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七树他们直到现在,才懂得了老祭司的智慧。
面对武去疾这么个“思索者”。
直接拒绝回答,能省多少心力啊?
青八枝对他们道:“你们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麻住他的口舌吧?”
在森熊的尸体旁,几个圣族武士做了些简单的陷阱,准备回来的时候再将这头巨熊运回神荫之地。
一行六人重整旗鼓,再次向匿蛇之地出发。
行进之中,姜望找到机会,特意提醒了一下苏奇,让他不要再偷圣族武士的东西。
唔…顺便也把“分成”的神龙木箭枝收了起来。
出了神荫之地后,苏奇的状态好像轻松了许多,姜望一直感觉,他其实对燕枭不甚上心。
一路上左顾右盼,观察得十分仔细,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但姜望问他,他也不说。
武去疾的金针织骨已经稳定了伤势,但右臂还是不能受力。只有左手能够发挥,也因此被安排在队形的中间。
走在队伍前面的有三人。
姜望因为有独自穿越匿蛇之地的历史,握剑在地面前行。
苏奇身法惊人,自行穿梭在侧边。
而青七树的生命力顽强至极,举盾在树上腾跃。
“这里!”苏奇忽然喊道。
众人迅速散开,隐隐形成一个包围圈,缓缓向苏奇的位置靠近。
走到近前,姜望才发现,苏奇立在原地不动,表情前所未有的难看。
“发生了什么?”
苏奇没有做声。
在他面前的地上,静静躺着一套襦裙。
没有破损、没有陈旧、没有血迹…也没有本该穿着这身襦裙的女人。
只有几片飘叶,成为其上的点缀。
这衣着绝不属于神荫之地,而是跟武去疾、苏奇他们一样,来自于齐国,是参与七星谷秘境的修士一员。
但问题在于…人呢?
现场没有任何搏杀痕迹,至少以姜望的眼光,没有看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仿佛就是很平常的一阵风吹过,人就没了。
只剩一身襦裙。
在这危机四伏的森海源界,无论多么凶恶的场景,他们都有一定的心理准备。
然而恰恰是眼前这平平常常、毫无损伤的一套襦裙,让人脊背生寒。
到底发生了什么?
青九叶过来看了一眼,便道:“被夜侵袭了。”
姜望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里的夜会侵袭人这件事,但还是第一次亲眼见识“夜”之侵袭的结果。
圣族人都要在神荫之地神龙木所结的果屋里才敢入睡。
“所以她怎么样了?死了吗?”苏奇的声音有些异样。
“可以说死了。但更准确的说,是消失了。因为被夜侵袭的人,从来没有再出现过。但也没有人找到过尸体。”青九叶比较严谨地说道:“就像现在这样,只剩衣物。”
姜望想了想,问道:“只有人会消失吗?身上的东西呢?随之消失?还是说只有衣物会留下来?”
青九叶道:“只有人本身会消失。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会留下。就算有什么东西不见了,一般也是被什么路过的野兽叼走的,与夜的侵袭无关。”
苏奇半蹲下来,伸指在襦裙上轻轻一按,抬起头来,看着姜望道:“匣子不见了。”
他说的是储物匣。
姜望意识到问题的不同。
这里并没有什么野兽经过的痕迹,而且野兽也不可能取走储物匣,却不弄乱这套襦裙。
但在青九叶描述的过往经验中,夜的侵袭从来就只会带走人,而不涉及物。
也就是说,有什么存在,取走了储物匣。
所谓“夜的侵袭”,到底是一种险恶怪象、自然之力,还是被某种意志制造主导?
是那个制造“夜的侵袭”的存在,对“外界”产生了好奇,所以顺便取走了储物匣吗?
还是另外的存在,故意把现场布置成“夜的侵袭”?
这个消失的女人,苏奇一定认识。他现在的情绪很糟糕,尽管他已经竭力控制。但他的悲伤,已经从眼神,从眉梢,从他颤抖的衣角流露出来。
姜望问道:“‘夜的侵袭’,到底是什么?至少,它是以什么形式‘侵袭’?怎样才会触发它?你们圣族生长于此,难道没有一星半点的了解吗?”
这时青七树也走了过来,倒是青八枝在数息之前,又潜伏不见了。
“没有人说得清。”青七树回应着他的问题道:“我们只知道,只要夜晚入睡的时候不在果屋里,就会被夜侵袭。哪怕是在神荫之地。”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晚上不睡不就行了?不能够颠倒日夜作息吗?”姜望问。
“在神龙木缺乏的时期,我们就是这样度过的…但仅限于在神荫之地中。”青七树说道:“前夜你在神荫之地所以你没有感受。在森海源界,一到晚上,你就会很‘困’。无法抗拒的‘困’,你必须睡觉。是神荫之地,庇护着我们。”
“这种困意是绝对意义上的无法抗拒吗?”
青七树沉默了一会儿,道:“至少在圣族的历史上,还没有人抗拒成功过。”
这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十分惨烈。
对于这种致死之因,圣族不可能不进行研究。但事实就是,直至如今,他们还是对此一无所知。
不知有多少人,为了证明这句话,消失在“夜”里。
“你们没有观察过吗?”武去疾忽然出声道:“比如你们可以在神荫之地的果屋里,观察神龙木下入睡的人,观察…他是怎么没的。”
这话则更残酷。
它意味着用同族的生命去做尝试,以了解“夜的侵袭”之成因。
当然对金针门这样的医道宗门来说,类似“观察”可能是必不可少的。
青九叶则接道:“入睡者只要被注视,就不会被‘侵袭’。这是我们对抗夜的方法之一。但仅限于神荫之地,没人能在外间的夜里保持清醒。”
从圣族“相狩”、“魂育”的传统,不难看出这是一个为了延续命运能够做出多大牺牲的族群。
武去疾所设想的“观察”,他们当然也做过,并由此得出了注视入睡者以逃避侵袭的办法。
“那东西,是有意志的吧?”
半蹲着的苏奇忽然开口。
他伸手抚摸着地上的襦裙,神情怪诞:“特地拿走了匣子。那东西一定是有意识的吧?不是什么单纯的悲惨异象吧?”
“…也就是说。”他把襦裙紧紧攥住,终又松开,站起来:“我好歹有个报仇的目标,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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