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夜,亥时,托尔干城东的树林被皎皎明月照得清寒无比,每一棵树,每一株草,都仿若被遗弃千年的孤苦孤儿,伫立在原地,孤寂地等待着来迎接它们的亲人。两双脚步踏入林中,偶然踩中飘落的树叶,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出哀怨的脆响声。
彭开旗看着这一片树林,心想南宫志真会选地方,死在这里的人,只怕魂魄都会比别的地方冷上三分。冯月琴跟在他身后五步,这个距离既可以保证自己能快速杀死对方,又能够让她在察觉危险时快速逃离。她同样盯着这片树林,心里泛起轻蔑的冷笑,说道:“你到底要带我见谁?”
彭开旗慢悠悠地向前走着,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
冯月琴道:“还有多久能到?”
彭开旗道:“马上。”
其实他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南宫志只说是在这片树林,可没说具体是哪里,估计他俩都没想到这片林子会这么大。
彭开旗表面上神神秘秘,镇定自若,其实心里直犯嘀咕,一是害怕自己与南宫志错过,二是怕南宫志根本就是在骗他,让冯月琴察觉到他的杀心,从而借冯月琴的手杀死自己。
该死的,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冯月琴在上交给戎国的名单上的身份是护卫,她并不具备与戎王谈判的使臣资格,而且她也没这个本事,自己若死,朝廷要再派使臣来也晚了,那时候南宫志早就跟戎王签订盟约了。
天杀的,真是被怕死两个字冲昏了头脑!
想到这里,彭开旗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自己掉入了南宫志的陷阱。他转动眼珠,在树林间寻找南宫志的身影,可是他娘的,这地方除了树就是土,哪有半个人的影子!
他的额头渐渐沁出冷汗,背负在后的手不自觉握紧,掌心里沁出粘人的汗水。害怕被冯月琴察觉,他忙把手放在胸前揉搓,装作一副驱寒的样子。可是这样拙劣的掩饰,自然逃不过冯月琴的眼睛,她冷冷一笑,右手很自然的搭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今日下午,这家伙突然神神秘秘地来找自己,说是皇帝陛下派来了使者,要与他们秘密相见,交代任务,可当自己问起具体情况,比如那使者是谁,为什么陛下不通知她,而只通知你时,彭开旗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冯月琴就知道其中有诈了。
当然,若是在以前,她顶多疑心陛下是不是对她不满意,这才绕过她,直接联系彭开旗。而在被顾婉兮提醒彭氏姐妹的事后,她的疑心自然就转到了彭开旗身上,再加上自己衣服上莫名其妙出现毒药药汁,在彭开旗行箧发现的药瓶碎片,她的疑心就更重了。
虽然彭开旗发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药瓶会出现在他的行箧里,肯定是别人栽赃陷害,但男人的誓言就跟放屁一样,谁信谁倒霉,不是他想杀顾婉兮灭口,谁会冒着触怒中原皇帝的危险,闲着没事去杀一个对局势没有任何影响的女人。除了彭开旗,还有谁非杀顾婉兮不可?
想到这里,冯月琴心中再不舒坦,也不得不承认,顾婉兮的猜测没有错。
而现在,彭开旗虽然杀顾婉兮失败,陷害自己又不成,但其恶行已施,线索已存,事情早晚会暴露,与其等那时受人掣肘,他还不如趁自己一无所知、没有防备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只是可惜啊,他机关算尽,却没算到顾婉兮早已猜到他的行为,并将此告诉了自己。自己虽然假意不知,跟他来到树林,但她早已安排暗武卫暗中保护,只要他动手,自己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同样,对彭开旗而言,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何毒药会出现在他的行箧里,直到南宫志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边不就有个对顾婉兮恨之入骨的冯月琴吗,再加上南宫志说的其他事,他更不怀疑自己会死在回去中原的路上。他对沈庭燎还没忠心到愿以命赴之的程度,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与南宫志合作呢。
这是个无解的误会,双方各有秘密,两人都心怀鬼胎,都毫不怀疑是对方想杀顾婉兮而栽赃给自己,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可能开诚布公,就算说了,也不可能全心全意信任对方,唯有将其杀死保存己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深入树林深处,彭开旗的心越来越慌,冯月琴的杀机也越来越浓,终于,在彭开旗不小心踢中一根凸起的树根,脚下跄踉,险些摔倒之后,冯月琴冷笑道:“怎么,宁王殿下,你等的人还没来吗?”
彭开旗站稳身形,故作不解道:“嘿,大概是使者谨慎,还不愿现身吧。”
冯月琴停下脚步,说道:“也或许是他已经身首异处,永远都无法现身了。”
彭开旗回过头,见冯月琴已经抽刀出鞘,心想:她果然想杀我!
冯月琴手持长刀,一步步逼近彭开旗,彭开旗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心下胆寒,一步步后退,脸上谄笑道:“彭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冯月琴道:“那你呢,半夜把我诓骗至此又是做什么?”
南宫志还未出现,彭开旗不敢摊牌挑衅,只能咽口口水,讪笑道:“我……我是按照使者的吩咐……”
“够了,”冯月琴道,“宁王殿下,事已至此,就别再说谎了,根本就没有使者,对吧。”
彭开旗讪讪而笑,冯月琴亦是冷笑,说道:“你有准备,我也不是孤身独来,暗武卫的本事你是知道的,你那些个同伴,估计已经成为我手下的刀下亡魂了。”
听她将事情挑明,彭开旗急忙左右查看,该死的,还是空无一人,他有些急切道:“冯大人,我可是朝廷使臣,与戎国的盟约尚未签订,你不能杀我,不然就便宜南宫志了,你当心陛下责备。”
冯月琴恍然大悟,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殿下就是靠着这个,才有胆量对我下手啊。是认定了我会以大局为重,不敢杀你,你才这么肆无忌惮吗?!”
她面色骤变,语气突狠,凛冽的杀气铺天盖地而来,吓得彭开旗双腿一软,连分辩的话都说不出来。冯月琴见他如此懦弱的模样,笑道:“放心,我当然不会破坏陛下的大事,但是你,也别想安然走出这片树林!”说完举起长刀,用力向彭开旗劈去。彭开旗心胆俱颤,可他明明怕得四肢都失去了知觉,却偏又不知从哪儿生出来力气,撒了腿就开跑,那速度,跟逃命的兔子有得一拼。冯月琴冷冷一笑,施展轻功极速跟上。
耳畔疾风劲扫,冰冷的寒风也打得他脸颊生疼,但冯月琴在后急追,彭开旗不敢停下,只能边跑边叫道:“南宫志你这个混蛋!”
冯月琴道:“好啊,你竟还敢勾结叛逆!看来今日当真饶你不得!”
说着脚下生风,再次加快速度,直奔到彭开旗背后,举起长刀就要向下劈去,说时迟那时巧,就在刀锋即将碰到彭开旗的瞬间,一坨圆溜溜的东西凭空出现,打在了冯月琴的刀面上,那东西上附着内力,将冯月琴连人带刀打偏了方向。
冯月琴心下大怒,站稳身姿后大喝一声:“谁!”
却见一片血雾迷蒙,猩红的血滴如雨水般哗啦啦落到地面,还有不少落在了冯月琴和彭开旗的脸上。两人定睛细看,这才发现,那圆溜溜的东西竟是颗人头!
“罗五。”冯月琴冷声道。
随着她话音落地,又几颗头颅从天而降,落在了她与彭开旗中间,咕噜噜地转悠着,竟是剩余的暗武卫杀手。
冯月琴寒意顿生,没有丝毫犹豫,拔腿就往来路逃去。只是她反应快,别人的动作也快,她还没跑几步,一名男子从天而降,拦住了她的去路,她定睛一看,却是宁仇。
该死!
她心中暗骂,脚下却不停留,在看到宁仇的一瞬间就向左跑去,但没跑多久,又一名男子从树后钻出,对着她嘿嘿直笑道:“妹子,咱们又见面啦!”
正是宁九。
她又往右奔,数片绿叶疾驰飞来,拦住她的去路,来者与树叶同时落地的,正是南宫志。
冯月琴停下脚步,转身一看,身后的退路果然也被人堵住了,只是那人让她颇为意外,竟是巴朗。
巴朗见她望来,便说道:“杀死我儿子的暗武卫,是你派来的?”
冯月琴尚未回答,彭开旗倒先站起来,急忙点头道:“是是是,就是她派去的!本来我是反对的,说不能伤害戎国将士的性命,是她说若有人死,事情会更好办,我阻止她了,是她一意孤行,巴、巴朗将军,令郎的死跟我没关系,是她,都是她!”
巴朗对彭开旗的话充耳不闻,只盯着冯月琴道:“是不是你!”
冯月琴自知今日逃生无望,反而生出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扬天大笑道:“是我!来吧,看今日是你杀了我给你儿子报仇,还是我杀了你,拉你当垫背的!”
巴朗怒发冲冠,呀的大喝一声,率先向冯月琴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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