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我和孔雀，和大多数人一样，有过一段漫长的、不得不上学的日子。
那时候我以为，水里会有很小的气泡，便是怎样也忘不了。
但事情一件接着一件，都是必须要做的、毫无幸福感的事情。在那些日子里，孔雀很开心，我也是。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很无聊，就和大多数人一样。
所以去水里看气泡，只是我一个人的愿望。
直到沉在画塘，睡不着觉。才爱看水草，曼曼摇摇。
孔雀和我把画完的画都沉进池塘，相信在十年后，它们会变成游鱼，飞到天上。它们和层层叠叠的枯荷一起垫在池子里，柔软的，就像地底的岩浆。
在学校的时候，孔雀是学姐，风流倜傥。她只许别人找她帮忙，不许别人找我帮忙——即使只想让我帮他给孔雀送巧克力递情书，也不行。
更别提什么学妹过来和我说家里太穷。
孔雀直接就请她们去小卖铺，吃雪糕。
放学后，小痞子们在校园里追逐打闹，还有人睡在在偏僻的草地上，却没人叫他起床。有人在不高的草岸上往水里扔石子和手表，河边的人躲过一劫，转身去骂哪来的小婊。
下午也有课，但孔雀要逃。
她要开车，我在后座收拾包裹。我打包柿子、啤酒和面包，用五香卤肉给刀消毒。
“鸩鸩。”孔雀忽然叫我：“你看外面。”
我们的背景音是车载的情歌电台，我抬头，就看见食蚁兽从南边而来，带着冰山。它身后的一切都被萤蓝的冰晶覆盖，以千百倍的结冰速度——有些地方还会顺势长出修长的冰簇浮霜，带着些许浮霜，以及亿万颗惨白的雪珍珠，鱼目般，悬浮于空。
于是孔雀掉头，开往东方。天很快暗淡，我抱着包，在后座睡觉。
醒来的时候，车停了，孔雀在外面加油，见我醒了，递给我一碗冰粥。
我边吃边下车，见路边有虎和赤狐，就顺手摸了摸。还有个罗斯鹤族的少女在不远处，身子纤长，裹着狐裘，向我招手。
孔雀反手就是一个啤酒瓶甩她脸上。
然后凶我：“看什么看！”
我想我能看什么啊，我这不得看看能不能干得过啊。
幸亏那女孩躲得快，没真砸着，她尖叫着跑回加油站，不一会儿，呜啦啦出来十几个彪形大汉，要来算账。
行吧，赶紧跑吧。
我把孔雀往车里一塞，就要开车逃跑。没想到手一滑，吃了一半的冰粥就飞了，径直砸在了罗斯鹤女好美的脸上。
她说我们会后悔的。
我的确后悔了。
那碗冰粥下面有葡萄干。
我一个都没吃到。
75
孔雀生来就无法飞翔。
他们的美，最多能停在树梢。
飞起来的孔雀不再是凡鸟，他会成为传说中才有的凤凰。
凡鸟根本无法知道，这世上曾有过多少他的同胞。
就像孔雀、斑鸠、以及众多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小鸟。
鸩鸟虽少，但也是有迹可循的仙鸟。
好吧，虽然我们名声不大好，但祖上的确是稀有的仙鸟。
凤凰则是神鸟。
在众神陨落的几千年后，神鸟也随之成为传说。
仙鸟也是。
比如我，生命虽长——但那又怎样。
还不得听孔雀的，乖乖巧巧。
她审美奇怪，有年冬天给我买了双贼胖的拖鞋，要我穿。
后来，一只成了儿子的摇篮。
另一只，被野猫霸占。
孔雀很不高兴。
于是我只好再陪她上街，去买礼物。
给我。
不用说，最后肯定是我生不如死——
街好长，店好多。
她还要试裙子。
我就乖乖巧巧，主动到店里的男友寄存处，自己坐好。
每试一件，都要说出这这件的好。
我真是一个，坚强的鸩鸟。
嗯，真仙。
真香。
76
我和孔雀曾带儿子去过游乐园。
儿子是个小白痴，他一到游乐园门口，就看见身穿狗熊套装的大白鹅在发广告——当场就给我发誓说长大要去游乐园工作。
孔雀也不是什么好鸟，立马拍板说好志气！妈妈支持你！然后就拉着我要去找游乐园园长，问问还需不需要人穿狗熊套装发传单。
我和孔雀是从小就玩易容长大的，所以园长很不幸——他当时并不知道，当朝女王马上就要在他手下当狗熊了。
一家三口，三只狗熊，居然很诡异的统一了血统。
小白痴非常高兴，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亲生父母。
孔雀也高兴，她审美成迷，觉得狗熊套装非常好看，下次还想试个大奶牛。
我就很不高兴。
因为我腿长，脚还贱，一看见这种玩偶人我心就痒痒。
好想一记飞踢，将人踹倒。
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别人都想和玩偶人亲亲抱抱合个照…我一脚丫子踹上去……
但我地位低下——前面扭着熊屁股发传单的娘俩，一个是帝国女皇一个是第一王储，哪有我暗中逼逼的地方。
所以我就可大声地喊。
“孔雀——！”
然后全场安静。
“我要回家！！！”
然后全场趴下。
孔雀把狗熊头取下来，无奈的看我。
“臭鸩鸩。”她说：“你个王八。”
然后就有一个小鹌鹑哆哆嗦嗦地抬起头，颤着小嗓子，说话了。
“那个…陛下……”小鹌鹑的小豆眼儿水哇哇的：“陛下…我可以和你一起合影吗？”
我和孔雀一起看她，孔雀还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毛。
然后我们的小白痴说话了。
“我妈妈很贵，和她拍照是要收费的！”小白痴一本正经，奶声奶气：“一次十块钱，交到我这里，就可以了！”
我……
我想回家……
最后我们回去的时候，小白痴的狗熊头套里塞满了金子。
那园长不仅把狗熊套装给了我们，还给那天进园的所有游客打了八折。
孔雀和儿子都很高兴。
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挨打。
77
今天和雪道到城郊遛弯，见一龙在田，重伤。
没啥好商量的，我领着白枭雪道，把他拖回城里，整了桌散伙饭，吃了。
我和龙族的关系一向贼差，因为我吃他们外甥，还不和他们联姻。
但讲真，蛇真的很香，特别是带毒的，吃起来就像放了辣椒。
当年教小白痴学医学毒，没少分它吃的。
“来，乖，尝尝这个。”我夹起一颗蛇头，喂他。
“不——！妈！救命啊！妈妈！啊啊啊啊！！！”
然后他还是吃了。
吃了就开始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这时候就拿出解毒草给他看：“儿子，你看，看清楚点，这个蛇要吃这种草——记住了没？”
行吧，他翻白眼了。
然后给他塞进去，一会儿就活了。
如此循环。
没几年，他就啥都会了，学的可快。
除了真正的鸩酒，他应该不会死于毒药。
也算是个百毒不侵吧。
“儿子，好吃你就多吃点。”我抬抬下颌，示意他别拘束：“海龙劲道，但没蛇肉细腻，烤着吃最好……炖炖也行。”
“父亲……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雪道神色挣扎：“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锅里的这位……”
“没事儿，没人看见。”我又撕了一条龙腿，边吃边说：“他自己死的，不吃浪费。”
“东海那边刚给我寄了国书，说让帮忙……”雪道艰难地说。
“帮忙找太子？”我嘲笑：“就说没看见不得了？偌大个帝国，谁知道你家太子跑哪儿浪去了？自己不看好，找我要？你那么能你咋不到天上找呢？还找我？”
“儿子，来尝尝这个。”我咽下烤肉，又撕下来半个龙头，递给他。
溜溜达达，转到他身后去盛锅里的冬瓜龙骨汤。
“爸再教你个乖——”
我一手端碗，一手按住他的肩。
在他身后，在他耳旁，轻笑出声：
“除了鸩鸟……”
“你想吃什么，都吃得下——”
“记住了吗？”
“我亲爱的小傻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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