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路程有些远,吃完午饭后，沈踏枝是直接让司机来开车的。
第一次出远门，江雀显然很是兴奋,他快速收拾好了行李,一直到坐上车的时候都开心地用触手拉着沈踏枝的手腕,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宽大衬衫,抬手的时候袖口时不时就会滑下来,露出一截手臂来。
江雀一开始还有耐心重新挽上去,后来就干脆不管了，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车辆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对偶尔路过的四合院或是古建筑表示惊叹：
“这里居然有这么破的地方。”
沈踏枝：……
他刚才居然还真以为江雀能惊叹出什么来。
他解释：“这不是破,是古老，它们已经存在好几百年了,这对于人类来说是历史的痕迹。”
“哦。”江雀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那这里面会有古老的吃的吗？”
“没有。”沈踏枝道。
江雀闻言就更没兴趣了,古建筑也没有情绪，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什么来,还不如去看人类有意思。
不过他也没能观察人类多久。
随着车辆驶上高速，周围的景色也渐渐单一了起来,最终只剩下了钢筋水泥的高架和飞驰的车辆,还有时不时路过的收费站。
江雀觉得无聊了，终于离开了窗边,转而拆了一包沈踏枝准备的薯片，去看旁边正在处理什么文件的沈踏枝。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时间，才下午两点。
为了早些抵达，他们九点钟就吃完了午饭，十点多钟从家里出发,直到现在居然才过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江雀吃了口薯片，又开了瓶椰汁，吹着冷气想。
路程好无聊。
沈踏枝注意到了他的神色，问道：“要不要看会电视？有一本和你看的小说很像的同类型小说最近翻拍了电视剧。”
“什么什么？”江雀来了点精神，“是《复仇三公主vs冰山三王子》还是《盛世宠婚：叶少宠妻太高调》？或者是……”
“是盛世宠婚那本。”沈踏枝及时打断了江雀滔滔不绝的话。
他至今都没有弄明白江雀究竟是怎么做到无比自然地说出这些书名的。
江雀很高兴：“太好了，让我看看。”
沈踏枝将车载电视打开，在视频软件的首页就看见了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把声音调高让江雀看。
江雀抱着他的薯片袋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第一集，扎着马尾，穿着俗气的衣服的女主醉酒，在恶人的尾随下不小心走错了酒店房间，误入了被下了药的男主的房间，一夜之后惊恐离开，男主起身冷笑，命令助理：“给我找到那个女人。”
江雀吃薯片的动作顿住了，半天也没去点下一集。
听着片尾曲的声音，沈踏枝侧头问：“怎么了？不继续看吗？”
江雀沉默地坐起来，把进度条拖了回
去，停在了女主惊慌失措的离开的时候，给沈踏枝指：
“这个时候她正在想，这集她终于卡了，一会要快点去看看下集的剧本。”
然后江雀又把进度条拖到了女主被人尾随的时候，指着尾随的人道：“他在想，终于又接到龙套了，不知道中午的盒饭好不好吃。”
他说着，神色悲伤地看向沈踏枝：“你们人类演戏的时候怎么还这么多想法，我根本没办法把他们当做他们所扮演的角色。”
沈踏枝：“……我也不知道。”
他没演过戏，怎么会知道这是为什么。
江雀挺生无可恋的：“他们一会把自己当做电视剧人物，一会又突然开始想别的，我还没开始看呢，就被他们脑子里别的想法给打断了，还不如小说呢。”
沈踏枝想了想，提议：“那看会动画片？”
江雀没意见，沈踏枝随手给他选了个悬疑破案向的动画，配乐稍微有点惊悚，吓得江雀一顿一顿的。
沈踏枝忍不住笑，想给他换一部，但是江雀又菜又爱看，坚决不愿意，被吓得裹住了毯子也要坚持看到结局。
这么一折腾就已经到了日落时分了，江雀今天没能睡成午觉，还被动画片吓得够呛，因此在第二部较为和缓的日常动画开始后不久就开始困了。
车里很安静，汽车微微的震动就像是催眠的符咒一般，江雀靠在沈踏枝身上，慢慢地就闭上了眼睛。
沈踏枝注意到自己肩膀上的重量，侧头一看睡过去的江雀，笑了笑，关掉了电视，帮他把座椅放平，盖好了毯子。
江雀这一睡就睡到了晚上，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沈踏枝在推他，说已经到了，但是他睡得昏昏沉沉的，一睁眼又是一片黑暗，于是直接闭上眼睛继续睡了，根本不管沈踏枝到底说了什么。
沈踏枝看着翻了个身又睡过去的江雀，又推了推他，道：“雀雀？”
透明的触手抵住了他的手，还有一根上来捆住，阻止他继续吵醒本体，沈踏枝的手看上去就像是被凝固在了空气里一样。
而江雀本人则是把毯子蒙在了头上继续睡觉。
很明显，他是有点朦胧的意识的，但就是不想起床。
沈踏枝：。
早知道七点钟的时候就不让江雀睡了，这下好了，直接一睡不醒了。
江雀在睡梦中控制不太住自己的触手，此时变小了的触手们已经开始显现出来，为了防止辛苦了一路的司机受到不必要的惊吓，沈踏枝干脆让司机去旅馆住，明天再坐高铁离开，他则是裹着毯子直接把江雀从车里抱到了房间。
反正车子直接停进了地下车库，离房间也不远，江雀醒不了的话就算了，少吃一顿晚饭应该没什么问题。
别墅内已经提前打扫干净了，还顺带在冰箱里装了些时令食材。
只是沈踏枝坐了半天的车也不是很想开火，于是随手点了个外卖，洗漱完后随便吃了点晚饭也睡了。
第二天。
江雀迷茫地睁开眼睛。
怎么睡得头这么痛……好陌生的天花板，这是哪？
他直接睡懵了，反应了好几秒才缓缓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哦，沈踏枝问他想不想出门玩，他说想，他们就直接到苏州了。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雷厉风行了，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江雀这么想着，往身边看去，只见沈踏枝正安静地睡在他的旁边，呼吸均匀，而他昨天特意缩小变成透明的触手不止何时恢复了原本巨大漆黑的模样，盘在沈踏枝身上的每一处。
这样很重的。
江雀皱着眉拍了拍自己的触手，想让它们清醒过来赶紧下来，但在看到自己的衣袖的时候顿了一下。
这是他昨天穿的衣服，他还没有洗澡。
这怎么行。
向来忍受不了自己身上脏兮兮的江雀当即下床找了换洗衣服进浴室。
正如沈踏枝昨天所说，浴室内的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江雀打开花洒快速洗个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已经起床穿好衣服的沈踏枝。
“你醒了？()”江雀惊讶，是被我吵醒了吗？[(()”
“不是。”沈踏枝对着他摇了摇手机，“是手机闹钟。”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看向江雀：“你可算是睡醒了，昨晚我怎么叫你你都不肯起。”
说到这件事，江雀就感觉自己睡懵了的头又开始痛了，他走到沈踏枝面前，拖着尾音委屈地道：
“我都睡得头痛了，你还笑我。”
沈踏枝笑着帮他揉揉太阳穴，道：“那下次无论如何我都把你叫醒？”
“那也不用……”江雀小声道。
他对昨晚还有一点依稀的记忆，刚进入深度睡眠就被晃醒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他才不要。
他就只是偶尔想无理取闹一下，看沈踏枝明知道自己在为难他还纵容的样子。
早晨的阳光从窗户中照入房间，落在他对面的沈踏枝的身上，江雀在这时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完全适应光线了。
沈踏枝在家里拉开窗帘的程度都是每日递增的，一开始他还会在意一下，后来就完全没注意过了，等到再意识到的时候，窗帘已经完全拉开了。
就像是沈踏枝这个人一样，一点一点的，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就已经占据了他心中如此重要的位置。
甚至江雀都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对一个人类重视到这种程度。
沈踏枝在对面笑，因为他刚才的话。
江雀刚才还有那么丁点的触动一下子消失了，他恼着轻轻打了一下沈踏枝。
沈踏枝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问：“饿不饿？要不要吃早餐？”
江雀被转移了注意力：“要！我们是出门去吃吗？”
沈踏枝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太阳，见不是很热，便道：“出门吃吧？中午有点热，我直接让人打包了送过来。”
“好。”江雀开心地
()给自己选书包，丝毫不觉得出来旅游还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有什么不对。
照常理来说，出门玩应该是去看看各种景点与景点的人山人海、印点纪念图章买点特产才对，但江雀没有这种意识，也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沈踏枝也就没想着硬带他出门去看。
就这样吃一点他喜欢的美食，在太阳最大的时候窝在空调房里，偶尔出门晃一晃，买点新鲜的食材回来做饭，在这个节奏不快的城市慢慢的生活也挺好。
尤其是苏州的时令菜向来上市及时，沈踏枝在江雀被京城的自助餐厅的食材折磨后就一直有意不让他吃到不新鲜的食材，来这里恰好。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但那都不是很重要的事情了。
沈踏枝这么想着，看了看昨天自己在车上让助理收集的苏州菜馆，带着江雀出了门。
面馆内。
想到江雀昨晚没吃饭就睡过去了，沈踏枝直接开车带江雀去了面馆。
江雀背着他的书包，拉着他的手在面馆里到处看着，在看见柜台后写着菜名的木牌子后当即认真地寻找了起来。
两分钟后——
“没有蟹黄捞面啊。”他失望地道。
他还以为面馆会有的。
前台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闻言抬起头来，笑道：“大闸蟹还没下来呢，现在卖的蟹黄捞面都是冷冻蟹，不好吃的。”
“这样。”江雀不是很喜欢和沈踏枝以外的人说话，简单地应了一声之后就没多说了。
但前台的小姑娘倒是自顾自地继续往下说了：“你也是来旅游的吗？我们这的蟹黄捞面不好吃的，螃蟹最好吃，蟹黄包可以考虑一下。”
“嗯。”江雀简单应了一声，往沈踏枝身后躲了躲。
他可以很轻易地看出眼前的人因为他的外貌露出的惊叹的神情，也是因为他的外貌对方才会先入为主地对他有好感，滔滔不绝地解说。
这种善意和好感是没有什么目的，纯粹出于欣赏才会有的，江雀没见过也不适应，他只想躲。
沈踏枝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现在不抬手已经很难站着就拍到江雀的头了，侧头问道：“你要不要自己点？”
江雀摇摇头：“你来吧。”
他怕前台那人又说一大堆话。
沈踏枝于是要了两碗虾仁面，拿了餐号就和江雀到一旁坐下了。
江雀坐着，想起刚才前台的人的话，有些不忿：“明明你做的蟹黄捞面很好吃的。”
沈踏枝解释：“因为面和面汤不一样，我做的是白面面汤，就算加了蟹黄也只是调味，不会太腻。”
“不一样？”江雀疑惑，“有什么不一样的？”
面条不都是那样吗？
说话间，两碗面已经迅速地端上了桌。
碗刚放下，江雀就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面条这么细？”
碗中的面条的宽度只有他在家吃的面条的四分之一，横截面还
是圆形的，整齐地团在比他的脸还大的青花瓷碗中，上面则是浇着满满的虾仁。()
虾仁也很小，感觉只有拇指的一半大，感觉像是没长大的小虾崽。面汤也是淡棕色的，里面还飘着点绿色的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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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好像是大蒜叶。
江雀从旁边的筷子筒中拿了双筷子，又被筷子的长度震惊了一下，然后才夹了口细面。
“唔！”他嘴里含着面条，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踏枝在对面看着他，笑问：“好吃吗？”
江雀匆匆咬断面条，咽下肚后道：“好吃，我喜欢这个，虾仁也好好吃。”
面汤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又鲜又香，细面很容易就浸满了汤汁，软但不粘，根根分明，上面浇的粉白的虾仁很嫩，咬下去的时候很软弹，足够鲜美但不腻人，似乎还带着清爽的河流的气息。
这让江雀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喝到蜂蜜水时，那时也感觉清清爽爽的，只是眼前的面更为鲜美一些。
沈踏枝支着下巴：“现在是河虾季，现剥的虾都还不错，你要是喜欢的话过几天我们可以去吃三虾面。”
江雀没回答，因为他的嘴里又塞了一口面条，只能嚼着面条点头。
沈踏枝一下子笑了，伸手去戳了戳他鼓鼓的腮帮子，在收到江雀不满的视线后才收回手来，也解决起了自己的这份面。
虾仁面很得江雀的心意，他吃完后还在念念不舍地用勺子舀汤喝，问道：“沈踏枝，你是怎么知道这里好吃的？”
“嗯？这里是助理整理给我的地点。”沈踏枝没有隐瞒，“不过带你吃虾仁面是因为之前来这里谈生意的时候尝过三虾面，确实还不错，不是敷衍。”
“我没有觉得你敷衍。”江雀想了想又补道，“就算只是助理整理的也不会觉得，你很忙的，还总是带我出来，我不会觉得你敷衍。”
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巨大的水声，江雀一惊。
他放下勺子，神色变了：“是有东西落水的声音，我听过很多次，不会听错的，这个声音是小孩子跳河才会有的。”
沈踏枝也神色凝重，面馆外就是一条幽绿的小河，偶尔还会有观光的小划船行过，这是条巷子，他的车都开不进来，出了这种事情救护车更难进来。
面馆里已经有人闻声往外走了，前台的小姑娘也皱着眉往外看去。
沈踏枝询问江雀的意见：“要去看看吗？”
江雀看了他一眼，而后才道：“去看看吧。”
沈踏枝看上去有点担心，他还是跟着沈踏枝一起去看吧。
就是不知道回来之后面汤还热不热。
两人一起走出面馆，只见河道旁的石栏处已经围了点人，有人正在拿着手机拍着些什么，一片喧闹，却没有看到人报警或者想办法越过石栏下水。
再正常不过了。
江雀没怎么在意，他仔细地拉着沈踏枝的手，生怕沈踏枝跳下去救人。
沈踏枝心
()好，但是他才不要沈踏枝冒这个险。
江雀这么想着，和沈踏枝一起走到了石栏边，然后愣住了。
只见一只至少八十多厘米长、身姿矫健的狸花猫正拖着一只不断扑腾着的大鱼往岸上拖。
江雀这才发现，石栏下有个通向湖面的陡峭的石台阶，只是被“危险”的指示牌挡住了去路。
但这是人的规定，可拦不住猫。
“一只……猫？”江雀疑惑道。
他和沈踏枝旁边恰好是先他们一步出来的前台小姑娘，小姑娘正在笑，举着手机不断拍照，还不忘给江雀解释：
“刚才这只猫在抓鱼，鱼太大了，直接把它拖进水里了，它可是和鱼大战了好几个回合才上岸的。”
她说着又乐不可支地笑了，另一边还有人补充道：“刚才还来了个船，船夫本来以为猫溺水了想捞猫的，没想到下一秒猫叼着鱼自己游走了，船夫伸出去的船桨直接掉水里了，一会还有人来捞哈哈哈哈哈。”
“你们怎么都笑，有没有人考虑鱼和船桨的感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踏枝先笑了，江雀愣了一下也忍不住跟着笑了，沈踏枝用气音轻声道：“跳水的小孩？”
江雀晃了晃他们拉着的手：“我又不知道会是这样嘛。”
虽然在此之前，他对跳水的人与冷漠旁观的看客这件事并不会感到奇怪，甚至觉得理所当然，但这并不妨碍江雀在知道真相后觉得开心。
“是只猫啊。”他笑着道。
“还有只鱼和一把船桨。”沈踏枝补充。
这里是个老街，很少有赶着上班的年轻人住在这，因此即使是早班的时间点，周围的人也都是不太急的样子，停下来看看猫。
狸花猫才不管人类，它伸出爪子，几爪子“邦邦”下去拍晕了还在挣扎的鱼，然后抖干净身上的水，在太阳下暖洋洋地晒着，开始啃鱼，发出清脆的咀嚼声。
江雀关注的重点很快就偏了：“生鱼好吃吗？它不会被刺卡到吗？”
沈踏枝：……真是到哪都忘不了吃。
他解释：“生鱼味道还不错，但是河鱼里有很多寄生虫，你想吃的话下次我带你去尝尝海鱼。没烧熟的鱼骨头是软的，它不会被卡到的，你别担心。”
“我才没有担心猫。”江雀小声道。
他悄悄的松了点刚才把沈踏枝拉得紧紧的手，怕对方发现什么端倪。
在人声嘈杂中，他又看了一眼沈踏枝。
沈踏枝的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他从未如此和沈踏枝光明正大地站在喧闹的人群中。
从走出深渊开始，他和沈踏枝最经常的是两个人在家，或者就是在公司办公室和异能调查科，人类的世界给他留下的印象始终是冷冰冰的。
太阳倒是暖的，只是他和沈踏枝在别墅周围散步的时候总是碰到讨厌的人。
江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衣服被晒得温热。
不是心跳的感觉，是另一种更为缓和的充盈感，就像是太阳把温度晒进了他的心脏一样。
他想像小猫一样蹭蹭沈踏枝。
江雀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直接抱着沈踏枝的手臂用脸颊蹭了蹭。
“怎么了？”沈踏枝问他。
“没什么。”江雀摇头，“只是突然觉得，这个时候你就在我旁边就特别的好。”
好到让他产生了一种人类似乎也还可以的错觉。
当然，还是沈踏枝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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