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难违 > 第 30 章
    在日曲停留了小半个月,韩家兄妹和王泽丰在黎昕的依依不舍中,启程前往汗蓟了。按照正常往玉庐的路,三人应当是要奔着聂拉去的,但韩千樾的师父就是去聂拉找人,虽说聂拉城池规模宏大,在茫茫人海中不一定会遇上熟人,但为了保险起见,三人还是决定往汗蓟走,正好王石头的老家就离汗蓟城不远,王泽丰也能将他的遗物带去给他的家人。

    来日曲的路上三人挤在马车上有些拥挤不适,如今要启程去更远的汗蓟,为了提升旅途中的幸福感,三人一商量打算出城后再租一辆小一点的马车。出城后在车行里三人正巧遇上了之前救过的李清明,四人都对这缘分颇感意外。

    “清明兄,你怎么在这儿?身体可养好了?”韩千逸轻松地问李清明。

    “这半个月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打算启程回家去”,李清明见到三人面上也带上清浅的笑容,心中对帮助过自己的三人很有好感。

    “你要往哪个方向去?家中有什么事吗?”王泽丰问。

    “家父再过一月左右要做整寿,如今启程正好,还能不慌不忙地坐马车回去,省得整日骑马舟车劳顿的。你们三位是要往哪儿去啊?”李清明问。

    “我们要往玉庐去找我三哥,算是去探亲吧”,韩千樾说。

    “去玉庐啊……我们正好同路,我要往松潘去。不如同行结个伴?”

    “我们自然是很想与你同行的,但我们下一站不去聂拉,要往汗蓟去。”韩千逸遗憾地拒绝了李清明同行的邀请。

    “为何不去聂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李清明说完便察觉到自己失言,面露慌张,连忙找补道:“是我多言了,抱歉。汗蓟我从前没去过,若是你们不介意,我们四人还是能同行共伴的。”

    “那自然是最好的,我们两人还能共乘一驾马车呢!”王泽丰对于有人能在接下来的路上陪伴自己表示十分兴奋。

    “清明兄你见多识广,能与你同行我们自然是乐意之至的。”韩千逸对能和李清明结伴一事也十分开心,扇子摇得更快了。

    “今日天气好,早些租了马车启程吧,莫要辜负好日子”,韩千樾催促三人道。

    “对了,之前你们说是城外茶棚的老板夫妇帮我止血救了我,可否为我指路?我想亲自去感谢他们两人的救命之恩”,李清明问三人。

    “就在这条官道的路边,我们一会儿向前走就能遇上了,等快到了让王大哥提醒你,那日他也在的”,韩千樾对李清明说。

    李清明朝三人行了一礼,“那就麻烦王大哥了,遇到你们这般善良好心的人是我的幸运。”

    韩千逸在李清明的面前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你心中不要有过多负担。”

    王泽丰也走上前和李清明勾肩搭背,“这些小事有什么好谢的,快看看选哪驾马车吧!既然是我们两个一同乘坐,选个大些的吧,坐着宽敞。”

    等王泽丰和李清明选好马车,四人重新整装出发。路过茶棚时,四人停留片刻用了些茶,李清明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给了老夫妻十两银子权当作是救命之恩的感谢。

    四人一路往西北方向去,四个人的情况瞧上去像是老师带着三个学生游学,路上凡是从前李清明途经的地方,三人都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当地的民风民俗和奇闻逸事,还品尝了不少没见过的美食,连在野外夜宿的日子都少了。因为李清明为人热络外向,路上遇到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迅速博得他们的好感,三人沾了他的光,总能被老乡一起邀请去家中做客,碰上十分热情的老乡走时手里还被塞得满满的。

    但是离汗蓟越近,路上乞讨的流民就越多,今日四人甚至遇上直接拦车的人。因为道路两旁坐着、躺着哀嚎乞讨的人多,两驾马车一前一后缓慢地前进着,突然路边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冲出来,径直躺在马蹄下,要不是车夫反应快,及时用力地拉住了马绳,那女人和孩子虽不至于血肉模糊,但也要受不小的伤。

    “你这人怎么回事!故意撞上来是不是想讹我们主人家一笔钱!现在这个世道,真是为了钱连命都不要了!自己想死还不够,还要带上襁褓里的孩子。”马车夫稳定住马车后,下车站在马儿身边一手扬着马鞭,一手轻抚马头以示安慰,骂骂咧咧地对还躺在地上的妇人骂道。

    韩家兄妹在后头的那驾马车上,察觉到马车突然停下,听见前头有吵吵嚷嚷的动静后,掀开帘子微微站起身朝前方探头望去。李清明和王泽丰在马车停稳后就下车来了,这时站在马车厢的两边,眉头紧皱着,面色不是很好看。李清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扭身朝后头看去,见两人面上满是疑惑的神情,转身朝两人走去。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车怎么停下了?”李清明还没走到跟前,韩千樾朝他喊道。

    李清明朝他们的方向小跑了几步,韩家兄妹两人也从马车上下来,“遇上个碰瓷的,从道边突然窜出来,现在躺在地上不肯离去。”

    “是为了要粮食还是要钱?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韩千逸也皱起眉头。

    “我们去前头看看吧。”韩千樾招呼两人一起往前车那边查看情况。

    “你们两个怎么下来了?”王泽丰见三人过来,转身迎上去。

    “现在是什么情况?她瞧着是不是精神不太好啊?”韩千逸一边问王泽丰,一边看向原先躺在地上,现在已经坐起来、低着头脸蛋紧紧贴着襁褓的妇女。

    “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莫不是患了失心疯,问她话也不回,只会和她怀里搂着的东西低低说话。也不知道那个襁褓里是不是真的有孩子,半天连个哭声都没有。想要去查看一番,她就像疯了一样攻击靠近她的人。”王泽丰无奈极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孤身一人吗?这附近这么多人没有认识她的人吗?”几人随着韩千樾的话环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群干瘦的、眼巴巴看着他们一行人的、敲着碗乞讨的人。

    “有认识她的人吗?”王泽丰朝周围的人喊道。

    所有人就像没有听到王泽丰说话,依旧木木地重复他们乞讨的行为。

    “谁能告诉我们关于她的消息,给一个芝麻大饼!先到先得!”韩千逸大喊后地上的人眼神全都聚集到他的身上,有两三个人从地上蹿起来朝他们身边凑。

    “二哥好聪明啊!”韩千樾低低赞叹道。

    “我先去马车上拿个饼子下来”,李清明低声朝三人说了一声。

    “拿个饼怎么搞得神神秘秘的,跟做贼似的”,韩千樾吐槽道。

    “饿急了的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被他们看到咱们马车里带了不少干粮,万一联合起来洗劫了我们的行李,我们带上车夫才六个人,对上他们一群人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如今还是低调些,早点把这人弄开,我们先离开才是”,韩千逸低声对韩千樾说。

    韩千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就见李清明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马夫将意图凑到他们身边的乞丐微微拉开距离,王泽丰问他们:“你们可知她是谁?她可还有什么亲人吗?”

    “贵人们,我见过她,我见过她!”一个瘦弱的孩子伸长了手去够他们,但被马夫远远地拦着,只能扯着沙哑的嗓子喊。

    “你来说。”韩千逸指了指那个消瘦的男孩,马夫把他放过去。

    韩千樾问他,“你知道些什么呀?”走到几人面前,这个男孩反而紧张害羞起来,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了。

    “我闻到了饼子的香味,能把饼子先给我吗?”那个男孩可怜巴巴地盯着李清明的袖口,仿佛要把他的袖子看穿。

    “不可以哦,你要先告诉我们你知道什么。”韩千樾朝他做了个不行的手势。

    那个男孩紧张地抠了抠指甲缝里的泥土,“好吧……我和这个女人不认识,但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是从汗蓟城里来的。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到这里的时候就疯疯癫癫了,也不跟人讲话,每天就抱着她的孩子絮絮叨叨的。她的孩子两天前发了高烧,她一直到处找人救她的孩子,今天拦下你们的马车,大概是想求你们救救她的孩子吧。我就只知道这些,可以吗?”

    李清明上前掰了半个饼子递给这个男孩,他急忙夺了过去就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男孩正打算离开,王泽丰问他:“你知道为什么这附近这么多流民吗?”

    那个男孩想来想,眼神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哽咽着开口道:“我们有的是被抢了田地赶出汗蓟来的,有的是西北那边因为战争流亡来的。我们无家可归,又多是老弱病残找不到谋生的路子,只能每日这般苟延残喘,多活一天是一天。”

    说完,他把手中捏着的最后一块饼子慌乱地塞进嘴里,在脸上努力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对几人说:“我得多吃一点,比原来再多活几天。只要活着,也许就会看到奇迹发生吧。多吃点有力量,我还能往南边去谋生。”

    “能不能把另外半个也给他?让他能多活几天。”韩千樾心里说不上来的难过,看向自己二哥和李清明。

    李清明向那个男孩靠近一步,借着身形遮掩,将纸包着的半个芝麻烧饼塞到他的怀中,低声说:“快藏好。”

    男孩走后,四人看着坐在路边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眼神空洞又无助的人们,感到十分无能为力,这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他们深感痛苦。

    “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帮他们呢!”韩千樾低落地问其他三个人。

    “这天下到底有多少像他们一样可怜的人?我曾经也像他们一样,但我要比他们幸运一些。我们怎么做都帮不完天底下的可怜人,永不止境!苦难是没有尽头的,地狱永不会空”,王泽丰说。

    “尽自己的全力就好,我们求的是一个问心无愧。”李清明拍了拍韩千樾的肩膀,给予她力量。

    “善良是好人的天赋,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它不是好人的精神枷锁。帮助别人,需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不可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地去帮助别人,也不要因为没有帮助到别人而感到痛苦,否则就是愚蠢的善良”,韩千逸对李清明和韩千樾说。

    王泽丰指了指地上抱着孩子低声唱着歌谣的女人,“那现在这个人怎么办?都在我们的眼前了,总要看看能不能帮她一把。”

    “我来看看吧。我会医术,又与她同是女性,她对我的戒备心会小一些。”韩千樾转身去后头的马车上拿自己的银针。

    “你小心点,别让她伤了你”,韩千逸担心地嘱咐道。

    “放心,我心中有数的。”韩千逸朝那个女人走去。

    “你好,我是个大夫,听说你的孩子生病了,你能让我看看你的孩子吗?”韩千樾蹲在离那个女人五拳的距离外,指了指她怀里紧抱着的襁褓。

    那个女人终于肯抬起头,狐疑地打量了韩千樾几圈,见她的面相还算是和善,喑哑着嗓子问:“你大夫?救救恒儿。”

    “你先把孩子给我,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才能救他。”韩千樾又朝她的方向挪动了几步,伸出双臂去接孩子。

    那个女人还是不肯完全相信韩千樾,警惕地盯着她,抱孩子的手又缩紧一分。即使这样,襁褓中的孩子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哭声,韩千樾心中大觉不妙。

    “要不你把恒儿放在地上吧”,韩千樾轻轻地拍了拍她们两人之间的空地,“你听,恒儿都没有动静了,你不把他放下来,我怎么给他看病,怎么救他?恒儿阿娘,你清醒些!”

    也许是韩千樾话中的几声“恒儿”让她恢复了一些理智,她轻手轻脚地把那个襁褓放在地上,满怀希冀地看着韩千樾,眼眶里的泪水不停地打转。

    韩千樾小心翼翼地揭开蒙在孩子头上的布,只见包裹在布巾中的孩子面色潮红、满头大汗、嘴唇干裂,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任何反应。韩千樾颤抖着去摸孩子的脉搏,惊讶地发现他的脉搏还有微弱起伏,她连忙掏出银针,朝孩子手指上的少商穴上扎去,挤了两滴血出来。

    韩千樾正要将孩子翻身过去,扎他第一胸椎之上的大椎穴之时,原先在一旁泪眼涟涟的女人一把推开韩千樾,把孩子护在身下,想要对韩千樾动手。

    幸而李清明和韩千逸在方才她们讲话之时就站在韩千樾的身旁,李清明一把控制住那个女人的双手,将她往后一推;韩千逸从韩千樾的身后将她提溜起来,拉到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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