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叶疑惑,不过想到他这么晚了还不睡,可能是专门在等她,想了想还是跟着进屋。
楚光耀的屋子以前是大姐和二姐住的,现在看去也并无二致。
他的书桌上放着白天楚母给他的吃食,还有摊开的小人书。
楚叶扫视一眼后,收回目光,“找我有什么事?”
楚光耀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跑到桌前,将吃食都抱过来,他个子比楚叶高,此时低着头,声音有些闷,“姐,你把这些拿回去吧,你记得藏好,别让咱爹娘看见。”
楚叶站在原地,没有动,有光在她眼中浮沉,明明暗暗看不清情绪,好半晌她说,“不用,你留着吃吧。”说完似是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转身就走。
“诶,姐。”身后传来呼喊。
“楚老师让我带话给你,她已经帮你报名成功了,她说让你在家好好准备。”
也就是在今天上午,楚光耀正在课间专心地看小人书,却见有个同班同学跑过来,让他立刻去办公室找楚老师。
他忐忑地放下书,满脑子都在思索今天做了什么事?有没有违反纪律?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见到楚老师,她却是笑意盈盈,嘱咐他回家告诉楚叶这件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话,直到回家的路上他才想通,楚老师说的报名,应该是报名参加高中的考试。
对于他姐的这个决定,他心里也觉得挺好。况且今天傍晚,在楚叶出去后,楚母向他解释了最近发生的事,还说楚叶现在每晚都去知青大院那边学习。
不过对于楚叶曾经预言的那些事,楚母选择了隐瞒,她不想让自己儿子听到这些灵异之事,她怕对楚光耀有不好的影响。
所以在楚光耀眼中,他觉得也许是那个相亲对象做的事,让他姐名声受损了,也让她心灰意冷,不愿意嫁人所以才想着再去读书。
不过这样也好,他姐从小学习就比他好,上学时他有不会做的,都是他姐一点一点的教他,有时候他觉得,他姐比老师讲的还通透。
今年过完年,家里说不让他姐再去学校了,还记得那时候,他看着他姐在屋里呆了一天,出来时眼眶通红。
那时候他没什么感觉,现在想来,他姐那时候,应该很难受吧。
眼前,他看着楚叶的背影,悄悄打量,即使穿着厚外套,她的身影看起来依然那么瘦弱。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个子已经悄悄超过他姐,以前那个在她身后跟着跑的弟弟,逐渐不需要她的保护。
“好,我知道了。”楚叶留下一句话,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
又是一天的劳作,楚叶吃过饭刷了碗,特意把初一上半学期的英语书放进布包,随后往外走。
一路上她心情舒畅,哪怕每天干农活让她筋疲力尽,但是只要想到晚上可以读书,她就浑身充满干劲。
不过这种心情在看到铁门口那道身影时,就戛然而止。
楚叶甚至不自觉的地放慢前进的步伐,然而还是被眼见的牧家骏看到,他热切上前,脸上扬起微笑。
“你来了,走,我们去屋里。”他撂下一句话后就往大院走。
楚叶有些无奈,立马喊住,“我前天不是说,让你别在门口等我吗?你怎么又出来了。”
楚叶觉得这样不好,她是来请教人家知识的,本来就已经很是打扰了。况且她也没有钱,交不了学费,甚至连给牧家骏和邓姐姐买些礼物都不行。
她已经觉得很是不好意思了。
结果牧家骏还在门口等她,这和老师站门口等学生有什么区别?古代有宋濂为求学恭敬侍奉老师,今天有老师等她上学,简直是要折煞她。
“对啊,你当时说,让我明天不要等你。”他扭头,睁着那双灰蓝色的眸子,里面满是无辜,“所以我昨天就没有在外面等你。”
“你!”楚叶一时语塞,她不信牧家骏这脑瓜子听不懂她的话,肯定是故意的!
然而牧家骏并不解释,他眼眸带笑,扭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后,又回头,“愣什么呢,快进来,邓知青还在等你呢。”
楚叶长吐一口气,觉得实在是拿这种人没办法,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性格的人。
他天天看起来都乐呵呵的,好似不将任何事挂在心上;他脑瓜子聪明,楚叶有时问的难题,他看一眼就指出关键所在;他对周围人都很大方,从不吝啬自己知道的,自己拥有的。
他像一个小太阳,这是楚叶从不曾遇到的性格。
她无奈,最终还是跟着牧家骏进屋。
屋内,邓姐姐的毛衣已经织了手指那么长,可以看到确实是下了一番功夫,针脚严密,平整顺滑。
等楚叶把昨天学的理化又复习一遍后,牧家骏就开始教她英语。
英语是一门语言学科,对于农村出身的楚叶来说,无疑是很有难度的。
不过幸运的是,牧家骏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充满中文和英文的环境,据他所说,他还会一点俄语。
也就是在这些天的相处中,楚叶逐渐知道了些牧家骏的家世。
和之前他家里很有钱的猜想相同,他的爷爷是一名留洋回来的大学生,毕业后就从事翻译工作,后来在苏联认识了他奶奶,两人志同道合,他爷爷不顾家里反对,娶了他奶奶这个“洋人。”
也因为这,他从小就生活在不同的语言环境中,他爸妈坚持教他中文,他爷爷觉得学好英语,以后去国际上才能交谈自若,而他奶奶,则热衷于教他一些基本的俄语。
他的眼睛就是遗传自他奶奶,他上面还有个大哥,面相更似国人,他哥本来在国内做生意,后来去了海外拓宽市场,这也是他时不时收到他大哥从国外寄来零食的原因。
昨天牧家骏就问过楚叶的英语水平,今天拿着书又仔细确认她的熟悉程度。
虽然时隔遥远,但是当年楚叶上学时,也是认真背过书的,毕竟他们英语老师很严厉,背不出来就要打手心。
在知道楚叶起码认识一些基本单词后,牧家骏还是露出欣慰的目光。
不错,孺子可教。
于是牧家骏开始火力输出,他切换英语腔调,引导楚叶跟着他读,先学习单词,然后一句一句读文章。
邓姐姐笑意盈盈织毛衣,耳边是他俩间接响起的英语,她时不时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灯光下牧家骏随口而出的伦敦腔,以及楚叶生无可恋的本地口音。
学习的路,还长着呢。
熬到了天黑时分,楚叶整个人像是夏天仍在河边暴晒的鱼,看起来恹恹的。
也幸好厨房这里是独立出来的小房子,读书也不会被人投诉。
亏她前些天学理化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挺厉害,虽然时间久,忘的内容多,但还是能一点就透。
现在不行了,英语彻底把她打败了,她承认她是英语的手下败将。
牧家骏看着她的样子,眼中闪过笑意。
从楚叶在河里救了他后,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坚韧冷静的样子,原本还以为没什么能让她动容,结果现在突然就像泄了气的气球,可怜巴巴的。
牧家骏短暂地放过她,学英语本来就不能指望一口吃成胖子,每天都学,循序渐进,才是真正的法子。
今晚还早,牧家骏让她先回去,收拾收拾精神,早点休息。
楚叶也听话,毕竟她的脑子也确实被英语堵的转不了,于是给邓姐姐打过招呼后,背着布包,跟在牧家骏身后走了。
一路上,两人无话,只是大概已经相处了几日,比较熟悉了,所以气氛并没有前些天那样凝滞。
晚上的温度带有一丝凉意,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两人头顶月光,前方有手电筒照出来的路,只觉得心情闲适。
等把楚叶送到,牧家骏照例在周围探查一番,确认没问题后,才转身回去。
等楚叶关好院门,往里走时,却发现她的屋子泛着亮光,她狐疑地走近,面露戒备。
刚走到门口,楚母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快过来。”
听见是楚母的声音,她放下心来,径直走进去,却见楚母端坐在木凳上,旁边还站着楚光耀,此时低着头,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不敢看她。
她床边的小桌子上,放了小山堆似的吃食,正是麦片糖果那些。
楚叶眼神中闪过不解,她抬眸,视线缓缓从楚光耀身上转到楚母身上。
“你说,这些吃食你从哪儿来的?”楚母眼神一冷,质问道。
一句话,让楚叶瞬间明了,她的眼睛从床尾的木箱子扫过,知道一定是楚母进来打开了箱子,发现了她之前藏在里面的吃食。
只是,楚光耀怎么会在这里?来落井下石的?但是看他昨晚说话的样子,也不像啊?
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被英语填满的脑瓜疯狂运转,她快速想好理由,正准备张嘴解释。
“啪!”一声脆响在屋中炸开,楚母一拍桌子,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盯着楚叶,“你弟要把吃食分你些,你就真的敢要?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教育你的?”
“你弟说这些都是他给你的。四丫,就算你真的嘴馋,你也不能抢弟弟这么多吃的啊,他还在长身体啊,你说你怎么好意思的?”
楚叶:······
楚叶:啊?
她目光呆滞看向楚光耀,却见他脸色爆红,嘴唇紧抿,看见楚叶看过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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