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匿在夜色里往隔壁扔物资,好像成了许以安生活里的一件寻常事。

    距离血月降临的前一天。

    许以安戳着碗里的干煸豆角,忽然听到隔壁响起嘈杂的声响,她咀嚼的动作停顿,仔细去分辨。

    姚欢桃的年纪虽小,但是她却亲身经历过末世的险恶。就算没有面对面的交谈,许以安也能感觉到小姑娘的变化,她变得十分胆小谨慎。

    如果不是清楚姚欢桃躲进了隔壁,许以安也难保自己能注意到她。这么剧烈的动静不可能是姚欢桃制造出来的,许以安走到家里最靠近隔壁的地方,耳朵贴在冷硬的墙面细听。

    片刻,许以安手指摩挲着自己冰冷的耳廓,大概猜到了外面发生的情况,有人强行推开了姚欢桃用家具堵住的门。

    那些脚步声很杂乱,绝对不止一个人。

    心里浮现这个答案,许以安眉间出现深刻的痕迹,只觉得胸腔内狂跳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许以安知道那扇坏掉的门是个隐患,但她没想到那枚炸弹会爆的这么毫无预兆,无力和自责在一瞬间将她压倒。

    明明她已经想好了后续的决策,打算明天接姚欢桃过来一起看血月,然后便不让她再回去了……

    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好,除了一开始噪音很大的推门声外,许以安无法再捕捉到一丝的动静。

    阳台门被厚实的帘布掩盖着。

    许以安坐在地板上,餐桌上被她遗忘的饭菜和鱼汤冷掉,最上面那一层米饭甚至都变得干硬。

    视野逐渐变得黑暗,许以安耳朵微动,捕捉到了阳台上细微的碰撞声,很熟悉的杯盖砸到地上发出的动静。

    原本变成木头的许以安抬眸,像是断电后又被装上电池的机器人。

    好似尘封了很久的窗帘被拉开。

    许以安第一次没有观察停顿地打开阳台门走出去,借着微亮的月光,她找到那只粉色的杯盖。

    许以安第一时间抽出纸条打开来,可入目什么也看不清,她深呼吸,马不停蹄地快步走向书房。

    “啪嗒——”

    照明灯被打开。

    【姐姐,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的脸,他是佟婆婆的孙子,佟婆婆就是让奶奶开门的人。

    他们说要把我卖掉换物资,我知道自己很弱,在他们面前我什么都做不了,可是我想让他们受到惩罚,伤害我妈妈的惩罚,深夜我会把怪物引进来,姐姐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

    姐姐,欢欢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如果欢欢被感染了,你就把我杀死吧,我不想变成让弟弟害怕的怪物。】

    信的最后,跟了一个小笑脸。

    “好。”

    盯着那个小笑脸,许以安的情绪濒临崩溃,她手臂撑在书桌上,字迹与声音都透着深深的颤抖。

    这是姚欢桃的反击,她不可以插足。

    收起纸条,许以安擦去眼尾的湿润走出书房,她把那些凉掉的饭菜吃掉,努力维持住表面仅剩的平静。

    简单洗漱,许以安陷在被子里,眉心紧蹙,像是梦魇了般昏昏沉沉,从未有一刻彻底睡去。

    次日。

    许以安很早的醒了,她坐在餐桌前,咀嚼着食物往麻木的胃里送。

    她似乎是生病了,往常喜欢的奶油泡芙也尝不出香甜,反而入口尽是苦涩,掺杂着泪的咸湿。

    补充了能量。

    许以安换上黑靴,把空间里的匕首取出来别到腰侧,除了这把防身的匕首,她身后还背着吉祥给的黑弩。

    黑弩是用来对付丧尸的,而匕首则是以备不时之需。

    书房里有一张条理清晰的计划表,上面写着许以安制定的所有安排:她会在末世两月后前往葵花镇。

    现在两月之期未满,许以安打开了门,她改变计划,不是为自身的安全考虑,只是因为她答应了一个朋友的请求。

    空荡的廊道,许以安回身锁上防盗门,步子放缓,黑弩被她姿势标准地端在身前,谨慎地朝隔壁的位置走去。

    耳朵上挂着白色的口罩细带,但是暴露在外面,许以安还是轻易地闻到了丧尸的腐臭,以及听到了隔壁房子里丧尸躁动兴奋的嚎叫声。

    许以安蒙着冲锋衣的黑色兜帽,稳住稍乱的呼吸,一步步地靠近那扇虚掩着的深灰色房门。

    门被踹开的一瞬间,更加刺鼻的腐臭穿透口罩钻进她的鼻腔,存在感极强地停留在运作的肺部。

    不仅如此,许以安并不低调的行事吸引了丧尸们的注意力,原本分散在屋子里游荡的丧尸齐刷刷地转过头。

    许以安站如松竹,而丧尸全都目光如炬地盯在她身上,像是丛林里的饿狼在盯着一只近在咫尺的猎物。

    无意识扫过丧尸溃烂流脓的皮肤,许以安从没有哪一刻这么痛恨自己优秀的视力,她强压心里的嫌恶感,将矛头对准离她最近的那个光脚丧尸。

    虽然没跟丧尸正面对上过,但是许以安熟读吉祥赠她的那本手册,她对丧尸这类生物起码不算陌生,至少专业的学习过它们的特性。

    除去对丧尸本能的嫌恶和恐惧,许以安看待丧尸的态度,更多像是教科书上的例子出现在眼前。

    一阶丧尸的反应速度迟钝,许以安的身体经过训练,敏捷速度相比较之前却是大大提升,还没等光脚丧尸反应过来食物就在跟前的喜悦。

    许以安持着黑弩,扳动悬刀,四角尖锐的弩箭高速从箭槽内射出。

    气流被无声穿透。

    光脚丧尸的额头出现一个黑洞,接着毫无预兆地砸到地板上。

    想让丧尸失去攻击能力,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摧毁它们的大脑,或是斩断支持身体行走的脊椎。

    丧尸没有情感。

    目睹同类死在面前,屋里的其他丧尸没有任何反应,对于箭法精准的许以安也没有半点恐惧。

    进入捕猎时的兴奋状态,丧尸发出的嚎叫会变得更加急促,毫不夸张的说,现在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嚇嚇嚇”声。

    许以安本能的感到恐惧,她稳住手臂,瞄准伸着手要抓她的丧尸来了一发,属于丧尸的暗沉血液瞬间飞溅,甚至飚到了她的护目镜上。

    许以安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虽然说这些丧尸的攻击缓慢到像在她眼里跟开了二倍速一样。

    但是她没有重来的机会,一旦被丧尸抓到咬到就麻烦了。

    手册里记录,丧尸没有心跳,因此它们体内的血液是不流动的,这点有效的阻碍了病毒的传播,所以接触丧尸的血液是不会被感染的。

    专注地看着弩机上的瞄准器,许以安连续射击,将一窝蜂朝她这边涌来的丧尸全部解决掉。

    紧张刺激的战斗中,许以安还分神注意到了有个丧尸她见过,是之前她砸门吸引的学生丧尸。

    “砰!”

    学生丧尸重重倒地。

    应付一阶丧尸的难度不大,只是对体能的消耗明显。

    房间里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丧尸,许以安停下游刃有余的攻击,保持警惕地打量着变异的“姚欢桃”。

    在刚才她就看到“姚欢桃”后背的右肩膀上有一块抓痕,那里是它全身皮肤溃烂发青最严重的地方。

    “姚欢桃”也直勾勾地盯着她,原本稚嫩的嗓音被癫狂撕裂的嚎叫替代,它迫不及待地朝着猎物靠近。

    兴许是方才的战况波及到“姚欢桃”了,它浓白的左眼里晕染开暗红的血色,比起普通丧尸多了一种诡异。

    许以安紧盯着那只眼睛,心底发寒。

    意识消亡,行走的皮囊便不是她了……

    许以安灵活地绕至“姚欢桃”后方,射出的漆黑箭矢刺断它的脊椎,前一秒还要攻击她的“姚欢桃”摔在地上。

    许以安把黑弩放到随身空间,她甩了甩发软的手,取出晶核抓取器走向地上倒着的丧尸们。

    晶核抓取器的首次实践很顺利,不一会儿的工夫,许以安把处理干净的十多枚晶核连同抓取器一同放回空间。

    不单晶核被抓出来,使用过的弩箭也被许以安弄了出来,清理干净装回箭槽里打算重复利用。

    迸溅着血液的地板散发血腥气,除去“姚欢桃”之外,其他横七竖八倒着的丧尸脑门上都有一个血洞。

    视线在“姚欢桃”身上稍停,许以安转脚走向那间类似主卧的房间,她把床上的粉色床单扯下来,直起身的瞬间忽觉后背陡然升起了寒意。

    没有任何的思考,许以安迅捷地侧身躲了一下,肩膀随之传来沉重的痛楚,她咽下闷哼,微压的眉眼是藏不住的锋利。

    她扶上肩膀,气势冷冽地回过头。

    疼痛使她眼前发黑。

    许以安面上仍不露声色,模糊的视野逐渐恢复,她看到一个瘦小的男人握着半截木衣架,正凶狠地盯着她,并且举起衣架还想再给她一下。

    许以安忍着肩膀的疼痛,赶在瘦小男人举着衣架打过来前,短暂助跑起跳,屈起的膝盖像回旋镖的弯一般狠狠击中瘦小男人的胸膛。

    “啊——”

    瘦小男人不堪一击,后脑勺着地,痛呼惊叫,紧接着就因为受到了强烈的冲击而呛咳不止。

    许以安克制住颤抖的下巴,反手取出别在腰侧的匕首。

    “别杀我,求求你——”

    瘦小男人瞧见境况逆转,痛苦地皱着脸求饶。

    他会说话,不是丧尸……

    许以安低垂的鸦睫颤动,手里刺下的匕首偏了一分,但还是划破了瘦小男人脖子侧边的皮肉。

    因为许以安一瞬间的失神,在这个节骨眼上,本该致命的反击却给了瘦小男人残喘的机会。

    瘦小男人注意到许以安的犹疑,心中大喜,以为自己这次能逃过一劫,继续扮可怜求饶。

    瘦小男人的这副嘴脸,倒不像是他先攻击许以安,反被受害方压制住。

    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幕,还以为是可怜的瘦小男人好好的躲在衣柜里,却被许以安硬扯出来压在地上要杀了他。

    鲜红的血液流到地板上,黏腻带有温度的触感沾在许以安指节。

    心脏狂跳不止。

    许以安咬紧牙关,紧握刀柄,再次对着男人举起匕首,这次,面对对方的求饶声她选择充耳不闻。

    她杀人了……

    感觉到膝盖下压着的胸膛不再起伏,许以安用劲把匕首拔出来,剧烈颤抖的手将刀身上的血珠都抖落了。

    “啪嗒啪嗒……”

    她紧闭上眼,在心底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冷静,保持冷静才能活下去,圆月还在家里等着自己……

    肩膀上的闷痛也在提醒许以安,倘若瘦小男人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攻击她,自己也不会去反击。

    许以安身形有些踉跄地站起来,她抱着粉色床单走出主卧,给地板上的“姚欢桃”盖上床单。

    整个过程,许以安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摘下口罩就地扔掉,快步穿过廊道打开房门。

    许以安背靠房门,站在玄关处,好似连呼吸都静止了,看到凑过来的圆月之后她才有了动作,把染血的外衣脱掉,踩着拖鞋直奔卫生间。

    圆月担心地跟在她身边。

    平时宠圆月似掌中玉的许以安,现在着实分不出心思去安抚它,目前的情况,她已经自顾不暇。

    许以安紧紧按着洗漱台,苍白的手背比瓷白的洗漱台还要透明。

    许以安塌着的肩膀剧烈伏动,头深深地埋下去,卫生间里不断回响着她干哕呕吐的声音。

    圆月被吓到了,紧紧贴住她的脚踝。

    胃里翻腾的难耐平复,许以安拧开旁边她自制的水龙头,让流动的水柱冲去指甲缝里干涸的血迹,反复按压洗手液搓洗了不下五遍。

    她捧着冷水往自己脸上泼,水珠四溅,分不清哪些是泪水。

    时间变得稠密。

    许以安抬起发红的眸子,抽出一张棉柔巾走出卫生间,她推开那间朝南的次卧,坐到外婆曾经写字的书桌前,取出抽屉里的那台老式dv。

    ……

    “好了好了,打火机能用了。”

    伴随“咔嗒”一声。

    原本黑暗的场景亮起跳动的火烛,在柔和温暖的烛火下,奶油蛋糕后少女精致的脸庞也生动起来。

    视频里响起了拍手的声响,仔细听去是生日歌的旋律,接着那个温柔慈爱的嗓音再次响起:

    “祝我们的猫猫儿17岁生日快乐!明年夏天就要大学毕业了,但是外婆还在,先别急着长大……”

    眼泪顺着脸颊流进脖子里,在这个过程中温烫的眼泪变得冰凉彻骨,许以安不敢发出声音,牙齿咬住手腕,堵住嗓子里快要溢出的呜咽。

    外婆充满爱的祝福回响在耳边,许以安本想撑起唇角,想让外婆把她拥进怀里疼惜,但她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像是被夺去了身体的控制权,连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那是许以安第一次和别人打架,结局还是生死搏斗。

    许以安赢了,身心都被摧残掉半管血,只是想起姚欢桃那张字迹稚嫩的纸条,她觉得很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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