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难违 > 第 4 章
    来人正是巳阳山人,从前他也是在这里遇到晕倒在地的两人并带回半山腰的玄都观里。李玮平只是精神高度紧张,再加上力竭所以晕了过去,安安却浑身滚烫,发丝湿漉漉的、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深秋夜里的凉风也无法缓解她的不适。巳阳山人熟练重复过去的动作,将李玮平背在身后,把安安护在怀中,飞速朝山上的道观走去。

    再回到绑架信送到的那时,其中五家中都鸡飞狗跳,唯独梁博瑾家安静得出奇。

    其余五家人收到信的状态都大同小异。韩家刚拆开信封,还未展开信纸便有无数根发丝争先恐后地从信封里落下,家人们都大惊失色,害怕安安已遭遇不测。

    “不要慌!先看看信上写了什么”,韩公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引导着慌乱的家人。

    “对对对,先看看信上写了什么。”韩夫人强压下心中不好的猜测。

    二哥、三哥和许姨娘也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信纸,想要透过这薄薄的一层纸,确认安安的安危。至于大哥,他还在禁卫军搜索行动中;大嫂身怀六甲怕这件事影响到她,全家人都还瞒着。

    看完信后,短短几行字却让韩公沉默不言,家人见他一直不说话,更紧张起来,一时厅中空气都像凝滞了。平日温柔平和的韩夫人从夫君手中夺过那张薄薄的信纸,看完后她也似失神般,沉默一段时间后,悲伤又郑重地说:“明日差小厮把我屋里的东西拿去当了吧。把安安带回来……”说完便泣不成声。

    许姨娘一行人明显感知到堂中气氛更加紧张了,二哥和三哥恐惧、伤心极了。

    “绑匪要这么多钱……他们明显是要安安的性命!他们知道我们拿不出这些。”韩公不知该怎么开口,这不像是一封勒索钱财的信件,像是安安的死亡通知。

    “我会去筹钱!变卖些产业,找同僚乞贷。总之要把安安换回来。”韩公做出决定。

    李玮平家和孙律家也面临相似的问题,虽说官至一二品后俸禄不低,还有些其他产业布置,但要养一大府人,同时还要打点好人际关系,略有盈余但远远没有这样庞大的储蓄,每家人都在想办法凑钱。

    而收到信的钱禄书一家简单地认为绑匪的目的应该就是钱,但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只需要在规定时间内交钱,把孩子换回来。然而行事诡异的却是梁家人。

    收到信后,梁将军满不在意地打开扫了一眼,对散落出的发丝不屑一顾。他嘱咐管家:“你立即带着梁家信物,向宫中通传梁家有难事,需面见良妃娘娘。”

    待小厮走后,梁将军坐下喝完一盏茶,再慢悠悠更换好朝服赶到宫门口,跪着请求觐见。他知道,今夜圣上一定宿在良妃娘娘处,看似冒犯的行动是为了其他的谋划。

    “宣梁将军入启祥宫觐见。”梁将军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精明,跟着内侍的脚步进入宫墙内。

    走过漫长的宫道,终于到了启祥宫门外,面色平静的梁将军脸上幻化出焦急、痛苦的神色,原先挺拔的脊梁微微佝偻着,似要被这件事压垮,与平时神采飞扬的模样截然不同。

    待进入西次间后,皇帝与良妃并未在屋内坐在上首,屋中除了伺候的侍女外并无外人。但梁将军一入屋内,朝前走了几步,便直直跪在地上低着头。

    被冷落了两炷香时间后,皇帝和良妃在众人簇拥下姗姗来迟,两人面色如常,并未见不喜之色。待二人入座后,皇帝打量梁将军一眼,率先开口道:“爱卿深夜打搅良妃,通传有难事求见,究竟是何难事?”

    梁将军佯装不知皇帝在启祥宫内,惶恐地开口:“臣不知陛下在此,深夜惊扰陛下和娘娘,臣罪该万死!”

    “夜已深,陛下还未休息,将军长话短说。”良妃开口提醒,止住了梁将军后续滔滔不绝的场面话。

    “臣今夜如此慌张破例入宫,是因今日被贼人掳走的孩子传信来。那贼人狮子大开口,竟要五十万两。臣无甚祖业,全凭父亲与臣马上作战挣得些许荣光,臣素来两袖清风,不似文官那样还有其他产业傍身。一家老小的开支也不算少,臣的俸禄甚少有余存。”梁将军似是说到伤心处,用袖子在眼角处抹了把泪。

    “今日实在是没有办法,就算是变卖祖宅也换不出小儿,何况这是祖上基业,动不得。臣舍下老脸,斗胆乞求良妃娘娘能施以援手,救救梁家的孩子。”听罢,良妃似是也被触动,泪水涟涟地看向皇帝。

    皇帝未看良妃一眼,只冷冷地打量着梁将军,“爱卿应知半月前朝会朕为何气愤至此!那两名举人在大理寺门前自戕,嘴里高喊着‘操纵科举,卖官鬻爵’,尸体上搜出的文书里,爱卿的名字赫然在列啊。梁家打着国丈的旗号横行霸道,恐怕最不缺的就是钱吧。”

    良妃潸然欲泣的表情霎时凝滞,梁将军跪在地上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臣是被陷害的,还请陛下明鉴呐!臣一介武官,如何能插手吏部的事?纸上随便写上几个名字,并无实证,便能给臣定上罪名,臣何其冤枉啊!”

    良妃紧接着开口,“陛下!此等最下作的污蔑,万不可轻信啊。梁家为大乾战死多少儿郎,这是梁家与陛下共同守护的大乾,莫让忠义之臣寒心。”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最清楚。”皇帝听良妃为母家争辩,也没理良妃,对着诉苦的梁将军开口道:“朕知你今夜来宫中是为何目的,不单是为诉苦而来。看在良妃的面子上,下月你便启程去洱钟任职,莫在都城久留。过往的那些,朕便装作没看见,望爱卿好自为之。”

    “陛下!”良妃想去拉皇帝的衣角,却扑了个空。皇帝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摆驾回养心殿了。

    待皇帝与一众随从走远,“三叔,你做这些事怎不懂得藏好,知情人也不处理干净!今日反倒连累了我,陛下这几日本就冷淡我。想来今夜你要钱是假,想在陛下面前做出戏是真。我呢平日在宫中开销也大,一月的月例养活一宫人本就不易,私下时常还要家中接济,也没有余钱给三叔了。”

    “我从没想着今日能从你这儿拿钱。博瑾被贼人所绑是假,我让他带着钱家那小子故意外出被掳走,本就是为了毁了那赏菊宴,省得叫三皇子和钱家那女儿勾搭在一起,让惠妃得一助力。谁想大理寺少卿那独女脑子也不好使,非要追在钱家那小子屁股后面,赶都赶不走,正好绑来让孙少卿忙活一阵,解我燃眉之急。”梁将军得意地说。

    “管家找的那伙人也是机灵,见有其他落单的,一并绑了充数”,他补充道。

    “好了,本宫可不管这事儿。虽说坏了三皇子的好事,对我谦儿也有益处,但出了事可别扯上我们母子。”良妃挥挥手,站起身往回走,“本宫也乏了,三叔慢走。”

    见皇帝对那事的态度是打算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今夜这出戏也算是演砸了,当晚回府便差人支会那帮黑衣人,将孩子们都放了。

    收到传讯的那帮人,将屋子里还清醒的两个孩子打晕,将三人身上的绳子解绑,也将搜索逃跑三个人的同伴召唤回来,收拾收拾后驾马逃之夭夭了。

    黑衣人们刚逃没多久,黄涵钰便痛得疼醒过来,腹部像是被泰山压了,疼得连呼吸都难,想要呼唤被打倒在地的两人都没有力气。

    还未等到天亮,钱禄书等到禁卫军搜查到他躲藏的那户老夫妇家中,长舒了一口气,紧接着喜极而泣,离开时将锦袍上缀着的珍珠都扯下来送给老夫妇,两人又是一番千恩万谢。离开农户家,钱禄书循着记忆,带着一队禁卫军兜兜转转回到逃出来的屋子旁。另一队禁卫军由安安大哥领头,朝另一个方向找去。

    钱禄书这队人远远便看见关人的屋子门窗大开着,门前的空地有一人趴着,像要往前爬,不知是生是死,另一间钱禄书交代是歹人待的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似是没人。禁卫军行进到跟前,发现晕死在门前的是镇国公府六少爷,胸腔起伏甚微;顺着他一路爬出来的痕迹往里看,还有两人晕倒在屋内。众人没料到这三人情况看上去这么严重,随性也未带医者,只得快马加鞭将四个孩子送回城中,交由家中长辈。

    安安和李玮平被巳阳山人带回道观好生照料。李玮平只是精力耗尽,巳阳山人将他安置在偏房的榻上休息,再把安安放置在打开门窗、通风屋子的床上,身上覆盖着厚棉被,额头上再用井水浸湿、拧干的凉帕子敷着,等帕子不凉了,再换上一块,如此交替往复。巳阳山人早知安安接触不得过多的灰尘,轻则鼻腔瘙痒,重则高热昏迷,从前她的屋子是最干净的。院子里早已煎好、保持着温度的药等稍凉些,能入口后便一勺一勺喂进安安嘴里去。

    等到韩千迩带着众人找到道观时,安安身体情况基本稳定下来了,身体不再抽搐,只是高热难退,今夜依旧是万分凶险。韩千逸没有当即带安安回城,差手下将刚苏醒的李玮平先送回去,自己和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先留在道观驻守,等明日或后天安安身体情况好转些,再启程回家。

    “她……没事吧?醒了吗?我想和她说一声再走。”李玮平被送走时表现得依依不舍。

    “安安还睡着,身体无碍了,就是太累了,你别担心。你有什么话先和我说,等她醒了,我再转告她。”巳阳山人安慰道。

    “告诉她我先走了,我可没有抛下她,是我救了她!还有……希望她平平安安,让她保重身体。还有还有……”

    “等安安身体好了,韩府会带她亲自登门道谢,有话到时候你们两个再说。现在让她好好休息。你也赶紧回家,别让阿耶阿娘担心。”韩千逸催促道。

    李玮平刚被送到家门口,看到阿耶就在门口等着他,禁卫军的马还没完全停下,阿耶马上走到跟前,伸手去接禁卫军递来的孩子,接到后把李玮平这个半大小子紧紧抱在怀里,右手不住地抚摸他的后脑勺,确认他的孩子真的平安回到身边,对着禁卫军众人一一感谢。待门前的禁卫军都走后,李玮平被阿耶抱进后院,李玮平的阿娘早已守候在屋前,死死盯着连接前厅的那道门,一看到父子俩的身影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前前后后检查了一番。

    但是黄涵钰没有这么幸运。他被接回府后还处在昏迷状态,早已等候的府医诊断后心中一惊,犹豫开口:“六公子心肺挫伤、肝胰破裂,恐是……时日无多了……”像府医预料的那样,府中的主子们勃然大怒,口不择言大骂庸医,黄老夫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我的儿啊!我的儿啊!呜呜呜呜……”黄夫人痛苦地哀嚎,趴在涵钰的床边反反复复喊着他的名字。

    “拿我令牌,快去请太医院的陈深”,镇国公颤抖着声音说。

    “阿娘……”似乎是房间里的喧闹吵醒了黄涵钰,他轻声唤着。

    “钰儿,你感觉怎么样?身子痛不痛啊?太医马上来了,你再忍忍。”

    “阿娘,我不痛!你别担心,我没事。”涵钰撑起身子,向后仰靠在床枕上,面色红润,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甚至比平时看上去更精神。一家人讲了些话,黄涵钰突然大口大口地吐血,没有力气支撑身体,顺着背后的靠垫滑下去,倒在了床上。

    房间里一时又乱作一团。等太医到来后,黄涵钰已没有了气息。

    这一切安安都还不知道,迷迷瞪瞪醒来后,对发生的事情也记不太清了,只有些片段记忆。韩千逸带安安回城时,巳阳山人让他转交给他父亲一个没有装着茶叶的陶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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