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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这个意外来得出其不意,整个厅堂十余人,虽不知细节,却见谢衡之斜倚着挡在了亦泠身前,只当他是为自己妻子挡下了这一刀,并未注意到是亦泠拉了谢衡之挡刀。

    就连那名舞伎自个儿也头晕眼花,只知自己闯了大祸,一个劲儿地跪地求饶。

    纷乱喧嚣中,亦泠似困在谢衡之的眼神里,惘然若失,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谢衡之收回视线,看了眼自己肩头的伤口。

    毕竟只是个舞伎,并非习武之人。身子柔软,表演的鸳鸯剑也并不锋利,伤不了太深。

    谢衡之徐徐将身子坐直了,看着眼前的舞伎,也不动声色从亦泠手里抽走了自己的衣袖。

    手里顿时变得空空荡荡,亦泠也总算回了神。

    舞伎已经哭得快断气,其他人各个屏气凝神不敢说话。

    但这并不能平息燕王的怒意。

    又因知道谢衡之政敌颇多,他并不相信舞伎的说辞,势必要让她说出幕后指使。

    眼看着侍卫上来拖拽舞伎了,亦泠忽然道:“我看见了。”

    “什么?”

    燕王问道。

    这本就是一场杯弓蛇影的误会,冷静下来后,曾目睹的画面自然在脑海里回溯。

    亦泠是在告知燕王,也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喃喃道:“她……只是踩到了裙子。”

    不等他人有所反应,一旁的谢衡之倒是轻笑了声。

    这一声讥笑,像一道冰凉的风,悄然钻进了亦泠的衣襟。

    燕王并不知道谢衡之在笑什么,他只是听出亦泠在为舞伎开解,便说道:“虽有谢夫人为你说话,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给本王拖下去!”

    “皮外伤而已,不必打打杀杀。”

    谢衡之似是不想再置身于这场闹剧,云淡风轻地丢下这句话,便起身离席。

    -

    旖春殿的西暖阁,是供贵人们夜里休憩的地方,装潢营建比之上京的豪门贵宅毫不逊色。

    这里亦常年配备着大夫,以供不时之需。

    此时便有大夫在外间为谢衡之上药,低声细语地嘱咐着禁忌之处。

    “大人须每日换药,忌辛辣,切勿触水,七日便可结痂,到时也就无大碍了。”

    “不过这汤泉,大人您是泡不得了,切忌切忌。”

    躲在帘帐后支着耳朵听到这句话的亦泠不由得轻轻呼了口气,总算如释重负。

    还好伤得不重。

    待大夫拎着药箱离开了,亦泠也从床上下来,打算去瞧瞧谢衡之的伤势。

    她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朝外走去,没发出脚步声,甚是有些心虚的模样。

    就连到了外间也并未直接出去,而是扒着屏风探出一只脑袋,偷偷看向谢衡之。

    不巧的是,谢衡之忽然转过了头,正正对上了她的目光。

    因他负伤需要上药,

    桌旁特意添了一盏灯。烛火映着他的双眸,让人无法忽视他的眼神。

    亦泠知道他在等她开口说点儿什么。

    迟疑了片刻,亦泠还是干巴巴地问道:“没事吧?”

    谢衡之垂下眼睛,面容在光影下也柔和了些。

    就在他刚要说自己没事时,亦泠却又补了一句:“我是问那个舞伎。”

    窗未关严实,有风钻进来,烛火跳动,谢衡之的目光却平静无比。

    他只淡淡地看了亦泠一眼,便朝床榻走去。

    “放心,她没事。”

    “毕竟她是无意的。”

    有意的另有其人罢了。

    亦泠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便也没好意思接话。

    其实她刚刚是想关心一下谢衡之的,只是话都说出口了,却察觉哪里不对劲——

    他可是谢衡之啊,自己到底在愧疚担忧什么?

    遇到危险难道不该拉他挡刀吗?

    就算今日他被自己害得死在舞伎的剑下也是应该的,以命偿命,本就应该如此!

    待谢衡之已经先一步躺上床榻,亦泠还慢吞吞地挪着步子。

    屋子里寂静无声,她静悄悄地伸手挑开罗帷。

    谢衡之已经如常一般安然躺着,让人看不出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不知怎的,即便认为自己没错,但亦泠心里却仍是有一股说不上的烦闷。

    对着他的睡容踟蹰半晌,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

    好几l种开场白都到了嘴边,最后却吞吞吐吐地说:“我……”

    床上的人没有丁点儿反应。

    他双眼轻闭着,呼吸也绵长平静,看着不像还在生气的样子。

    既如此,要么就算了吧。

    于是亦泠终究什么都没说,蹑手蹑脚地上了床,背对着谢衡之躺下。

    动静十分轻,她自认是吵不醒谢衡之的。

    直到她的呼吸也平静了下来,黑暗中的谢衡之才睁开眼,静默无声地看了身侧的女人一眼。

    -

    第二日清晨。

    谢衡之携亦泠与燕王夫妇辞别,迎着蒙蒙雾霭离开了水泽峰。

    下山要比上山快许多,刚过了午时,一行人便抵达谢府。

    门子端来马蹬前,谢衡之便先一步下了车。

    他还是一仍旧贯亲自伸手扶亦泠下来,待她站稳,才朝里走去。

    两人话不多却还算和睦,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人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只曹嬷嬷跟在二人身后嘀咕道:“大人和夫人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水泽峰的汤泉有奇效,应当多待两日的。”

    锦葵立刻接话道,“因为大人在水泽峰受了伤,泡不得汤泉了呢。”

    “受伤?怎么回事?”

    曹嬷嬷立刻上前两步打量亦泠,“夫人可还好?有伤着吗?”

    “意外而已,我没有伤着。”

    亦泠淡淡地应了

    ,连眼睛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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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亦泠这平淡的语气,锦葵恨不得把自己的嘴长在亦泠脸上,迫不及待就替她诉说起了宴会那一幕,大人是如何如何为亦泠挡刀的,听得曹嬷嬷感慨万千。

    “大人可真是情深意重,处处都护着夫人啊。”

    锦葵声音说小也不小,曹嬷嬷更是刻意说些赞扬的话,前头的亦泠和谢衡之听得一清二楚。

    谢衡之也就罢了,向来没什么反应。

    倒是亦泠听得耳朵都要红了,连忙打断她:“锦葵,你去东市给我买些金钱酥回来。”

    说完回过头,却见谢衡之低头瞥了她一眼。

    虽然他什么都没说,却把亦泠的心虚挑得明明白白。

    锦葵等人并不知道,回程的时候谢衡之和亦泠共乘一辆马车,却一句话都没说话。

    几l个时辰的无言相本就够受罪了,亦泠全程都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现在曹嬷嬷左一句“情深意重”又一个“处处护着”,简直就是直愣愣地戳亦泠的肺管子。

    她轻咳了声,硬着头皮看向谢衡之。

    “你今日不出去了?”

    “嗯。”

    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踏进了寝居。

    谢衡之随手解开大氅,脱了外衫,里衣肩头渗出一片红晕血迹。

    大概是路途颠簸所致。

    亦泠见状,耳根子又红了一阵,不敢再往谢衡之那边看。

    等她磨磨蹭蹭好一会儿,终于想到点儿说辞打破沉默时,却见谢衡之已经去了床上。

    “我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情绪,但亦泠却听出一股逐客令的味道。

    她默了默,终是没作声,安静地退了出去。

    -

    寝居里不招人待见,总不能待在外头。

    于是亦泠自个儿去了东厢房里,至少暖和。

    过一会儿,曹嬷嬷也拎着一壶姜茶进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给亦泠倒了一杯,不动声色地打量亦泠的神情。

    先前两人刚回府的时候曹嬷嬷便隐隐察觉有些不对劲,如今谢衡之大白天地睡下了,平时更为懒惰的亦泠却来了东厢房,这更是不合理。

    只琢磨片刻,曹嬷嬷就问道:“夫人和大人在水泽峰闹不愉快了?”

    如此明显吗?

    亦泠立刻否认:“没有啊,好好地有什么不愉快。”

    “噢……”

    曹嬷嬷又往寝居的方向望了一眼,不再多话。

    倒是亦泠看了眼桌上热腾腾的姜茶,想让曹嬷嬷给谢衡之也送一壶过去。

    话已经到了嘴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他那冷冰冰的模样,遂又作罢。

    于是亦泠就这么无所事事地在东厢房待了好一会儿。

    她频频看向窗外,不明白为何已是严冬了,时间还过得这么慢,天色总不暗下来。

    曹嬷嬷让她去院子里

    走走,亦泠也提不起劲儿。

    这么冷的天儿出去挨什么冻。

    心里郁郁不得劲,亦泠又忍不住开始找点话说转移注意。

    “锦葵呢?怎么买个金钱酥也这么久。”

    话语刚落,锦葵便推门进来了。

    她听见了亦泠的不满,连忙解释道:“奴婢在路上遇见了章太医,便同他一起回来的。”

    说完她指了指外面,“夫人,可要章太医现在给您看诊?”

    “原来是章太医来了。”

    亦泠连忙理理衣襟,“快请进来。”

    章太医乃太医院桢干,因此次亦泠在西山落了水,太子特令他每日前来给谢府看诊,是以亦泠对他格外尊敬。

    把人请进来后,又赶紧让曹嬷嬷去添茶。

    号脉时,亦泠特意告知自己才从水泽峰回来。

    章太医便点头道:“水泽峰汤泉有奇效,夫人的寒症已经好多了。”

    而后他又新开了方子,同亦泠交代一番后,便准备告辞。

    看着他身上的长袍,亦泠忽然想起沈舒方的身子也是由章太医在调理的,便问道:“前几l日见太子妃娘娘病了,她如今可还好?”

    若换了旁人询问太子妃的身体,章太医是一个字都不敢透露。

    不过眼前的女人是谢衡之的夫人,他权衡一番两边的关系,便老实说道:“娘娘近日里也是有些咳嗽。”

    顿了一下,又低声道:“不过这些都不打紧,娘娘主要是郁结在心,食欲不振,这些才是伤身的。”

    亦泠闻言,沉默许久才说道:“想必娘娘也正烦闷着。”

    -

    谢府。

    暮霭沉沉时,谢衡之醒了过来。

    他这回受的伤虽然不重,但前些日子下水救亦泠时确实受了伤寒。

    但他毕竟是男子,内里疲弱些也尚可支撑。

    此番上水泽峰,他原计划也是借此疗养疗养。

    谁知出了这么个意外,他下不得水,又失了好些血,连轴回了上京,才倍感疲惫。

    天色已晚,屋子里掌了灯。

    谢衡之下床之后,看见桌上放着一壶姜茶。

    伸手碰了碰,还热着。

    于是谢衡之给自己倒了一杯。

    刚喝了一小口,外头的婢女听见动静,进来问道:“大人,晚膳备好了。您是先吃还是等夫人回来?”

    谢衡之闻言抬眉:“她去哪儿了?”

    婢女也不太清楚,她先前只是在一旁听了个大概。

    “好像是太子妃娘娘有些咳嗽,夫人就去东宫看她了。”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一瞬。

    随即,谢衡之将杯子随手撂在桌上,“砰”一声后,他已经转了身。

    “不必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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