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马鞭朝他脸上袭来,锦衣大汉“乔泰”神色微惊,双眼瞪得滚圆。
他似是没料到,一向在单宅内脾气温和、性格谦让的卫图,竟在这一瞬间,下这般的狠手。
判断有误!
乔泰心中焦急,他喉咙滚动,将对卫图的惧怕压到脑海深处,侧身一斜,右手去抓卫图抽来的鞭稍。
他也是武师出身,虽不认为自己是卫图的对手,但自信,自己应该能抓住鞭稍,躲过卫图对他挥来的这一鞭。
然而。
下一瞬间。
乔泰就见到眼前的鞭稍宛如幻影,直直绕过他探出的右手,落在了他的右颊上。
顿时,乔泰就察觉到了右颊上火辣辣的痛意,以及血液从伤口流出的刺痒感。
音随其后。
马鞭在空中震荡飞舞的爆鸣声,这时也传了过来。
但让乔泰惊恐的是,他只有左耳听到了声音,另一边的右耳在这一瞬间,竟短暂失聪了。
“不,是被废了。右耳的鼓膜,应该被那一鞭的余劲震裂了…”
乔泰摸了一下生出痒感的耳廓,见指头上抹了血,骇然的同时,也立刻心知肚明了。
“乔兄,可是还想继续在门口堵住卫某?”卫图看了一眼乔泰,语气微冷道。
适才他那一马鞭落下,已经将乔泰打出了轻伤,但此刻的乔泰,却还没有丝毫想要让出身位的打算,仍旧牢牢堵在了门口。
见到这一幕。
卫图顿时就明白了。
这是单芳夫妇笃定了他不会仰仗自己的官位和武道实力,对他们下真正的狠手。
毕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他受了师父单武举的恩情,哪怕单芳夫妇再不孝,他也不能仗着自身权势,去“欺压”二人。
这便是单芳夫妇,敢堵住他这个八品武官的底气。
因为,他不仅是八品武官,还是单武举的儿徒。
乔泰捂住伤口,保持了沉默,没有去回答卫图的话。
“老爷的光景…也就这小半天的时间了。”
这时,落于卫图身后的单高氏,提步上前,对卫图小声提醒道。
听到此言。
卫图面色一沉。
他知道单高氏的话中之意,或者说,在乔泰堵门的时候,他就大体猜到了单芳夫妇的想法。
单芳夫妇禁止其他人去见临终前的单武举…
一者,可以在单武举面前编排其他亲属的不是,让单武举“重立”遗嘱。
将要老死的人,神智多不清醒,容易受到蒙骗。
二者,哪怕单武举没有重立遗嘱,没有受到蒙骗,但单武举生前最后见到的人只有单芳夫妇,他们便可假借单武举之口,自己“重立”遗嘱。
“既然乔兄如此,那也别怪卫某心狠手辣了。”
卫图心思辗转,思考了几息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目光看向乔泰,冷声道。
他不想在师父单武举临终前,闹得太难看,所以在打了乔泰一马鞭后,想着让乔泰自己知进退,不再堵门。
其外,给乔泰留下思考时间的同时…他也是在等单延功的到来…
单延功虽然和他同时从府城出发,但因为他的马术远比单延功要好,所以他领先了一步,赶在单延功之前,来到了三源乡单宅。
单延功是单家长子,有些他这个“外人”不好决策的事,单延功便可代替单武举一言而定。
“延功哥也是,想要通知我,派下人去便可,何必要亲自跑这一趟,让单芳夫妇得了空…”
想及此,卫图不禁摇头。
——他猜测,可能单延功也没有想到单芳夫妇会这般下作,赶走陪在病榻的单高氏,然后堵住了起居室门口。
话音落下。
乔泰心中突的一寒。
刚才卫图甩来的那一马鞭,已经将他打得右耳失聪,成了“残疾人”…
要是卫图接下来心思一狠,他即便在今日保住了性命,没有身死,但身上的其他地方,少不了亦要落得残疾了。
乔泰越想越是心惊胆颤。
抛开与卫图的“亲属”关系,他只是单家的一个赘婿,在单宅内外,地位都不高。
卫图这個八品武官,哪怕是将他当街杀了,也顶多是被罢官赔钱,不会受到牢狱之灾。
想到这里,乔泰不再固执,他咽了咽口水,挪了一下步,给卫图让出了通往屋内的路。
——他要是废了,以单芳的心性,不见得会对他有多好的待遇,恐怕会另寻新欢。
见此。
卫图眼中寒芒稍敛,他转过身,对单高氏点了点头,示意其跟随他一同入内。
看到单高氏走进起居室,乔泰本想拦住,但想了想,还是没敢迈出这一步。
入了起居室。
卫图挑起室内的隔帘,便看到了卧在病榻上的单武举,其面色晦暗,神情呆滞,身上散着难闻的老人味。
他目光一转,又看向了坐在床榻旁的单芳身上。
单芳端坐在杌凳上,在感受到卫图朝她望来的目光时,稍显紧张,面色微微泛白。
适才,通过屋外传来的声音,她大致已经猜到了卫图和乔泰所起的冲突,以及卫图的霸道。
“拿出来?还是不拿出来?”单芳内心纠结。
她此刻藏在衣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张写满字迹的信笺。
这张信笺,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她掌心汗水所打湿。
她担心,要是再不拿出这张信笺,上面新落的字迹,就会被她手掌的汗水打湿,成了洇墨。
那时,就不作数了。
就在单芳思索的时候,她耳旁传来了卫图的声音。
“师父可还好?”
这一句询问,声音温和,与刚才门外的霸道截然相反。
单芳为之一怔。
她顿时心中明了,这是卫图不愿在自己父亲临死前,闹得太难看,让自己父亲抱憾而终。
“还…还好…”单芳脸上扯出笑容。
不过在说完后,她又觉得不妥,于是又补了一句,“爹…半个时辰前,还能勉强说点话,现在一点话也说不口了,像是犯了痴呆一样。”
“爹估计,再过一会,就会去世了。”
单芳叹道。
说话间,她脸色也由刚才的紧张,变得平静,并带有了些许的悲戚。
此刻。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在卫图面前伪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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