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贪香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非要是我
    弯月星稀, 夜风微凉,蝴蝶眠冷花。

    司洸拥着江神聆一路策马,回到江府门前。

    他伸手把江神聆抱下来,江府门口的灯笼光照耀下, 他才看清江神聆粉唇微肿, 青丝垂在脑后。

    耳发被泪水和汗水沾湿, 粘在白皙细长的脖子上,她的眼皮泛着哭过的浅粉色。

    他心生怜惜之情, 抬手轻抚她的发顶。

    江神聆伸手拉住他的袖口, 手指勾着他的袖摆, 明眸带笑。

    她看到他手指骨节上的皮破碎,暗色的血痂和破了的皮混在一起, “刚才月下昏暗都没有看清楚,殿下怎么又把手打破了。”

    “殿下, 遇事不要急躁啊, 以免伤着自己。”

    司洸看她态度温柔, 想起以前她送自己到宫门口时, 也是这般拉着他的衣袖, 千叮咛万嘱咐。

    他胸口发胀, 珍惜眼下难得的幸福。

    转而又笑道“我揍了瑾王一顿,他看着纤瘦,没想到骨头很硬,竟把我手都打破皮了。”

    那是他发怒打在宫墙上蹭破的,他说完,低头打量江神聆的反应。

    江神聆愣了一瞬,内心的憎恶陡然到了极致。

    她胸腔里又急又气,怪自己将司湛牵连进来, 更怪司洸迁怒旁人。

    他真是个疯子。他们瞒骗了他宴上的事,他的疯气便要发泄出来,打了司湛又来羞辱她。

    司洸看她沉默,挑眉,冷声询问“怎么了”

    江神聆抿着唇上的疼痛,忍了又忍才嘟囔道“你别四处惹祸,皇上要是恼了,又要责罚你。”

    司洸棱角分明的唇扬起一点弧度,“那还不是怪你,太过招人喜欢。”

    江神聆浅浅地睨了他一眼。

    张娘子焦急地站在府门口,看到太子殿下将二小姐送回来了,她想上前,又见殿下姿态亲昵地抱二小姐下马。

    二小姐还拉着殿下的袖子不让殿下走,两人和谐亲昵。

    张娘子只好别开目光,担心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事。

    门口候着的仆从看张娘子不声张,便也沉默着低头。

    司洸握住江神聆的手,一起踏上江府的门槛,他问张娘子“江尚书呢”

    张娘子道“尚书大人到街上去找二小姐了。”

    司洸点头,“那便去叫他回来。”又问,“江夫人呢”

    张娘子忐忑道“夫人去杨府找杨阁老相助了。”

    “哦。那我等他们回来。”

    司洸想把自己的心意与江尚书和江夫人说个清楚。

    他虽与郡主定下了亲事,但这亲事他会想法子退掉。

    江家先等他一阵子,江大人和江夫人也不要再起别的心思,让江神聆安心待嫁。

    再有是他今日冲动妄为,恐怕惹怒了江尚书,他担心江尚书闹到御史台,父皇会责罚他。

    若是禁足,可能会影响他出征立功的计划。

    他想当面向江尚书道歉。

    江神聆拉了拉他的手,“殿下,你先回去吧。我会和父亲、母亲说个清楚的。”

    “我父亲素好面子。我母亲性子急躁,现在他们定然还在气头上,我母亲若说话不好听,我担心殿下被她气到”

    江神聆眨巴着还有朦胧泪花的眼,懂事地看着他,“别把事情闹得更大,好不好。”

    “殿下请放心。”她拍了拍胸口,笃定道,“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

    司洸想起前生的自己就和江家夫妇相处不当,他也不想让江神聆再在他和自己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好吧。”

    “我改日再当面赔礼道歉。”

    他放开她的手,转身欲走之际,又回头问,“聆,你那块玉佩呢”

    前生她死之后,司洸一直把江神聆的那块玉佩戴在身上,重生回来后,他身边没了那块玉佩,倒还有些想念。

    他记得前世出征到归来不过半年时光,与她半年不见,他会十分想她,便想将玉佩留在身边做个念想。

    江神聆眼眸微颤,“哪块”

    “老沛国公传下来的那块青鸾玉佩。我听母后说,是你的珍宝,留给我做个念想吧。”

    江神聆抬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那自小戴大的玉佩早在一个多月前便送给司湛了。

    “那块呀。”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入秋了,那玉带着冰凉,我收起来了,没放在身上。”

    她怕他让她去取,江神聆连忙抬手,取下腕上的玳瑁镶金嵌珠镯递给他,“这是外祖母送我的,年家的珍宝,送给殿下。”

    司洸看着手镯,没有接过,灯笼光在风中飘荡,晃晃悠悠的灯光浸不进他暗沉的眸子。

    江神聆莞尔一笑,把手镯再往他面前递,“那玉佩形制古朴,看着像男儿所戴。殿下既要我的信物,还是要一眼就让人能看出来是女子的东西为好。”

    司洸听着她话里拈酸吃醋的意味,笑了笑。

    他接过手镯,镯上还有她温润的香气,他看她浅浅低头,花柔玉净,含笑娉婷。

    “你放心,我时时放在身上。”

    司洸翻身上马,江神聆站在门前,依依不舍地望着他,直到他消失在长街尽头。

    待见不到他的踪影了,江神聆的笑容当即垮了下来,她深吸了两口气,缓慢地、摇摇欲坠地往府里走。

    张娘子在一旁紧张道“二小姐和殿下这是”

    她不敢多加置喙。

    “父母没有报官么”江神聆语气缓慢,精疲力尽地往正厅走。

    “夫人老爷商议之后,没有报官,他们不想害了二小姐的名节。对外称是江二姑娘的贴身婢女被拐走了。”

    “夫人怕太子殿下伤害了二小姐,让杨阁老命杨府的护卫也一同去寻人,杨阁老有门生在京兆尹任职,又去委托那门生派衙役一道寻人。”

    “奴婢已经叫人去通知老爷了。”

    江神聆听完,点头,还好父母没有报官,没有把事情闹大,否则人尽皆知了,她和司湛便彻底无望。

    江神聆走了几步,膝盖发软,残留在唇上的他的触感令她难受不堪。

    她想去正厅喝杯茶水,灯火辉煌的厅堂就在眼前,她却一步都迈不开,直直跪倒下去。

    张娘子一边说话一边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呜咽,回头便看到江神聆跪趴在地上。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受伤了吗”

    张娘子转身过来搀扶她,却被江神聆一把推开。

    江神聆跪下后,手指紧紧地扣着地钻的缝隙,眼前出现前生的残影,察觉到有人拉她的胳膊。

    那女子的手好像是周静惜,她柔柔弱弱地问,“太子妃这是怎么了”

    江神聆痛斥道“滚不要碰我”

    张娘子被吓到,问身旁的人“二小姐魇住了吗”

    一旁的婆子想起传闻中歹人劫走富家小姐的故事,犹豫道“不会是太子殿下给二小姐吃了什么药吧”

    张娘子面色发白,“快,快去叫大夫”

    江神聆眼前景象纷飞,似有醉酒的晕眩感。

    她极低声地呜咽着,痛苦地捂着头,“他为了她”

    脑海中浮现的全是前生的景象。

    在嫁进东宫大半年后,她有了身孕。

    司洸这才向她提起,他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国子监司业周家的六姑娘。

    他说她温柔娴静,懂事体贴,他想将她接回东宫,让她襄助太子妃料理东宫琐事。

    他第一次放低姿态,温和的、情真意切地与她交谈,好像她只要不愿意,他会就此作罢。

    好似他一切都是为江神聆好,他又劝她借机多休息,养好自己的身子和胎儿。

    江神聆初有身孕,孕吐不止,吃不下睡不着,东宫琐事又实在烦心,虽然她心里是百般不情愿他迎周氏回东宫,但他既然提了,她还是装作贤惠地同意了。

    她想将东宫的杂事交给自己的奶娘柳嬷嬷照管。

    柳嬷嬷管理时遇到了一些麻烦,司洸又再次提议把琐事交给周良娣去处理,江神聆便同意了。

    初来东宫的周静惜,事事顺从,遇到难事皆听她的命令。

    司洸在那段时日也待她甚好,时常过来看她,眼中饱含即将初为人父的喜悦。

    他拿着书翻找好字,要给自己的长子或长女取个最好的名字,他时常问她意见,说她读书多,有见识。

    他第一次夸她,她感到万分欣喜。

    江神聆偶尔会撞见司洸与周静惜赏花赏月,她虽心里难受,但成为太子妃时便已经知晓,后宫里迟早会有别的女人,她心酸地接受了这样的日子。

    怀孕六个月时,司洸去东郊祭日。

    那是太子第一次代皇上行祭祀礼,隆重盛大,江神聆作为太子妃,自然不能缺席。

    但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刺客。

    江神聆的马匹受了惊吓,马拖着马车飞奔出去撞在了树上,“砰”的一声巨响后,她腹痛如绞,滚滚鲜血染湿了祭祀所穿的素裙。

    刺客很快被解决了,司洸掀开车帘,他浑身颤抖着将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回城的路上,她阵阵腹痛、鲜血淋漓、惨叫不断,汗水浸湿了浑身。

    她觉得自己会死,会和这腹中未出生的孩子一同死去。

    血似潮水一股股涌出,疼痛的腹部却痛上加痛。

    她已是流尽所有血液的枯草,连想要活下去的念头随着疼痛也消失殆尽。

    她在昏迷前一直牢牢抓着司洸的手,他也重重地回捏着她。

    她看到他泛红的眼角流出了泪水,她太痛了,他说的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楚,她只是不断地重复道“不要走。”

    她即使快死了,她依赖他,爱慕他,死前也想他一直陪着她。

    她记得他不住地点头。

    可等她醒过来,身边陪着她的只有无数的宫人和太医,还有一脸关怀的刘嬷嬷。

    刘嬷嬷说“奴婢替皇后娘娘过来看望太子妃。太子妃切勿过多伤怀,腹中的女娃已经没了,太子妃养好自己身体才是要事。”

    她迷茫地看着刘嬷嬷,问司洸去哪里了。

    那时候她最想看到的是他。他明明答应了自己不会走,但是她醒来,他却还是没有了踪影。

    若是皇上因为刺客的事情叫他过去询问,那她尚能原谅他。

    可是刘嬷嬷却说“殿下去周良娣房中了。”

    太医谨慎而委婉地告诉她,太子妃伤了根本,以后再不会有身孕了。

    江神聆已哭得干痛的眼角再次流出眼泪。

    刘嬷嬷安抚道“太子妃莫要哭了,哭泣伤身。再者,您可是太子妃啊,太子的孩子,那都是您的孩子呀。”

    “所以他便这么急不可耐地去跟别人要孩子吗”她伤心欲绝,对着刘嬷嬷怒吼。

    但她还不死心,让人去请太子过来,告诉他太子妃醒了。

    回禀的宫人告诉她,太子与周良娣饮酒过多,醉了,尚未醒来。

    江神聆憔悴地躺在床上,忍泪含悲。

    她将宫人都赶了出去,独自抱着锦被嚎啕大哭。

    念南端药进来,温声安慰道“殿下回来后一直在这里守着太子妃,守了三日三夜,直到您醒转前,太医告诉殿下,太子妃无法再有身孕了,殿下才才”

    江神聆只觉更为痛苦,早前他每每夜宿她房中,只是想她快点有身孕吧他好借此机会将心上人接回来,也借此机会拥有正室嫡子。

    知道无法再有嫡子后,他便是这幅态度。

    她心口空乏,再多的泪水灌下去,也无法将这口苦井淹没。

    翌日清晨,宿醉后的司洸,脸上有青色的胡渣,眼皮肿着,守在她床前。

    她醒来,看到他脖子上的红痕,更是心痛到麻木。

    逝去孩子的痛,也只有她在承受。作为孩子的父亲,他自有温香软玉的去处。

    江神聆要求重新掌管东宫中的事宜,他一下烦躁起来,“你就不能好好休息,先将身子养好吗。”

    她冷声笑道“宫里多少人多少事我都管得过来,家族自小培养我担负主母之责,请殿下放心。”

    她再不会依赖他,依赖爱慕只会让她痛苦。

    她既不会再有子嗣了,那她更要握紧权力。

    更要努力做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妃,拥有了举世的美名,他想废也废不掉她。

    他不管会有多少子嗣,会有多少爱妃,只要她还在正室这个位置上一天,他的子嗣和爱妃再看不管她,也得向她磕头行礼。

    “不想再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是我”

    江神聆痛苦地跪在地上,一只手捂着头,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冰凉的地砖,指尖传来疼痛,但远不及她脑海中的痛意。

    她忽然闻到清冽的草木甘香,一张温暖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

    她脑海中盘旋的前生的回忆一丝一缕的抽离,自己那张在外人面前光鲜亮丽,背地里却痛苦不堪的脸逐渐从眼前消失。

    她看到面前刻着苍松飞鸟的石砖,食指在砖缝间抓得太过用力,指甲断开,森白的肉被指甲挑断,流出一弯细红的血。

    面前的人拿出一张天水碧的帕子帮她把手指抱住,“江姑娘。”他顿了顿,轻唤道,“神聆。”

    江神聆这才回过神来,看清面前担忧不已的司湛,她心里的燥郁也逐渐消散。

    她看到他青色的颧骨,想起司洸说揍了他一顿时那高傲的态度,她眼角泛疼,险些又要落泪。

    “我,我刚才”她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失态。

    司湛随江尚书进府,遥遥地就看到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江神聆。

    侍女来扶,皆被她哭喊着推开。

    他心口胀痛,眼角霎时湿润了。

    他走到她身旁,看到她单薄的衣裙凌乱不堪。

    司湛脱下披风盖在她身上,又替她包扎好了手指,她这才止住了哭泣,迷茫的眼神回归清明。

    司湛发现她发髻凌乱,隐约猜到了什么。

    他喉间滞涩,胸腔起起伏伏。

    江神聆还是不知道如何解释,“我,我”

    司湛轻声替她解围“摔了一跤就哭成这个样子,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孩童呢。”

    “是。”江神聆苦笑着点头,“晚宴上饮酒太多,摔了一跤便哭起来了,让你看笑话了。”

    她抬起手想触碰他的脸颊,她指尖颤抖,看到了司湛身后走来的父亲。

    她没有碰到司湛便将手收了回来,抿了抿唇,眼又红了。

    司湛也笑道“我也是纵酒之过,不慎撞着了。”

    “聆儿。”江恒逸走过来,他看着瑾王,又看向江神聆,欲言又止,“你还好吧”

    江神聆扶着张娘子的手站起来,轻拍沾上泥土的裙,泪痕犹在,眼神清澈,“我无事。”

    江夫人也回来了,她在门口便咒骂个不停,“他想干什么,想毁了我家女儿吗”“我看他是想羞辱我们江家,我和他势不”

    江夫人看到瑾王在,她霎时噤声。

    江恒逸道“王爷,将近子时了,喝了茶便睡不好觉了,不如明早再来喝茶吧。”

    江夫人走到江神聆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眼,她气得双目通红,也回身道“瑾王爷,万寿节可真是个好日子哈,从早热闹到晚,该歇息了。”

    江神聆有太多话想对父母说,她道“王爷,时辰不早了,若有事,改日再来,可好”

    万竹生凉,秋夜霜霰莫无情。

    一家三口都劝他离开,司湛静静地看了江神聆片刻,泠泠澄澈的眼里情绪如云海翻涌不定。

    他最后还是点头离去。

    司湛走后,江夫人焦急地抓着江神聆的胳膊,看女儿红唇微肿,发簪尽失,身上还披着男子的披风。

    她怒火滔天,“他”

    江夫人不忍启齿,半晌才道,“玷污了你”

    “没有。”江神聆摇头,“去书房说吧。”

    三人到了书房,阖上房门。奴仆们皆退到了院外。

    江恒逸这才愤怒地说“他就算是太子殿下,也不可强抢臣女啊。皇上已经定下了和淑郡主为太子妃,这时候他再来毁了你的名声,他要干什么强纳你进东宫做妾吗”

    江夫人更是气愤,抓着一旁的玉狮子砸在地上,玉石碎裂,溅起一地玉渣,“真是个混账东西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了,绝不可能让你忍气吞声进东宫做侧妃。那和淑郡主什么脾性她若知道你在她婚前和太子私会,不得打死你。”

    江夫人越想越气,早前她巴结太子,想将聆儿嫁进东宫,他眼高于顶,看不上聆儿。

    那时候她只想把女儿嫁进东宫当太子妃,权势是最重要的,太子的态度不甚紧要。

    虽然最后是聆儿的胡作非为毁掉了亲事,但他也不能就此报复啊

    如今他都定亲了,却突然掳走聆儿,聆儿不说,她也知道,太子即使没有强行与聆儿行那般事,也必是占了聆儿的便宜。

    若此事传出去,别人可不管是不是太子妄为,只会说成孤男寡女深夜私会。她绝不愿意女儿沾上这种污泥。

    再者,江夫人母亲是老沛国公和郡主的女儿,皇亲国戚。

    她父亲是当朝重臣,夫君官至二品吏部尚书。

    她的女儿却要去给一个父亲是铁匠出身的郡主伏低做小,天王老子来了,她也不同意。

    但这事难就难在此处,江夫人原想告诉母亲,让母亲去告诉太后,再联合沛国公,以及各家各族,一起参奏太子的恶行。

    若闹起来,太子定会受到重罚,但女儿的名节便毁了。

    况且太子受了重罚,日后若是找到机会,还是会将这仇,报复在江家的头上。

    但不闹起来,隐瞒这件事,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江夫人咬牙切齿,“太子真是卑鄙。”

    江神聆等父母骂够了,才轻声道“父亲,母亲,不要把此事宣扬出去,就当无事发生吧。”

    “太子说,他会退了和郡主的亲事,娶我为妻。但我之前便与瑾王说好了会求皇上给我们赐婚,我与瑾王的事外祖父知晓,今日殿上,想必父母也看了出来。”

    江神聆平静地看着江恒逸,“父亲,你觉得殿下的提议如何”

    江恒逸皱眉,“他如何能退得了亲事,这可是皇上赐婚”

    江神聆点头,“我也觉得退婚这事,太子不可能做到。就算他真的做到了,那我们江家岂不是会得罪赐婚的皇上、镇守西南的恭王、还有与我说好求来亲事的瑾王。”

    江夫人怒斥“哪有什么退婚的可能,他在骗你男人的嘴什么谎话吐不出来他想你现在死心塌地的、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先哄骗你的情意,待你什么都给他了,他再说,啊,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便先跟着我吧,我以后会废了太子妃再改立你的,到时候你还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对他听之任之。”

    江夫人拉住江神聆的胳膊,愤慨道“我女儿绝不能做侧妃,我母家往上数十代,没有哪个嫡女是为妾的,就是进宫做妃子的也没有。你若是进东宫做侧妃,顶上的太子妃还是铁匠出身的,我死后,见到底下的祖宗,祖宗们都会唾面于我。”

    江神聆悲伤道“太子殿下让我等他,我不想等,我想嫁给瑾王。可若是我嫁给了瑾王,又会因此得罪太子殿下。”

    江恒逸摸着胡须,眼神静直地盯着墙上的珐琅轿瓶沉思,实在是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江神聆揉了揉哭久而疼痛的眼睛,再次看向父母,“父亲,昨夜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七年后,皇上会因为纵欲而死。若父亲和外祖父能说服皇上,适量饮酒、房事节制,再让太医给皇上调理身体,勤加操练,皇上也许能多活几年。我们江、杨两家所仰仗的是当今圣上,他在位一天,我们便有多一天的喘息之机。”

    江恒逸应下,“你说得在理,这不难做到。”

    他叹了口气,“江家得罪了储君,一旦龙驭宾天,很能善终啊。”

    一家三口皆是叹气。

    “梦里,我看到太子登基后提携了一位叫吴照义的寒士,那人是进士出身,在翰林院修书了十年。他家中有一病弱的老母,他至纯至孝,为答谢太子提携之恩,因此对殿下极其忠诚。”

    江恒逸一下想了起来,“我记得你说,你梦中当了三年皇后。那人修书十年,不就是今年的进士今年鹿鸣宴上,确实有一位叫吴照义的进士,我看他不喜与人往来,有着一张刻薄的长脸,其他人也不爱搭理他。”

    “就是这位。”江神聆道,“还有一位姓李名忠,家境贫穷,如今还在昌州寒窗苦读。他已处于快要饿死的境地,非常需要有人资助他读书。”

    “贤才田氏,在宏县做县丞,他在当地很有名望,但做的功绩皆被顶头上司占领了,父亲可以把他从地方上解救出来。”

    江神聆想,她对司洸的谎言迟早会不攻自破。

    届时,司洸必发起滔天怒火,前生他就害得她家破人亡,如今她把他得罪狠了,必会重蹈覆辙。

    走到如今这番田地,能做一点是一点罢,削弱了司洸的势力,万一他登基后遇不到别的贤才,处置江家的事总要往后拖延。

    再坏,也坏不过前生了吧

    前生外祖父被罢免后,新上任的首辅吴照义是新权贵里最聪慧的人,他给父亲挖了坑,父亲浸淫官场已久,还是着了他的道。

    她说的这三人,之前都曾受权贵压迫,而又是胸怀抱负的大才,若父亲能早司洸十年把他们从低谷里拯救出来,对江家终归是百利而无害的。

    江神聆看父亲忧心忡忡,便又胡诌起来,“梦里说,父亲这样能留下爱护贤良的美名,还能将未来的敌人,变成未来的助力。待外祖父致仕后,那位置就是您的。”

    江恒逸胡子翘起来,惊道“当真”

    “我说不好是真是假。”江神聆点了点头,“但父亲供奉香火多年,心诚则灵,我这梦每一个都关系江家的未来,应是佛祖的指引吧。”

    江恒逸觉得颇有道理,答应下来,打算明日就照着江神聆梦境中的预示,去相助那三位寒士。

    江夫人听她又说起做梦这种没根据的话,本有些不耐烦,但听她竟然有名有姓地道出来几人,便耐着性子等她说完。

    江夫人见女儿不说了,才道“我今日去杨府,还遇见一事。我二哥家的长子,和冼家的女儿私底下有些往来。”

    江神聆微讶,“冼将军的女儿”

    “是,我二哥说,我们文臣世家,不要与武将交往过密,因此正在祠堂狠狠地鞭打他的长子。”

    “母亲能不能劝劝二舅,同意这门亲事”江神聆道,“我们如今的处境已经艰难了,若有更多的助力,也许能转危为安。”

    江夫人“明日去问问。”再拉着江神聆道,“你便在府中待着,再别让太子殿下见到你,他发起疯来,真是吓人”

    江神聆捏着司湛套在她手上的锦帕,轻声道“我知道了。”

    江夫人又道“瑾王很好,比那母亲不过是才人的鲁王好多了。”

    想起仇人李氏的女儿嫁了鲁王,自己女儿能嫁皇后所生的瑾王,江夫人又笑了起来。

    三日后。

    江恒逸将夫人和江神聆叫来一起用早膳。

    “这几日皇上流连女色,早朝不开,想要纳谏还需等些时日。北边起了暴民,领头的自称是先帝爷的子嗣、圣上的二皇兄,那贼人带着北境外的金人和流民在边境暴乱。听说皇上有意让太子代他出征。”

    江夫人惊诧,“太子出征”

    “是,主要那贼人自称是皇亲国戚,皇上便有意亲自讨伐他,树立威信。但最后定了太子代圣上出征。”

    继位这事,一直是皇上的心头刺。他前头有几位兄长,先帝死得突然,没有立嗣。

    他们几兄弟争斗不休,虽然皇上是最后的赢家,百姓里却总有些不好的传闻,说他残害兄长。

    所有有人自称是皇上的二皇兄,皇上当即恼怒了,但他十来年不穿盔甲不拿剑,亲征已不可能,只好让太子代为出征。

    江神聆早已知晓这些事,听得无甚趣味。

    待父亲说完了,她询问吴照义的事,父亲笑道“他不喝酒,不聚会,脾气也臭,不过是个书呆子,我借了他一些孤本,他说看完会来府上还我。与他相交,不宜操之过急。”

    江神聆点头,是,若是好相处的,也不会满腹经纶却沉默修书十年,到老母病入膏肓才四处奔走,求助无门。

    又过了几日。

    太子出征,百官送行。

    当夜,皇上圣旨传来江府。

    “兹闻吏部尚书江氏之二女娴熟大方、德才兼顾,太后与朕闻之甚悦。今皇九子年已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许江氏二女配皇九子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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