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她就在疑惑,楚光耀打招呼的时候,嘴角有褐色的污渍,她还疑惑楚光耀都初中了还玩泥巴,现在想来,怕是吃了牧知青给的巧克力,才沾到嘴角的。

    牧知青见楚叶收下,微松口气,继续掏,“我今天在那里找了一遍,也没找到你丢的课本,不知道是不是被水冲走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看哪些书,就挑了几本送给你。”

    说着,手上拿起三本书,楚叶打量过去,一本《杨门女将》,一本《唐诗一百首》,还有一本《飞鸟集》。

    都是没看过的书,她诧异抬眸,不敢相信这个人因为自己一句话,就去外面找了一天。因为没找到书,还把自己的书送给她。

    况且她的那句话,还是个谎言。

    她的心头梗着,说不出话,牧知青却觉得是她不收,强硬的拽过她的胳膊,把书放她掌心。

    “我也不知道这些书你读过没,你先看着,要是不喜欢了你再找我,我给你别的。”他挠挠头,“这几本我都看过了,感觉挺好看才拿给你,最适合你这个年龄读。”

    说完,他嘴角露出笑容,眼睛也弯弯的。看起来像朵向日葵,楚叶心里这么想。

    现在她左手拿着巧克力,右手拿着书,都沉甸甸的,她的大脑迟缓,喉头梗着说不出话,好半晌,她说。

    “昨晚你的被褥是不是也被冲走了?那你今晚怎么住?”说完,她又陷入懊恼中,她觉得问出了一个笨问题,就算他真的没有住的地方,也不是她该操心的,况且知道了,又能怎么做?

    不过这些心理活动,牧知青是不知道的,他狡黠一笑,似乎并不为这种事发愁,“我还住知青大院,我们那里有个厨房,木板隔断起来成了两个房间,原本里面那一间放些杂物,我中午把那里收拾了一下,今晚搬进去。”

    “原本我的东西就没收拾好,很多还在其他知青的屋子里,想着慢慢搬过去,没想到大水冲垮了房子。”

    “不过幸好,只是冲走了褥子和被子,我打算等村里人吃过晚饭,再挨家问下有没有新做的被子可以卖给我。”

    他不好意思地挠耳朵,“这还是其他知青给我出的主意,他们刚来的时候缺什么东西,都会向村民们买,我也打算试试。”

    说完,他像是想到什么,询问楚叶,“你家有新被子吗?我可以掏钱买。”

    楚叶:······

    她家还真有。

    说来也巧,这被子还是楚母给楚光耀做的。

    去年秋天,楚光耀开始去镇上读初中,因为离家远,所以选择住校,他从家里带的都是盖了许久的被子,楚母觉得不会暖和,念叨着再做一床新的。

    这不冬天过完年,家里有多的布票,楚母就说去扯块布,塞些新棉花,做床被子,给他弟拿到学校去,也就前些天才做好,正等着楚光耀星期回来。

    至于楚母会不会卖被子,楚叶不敢打保票,她让牧知青跟她进屋,说得询问楚母的意思。

    屋里灶台上,木头做成的锅盖严严实实,大火舔着铁锅,楚母不停地往里添秸秆,白色水蒸气从锅边蔓延开来,一阵麦香充斥着人们鼻腔。

    楚光耀坐在饭桌上,楚父在旁边,手里拿着烟袋,往桌子上一敲,正在询问他在学校学习怎么样。

    楚叶走到楚母身边,身后跟着牧知青,他大方地打招呼,迎着楚家人不解的目光,楚叶开口,“娘,这位牧知青想掏钱买咱家新做的被子。”

    话落,就见楚母眼神责备地看过来,似是在怪她不该跟外人说这种事。于是她扭头对着牧知青,语气诚恳,“实在对不住啊牧知青,我们家的被子还有用,得让她弟拿到学校去,要不你再去别人家问问?”

    楚叶毫不意外,牧知青脸上笑意不变,毫不在意说没事。

    送牧知青出门前,楚叶注意到,楚光耀一直盯着她手中的巧克力盒,目不转睛,她悄悄抬起手,点了点盒子,又看向楚母,意思昭然若揭。

    等到了院子门口,牧知青摆手要走时,楚母被楚光耀拉着走了出来,尽管脸上身体写着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那个四丫,既然人家缺被子,我想着你弟一时也不急,既然咱家有,那该帮忙咱就帮忙,那让他把被子拿走吧。”

    楚叶微笑,她就知道,只要是她弟开口,这事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牧知青惊喜回头,被楚母带领着去了偏室,这是楚光耀的屋子,一张铁杆床,一床深蓝色被子,墙边一张大木桌子,一个柜子,屋顶吊着一盏白织灯。

    楚母从柜子里抱出一床被子,因为是用新棉花打的,显得很是蓬松,外罩是绿色的格子布,这布颜色好,价格也贵,买的时候售货员说,这里面掺了涤纶,盖起来滑溜溜的,可舒服了。

    楚母满脸不舍,她本来不想卖被子,这可是她辛辛苦苦做的,就算是知青需要也不行。

    但是楚光耀说,他学校的被子够盖,先卖出去也没事,况且刚才在院子里,那知青不仅给他糖吃,还教他写作业。

    当然她还是不愿意,却听楚光耀劝她,等把被子卖出去,咱们收了钱,就能用钱买更好的。他是知青,给的只会多不会少。

    原本被子厚,楚母抱着遮了上边身子,牧知青弯腰,伸手拿过被子,他个子高,显得轻轻松松。

    不仅如此,他还空余一只手从裤子口袋拿出几张纸币,扒拉一番,递过来两张十元,他仍然笑意满满,“婶子,这个算我买被子的钱,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这钱您拿去再买点好布。”

    这下子愣神的成楚母了,她原先听楚光耀说,知青不会少给钱,她想着那也不过十钱,能给个十二三块钱都算是多的了,没想到这知青出手大方,连价钱都不问,直接给二十块钱。

    楚母喜笑颜开,原本心里那点小疙瘩瞬间烟消云散,她拿钱揣怀里,“诶呦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哪有麻烦不麻烦的,只要能帮忙的就尽管开口,四丫,赶紧送送人家。”

    刚才楚叶从进屋后就没再说话,她站在角落里,把盒子里的巧克力拿出来,分给楚光耀一半。

    现在楚光耀的口袋塞的满满当当,心中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在家里人上工还没回来时,这个知青就站在门口,知道他是楚叶的弟弟后,给了他一颗巧克力吃,这种东西,原先他只从同学口中听说过。

    那还是他们班的小胖,据说他的姑姑在城里的百货商场当销售员,前一阵子商场的柜台从国外进口这种东西,他的姑姑特意买了两颗,让小胖也尝尝鲜。

    他还记得当时小胖在同学间炫耀的劲儿,说那巧克力看起来黑乎乎的,进到嘴里却是又甜又苦,而且不一会儿,它就在嘴巴里像雪一样融化,那时口腔里都是细腻的巧克力香味,跟普通的水果硬糖根本不一样。

    小胖说的神乎其神,同学们听的口水流了又流,不过今天他也尝到巧克力的味道,也就那样嘛!现在他有那么多,刚才楚叶给他的时候,他数了数,足足有七颗!等他再去学就拿着,让别人也羡慕羡慕!

    这边楚叶把牧知青送到门口,嘴角嗫喏几下,最终在知青转身时候开口,“你钱给的其实有点多了。”

    楚叶也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她知道楚母做被子不容易,想着多收点辛苦费也无可厚非,谁知道知青出手这么大气 ,多少震惊到她了。

    她好心开口,想着是知青不知道农村东西的价格,让他以后别这么傻乎乎地送钱,多少长点心眼。

    没想到牧知青却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他倒是意外楚叶会说出这种话,毫不在意的弯眼一笑,爽朗开口,“我在来之前就问了其他人,知道正常的价钱是多少。”

    看楚叶脸上露出惊讶,他又笑,“但是给的钱多点,你的父母才不会埋怨你,他们还会高兴多赚钱了。况且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给你再多钱都不够。”

    说完,他摆摆手往回走,剩下楚叶看着他的背影,愣神片刻后关上院门。

    屋内,白面馒头已经盛出,楚母煮了玉米糊糊,又炒了大白菜。白面馒头一向是给楚光耀吃的,此时他正一口咬着馒头,再往嘴里塞一口白菜。

    她低下头,不敢多看,只专心喝自己碗里的糊糊。她还小的时候,见楚光耀吃的香,也吵着要吃,却被楚母一顿训斥,说她当姐姐的竟然和弟弟抢吃的,不要脸。

    当时她的三个姐姐都不敢说话,从小到大的训斥让她们懂得,好吃的要先给弟弟,她们不能贪嘴。

    上辈子楚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娘常说,弟弟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她嫁出去,爹娘都要靠弟弟赡养,更不要说,她要是在婆家受欺负了,弟弟还能给她撑腰。

    可是上辈子哪怕弟弟结婚,还是要让几个姐姐凑彩礼钱,还是爹娘在照顾他,她在婆家受欺负,弟弟也没替她出头,她想离婚,她娘也只想着对家里名声不好。

    她从小受到的训斥,都是对的吗?

    她不禁陷入怀疑。

    上辈子她把赵学松勒死之后,躺在床上就想通了一个道理,人活着,还是得靠自己,其他都是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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