人都没注意任雪。
任雪面露急色,关切地问顾清道:“先生,听声音,敌军攻势急迫,咱们能不能守住啊?”
顾清正要回答,却见任雪猛然扑到他怀中,顾清先是一愣,随后感觉腹部一阵冰凉,再然后就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他失声大叫起来,猛地推开任雪,低头一看,却见她手上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而自己的肚子已被她捅出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往外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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