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科幻小说 > 皇妹是黑月光 > 第135章 第135章
    阿渺回过神,迅速地撑起身来,手臂却因此掠过陆澂的衣襟,让松垮垮垂落的衫口彻底滑了下来。

    男子坚实的胸膛上,两道新旧交错的刀痕骇然醒目。

    新的那道割开了皮肉,此时依旧微微渗着血,而旧的那一刀刺得尤为深,留下了一辈子也除不去的疤痕

    阿渺惶乱地移开了目光。

    她一言不发,起身走出洞外,少顷拿了几片宽大的树叶返回,蹲身在池边洗净,然后用叶面兜了些水,送到陆澂唇边。

    “喝吧。”

    她伸着手,却不看他,语气透着几分疏冷,“我没有你们陆家人恶心,不想留具尸体当人质。”

    陆澂没有拒绝,就着阿渺的手喝了点水,抬眼看向她,动唇欲言,阿渺却倏然起身,坐去了一旁的角落里。

    “我要运功疗伤了,别打扰我。”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闭目盘膝而坐,慢慢疏导起紊乱的内息。

    这几日在内伤未愈的情况下,几次逆脉运气,只怕是落下了难以根治的病根,恐怕没法再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了。若再不想办法疗伤,说不定情况更糟

    阿渺沉下心来,凝神静气,按小时候师兄所授的心法,尝试一点点修复内息。

    她自小在卞之晋的严苛教导下习武,认真起来也是极有定力,一坐便是小半天,缓缓归气入脉,睁开眼定了定视线,发现原本躺在池边的陆澂,早已消失无踪。

    这是以为她要扣他当人质,所以跑了吗

    阿渺连忙起身,快步出了洞口,见碧浪白沙之间,陆澂衣衫飘扬、倚着一块岩石而坐,闻声朝她转过头,站起身来。

    “吃点东西吧。”

    他声线中还带着几分干涸的暗哑,面色苍白,残破的衣衫被认真地整理过,肩头两端用细绳穿过扎紧、有些歪斜地系了个死结。

    他右臂无法动弹,左手捧出一个蚌壳,上面盛着颜色鲜艳的野果,递至阿渺面前

    “我辨认过,没有毒。”

    阿渺看了眼野果,内心挣扎了片刻,冷冷道“不用。”

    她一日一夜没有进食,要说不饿,那是骗人。

    可此刻她宁可挨饿,也不想再承他的情

    陆澂沉默片刻,缓缓撤回手,斟酌说道“那要不吃鱼吧。我刚捉到一条鱼,待会儿生了火,可以做鱼汤。”

    鱼

    阿渺心底翻涌的好奇心占了上风,脱口问道“哪里捉的鱼”

    随即又立刻有些懊恼,瞥了眼陆澂身上的伤口,语气添了一丝讥嘲,“就你这样,还能有力气捉鱼”

    她收回视线,恰巧却与他的目光撞到了一处。

    两人默然对视一瞬。

    阿渺飞快地扭开了头。

    “我小时候因为拔蛊,用过青门的许多奇药,所以皮肉伤比常人恢复得快些。”

    陆澂静静开口,转向崖石与礁湖相接的水湾,“而且捉鱼也不费力气,我只在那里设了个鱼笼,放了些蚌肉作饵,它就自己进去了。”

    阿渺踯躅片刻,终是忍不住踩着细沙走到水湾前,望向几块礁石天然围出的圆圈中、木杆撑开的一顶“布伞”。

    “那些东西”

    “都是船上的。”

    陆澂跟了过来,轻声解释道“我们之前身处的海船虽然被火烧了大半,但底舱还在,被礁石撞碎以后,里面不少东西都冲进了礁湖。礁湖有礁石作天然屏障,这些物件便被困在了其间。”

    阿渺想起沙滩上的那些船体残骸,一下子反应过来。

    虽然看上去烂糟糟的,但那些残骸中必然有许多有用的东西昨天慌乱之中竟然没有想到要是早些找出些帆布之类的料子,也不至于靠着自己的体温去救陆澂

    想起今早醒来时的场景,阿渺不由得再度心跳如鼓,连忙转身,快步朝海滩的另一头走去。

    洁白绵延的沙滩上,零零散散地躺着许多被波浪推送上来的残骸。

    阿渺低头寻觅,专挑织物、木料等物拾捡,又远远眺望到礁湖里浮着的几块大木板,脱了鞋袜,下水游了过去,慢慢推拽着往岸边走。

    陆澂也跟了过来,伸手帮她扶住在波涛中起伏的木板。

    阿渺挪了开来,“不用你帮”

    陆澂收回手,默然一瞬,转身去拉一旁被浪冲过来的一截木柱。

    阿渺皱眉,迎风喊道“你拿那个做什么”

    “那上面有串铁索。”

    陆澂费力地拉住木柱,一面道“铁器难得,将来可以熔作它用。”

    阿渺扶着木板,冷眼瞧着他艰难地稳住身形,胸背和手臂的伤口被击起的海浪打湿,忍不住情绪翻搅起来

    “熔什么熔又不是要一辈子困在这里这岛上明明丘陵起伏,说不定另一头就连着陆地,我今天就出发去找离开的方法死也不会死在这里”

    陆澂在浪涛中侧转回身,英俊的眉眼映着骄阳碧波,显得面色格外苍白。

    阿渺跟他对视一刹,情绪越发有些失控。

    “你看什么看等我找到离开的法子,你就是大齐的人质要是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海风猎猎,吹拂起她乌黑的发丝,掠过潮湿的眼角。

    陆澂静静凝视她,半晌,动了动唇,“好。”

    阿渺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仿佛周身的力气都打在了棉绒上,憋了口气正要发作,一个抛高的浪头突然从身后打来,卷住她冲了出去。

    失去平衡的身体撞上了另一堵“肉墙”,两人面对面地跌进碧涛,被雪白的浪花冲到了沙滩上,紧接又被退浪回撤的力度向后摩挲着拉拽。

    阿渺只觉得自己先是伏倒在了陆澂胸前,然后又被海浪拉扯着、朝更下方摩擦过去,当即羞窘得无地自容,也顾不得会不会吃一口沙子,用力抠进沙地里,挣扎着翻身跪坐起来。

    混搅了细沙的海水,浸了她满头。阿渺懊恼地捋开乱发,用袖口拭去粘到眼皮上的沙粒。

    待重新定下神来,视线恢复,见陆澂依旧坐在浅滩的水中,头微微扭向了一旁,颈间喉结轻轻滚动了下,神色似乎比她自己更为窘迫。

    什么嘛

    又不是她故意去扑他的

    阿渺悻悻想到,站起身弯腰去拧湿透的衣裙,一低头,突然瞧见了自己几近透明的衣襟。

    “啊”

    她禁不住惊叫起来。

    陆澂闻声移来视线,又再度仓皇地瞥开。

    她的内衫脱给了他裹伤口,如今就只剩外面薄薄的一层夏裙,一浸水,婀娜的曲线便一览无余。刚刚还只是上半身,如今站了起来,更是连下面也

    陆澂只觉得心血翻腾、脑中嗡鸣,也不知是不是伤口泡了水开始恶化,人好像又有些发烧,连意识都是迷糊的。

    阿渺又气又急,收臂抱在胸前,一抬眼瞅见陆澂耳根都红了,愈加恼羞成怒,捡起沙滩上的鞋袜,扭头跑开来了。

    日色尚早,岛上阳光亦分外曛暖。

    阿渺沿着原路朝崖洞跑出一段,又觉得不妥,跺了跺脚,调转方向,朝内陆的那一头走去。

    她此时衣衫尽湿,留在海滩附近难免会与陆澂照面,不如趁着等衣物变干的时间、去岛中高处走走,确认一下地形。

    阿渺穿好鞋袜,研究了一下方位,走进了沙滩西北方的密林。

    跟海滩边山崖相连的丘陵山脉,一路朝西北蔓延增高,地势不算陡峭,只是林间草木葱茏、灌枝遍地,时常钩扯住阿渺的衣物,且四下一片寂静深幽,连虫鸣鸟叫的声音都鲜少可闻。

    阿渺腰间的冰丝链还在,伸手解了下来,时不时施展轻功跃过枝叶蔓生的灌木,向上攀登。莫约过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总算看到了山坡的顶端,忙不迭纵身跃了过去。

    这里是山脉次高的地方,虽不是最高处,却也足以将整座海岛的地形尽收眼底。

    阿渺在山顶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来回仔细看了半天,心里的担忧渐渐冷凝成绝望,思绪不由自主地发凉。

    这座岛,确切地说,是一座孤岛。周围没有陆地、也没有其他的岛屿,茫茫四下,除了海水、还是海水

    也就是说,除非再造出一艘可远航的海船,他们根本没有重返中原的希望

    一辈子都得困在这里。

    而且

    是跟那人一起

    阿渺只觉得浑身失力,连忽略了许久的饥饿感、此时也万分不合时宜地闹腾起来,腹胃绞痛,手指发抖,整个人都是晕的。

    她机械地朝来时的方向返回,行动间没了先前的那股劲头,连被树枝刮到了也没反应。好在走的是下山路,不用费力,一路跌跌撞撞地连奔带跑,冲到了坡下。

    头晕的厉害,脚步亦是虚浮,阿渺扶着树木走到快到沙滩的位置时,经不住停下喘息起来,恍惚间像是瞧见一道高挺的身影,疾步朝自己而来。

    “怎么了”

    陆澂奔至阿渺近前,见她脸色发白、冷汗浸湿了额发,身上还有大大小小被树枝刮破衣物的痕迹,不由得陡然焦灼,下意识伸手就想探查她的脉象。

    他自己身上的伤,实则比看起来严重许多,之前设鱼笼、打捞器物,已是耗尽了他强撑出来最后一丝气力。

    被阿渺撇在海滩上之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站起身来,又花了很多工夫,才将崩裂开来、浸满了泥沙的伤口处理干净,重新缠裹好,待稍稍恢复了些力气、确定不会露出让人觉得厌恶嫌弃的病态,便起来四下寻找阿渺。

    阿渺抬眼看清身前陆澂的面容,挥开他朝自己伸出的手。

    “你走开”

    她从树干上撑身而起,踉跄着继续朝前走去。

    陆澂一语不发,跟了上去。

    林间靠近海滩的地面上,铺散着被海风刮入的细沙,踩上去沙沙脆脆,起伏着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阿渺头晕的厉害,耳朵里回响着身后之人亦步亦趋的步履声,只觉得愈加心烦不已。

    她猛地顿住脚步,侧转身怒道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你是狗吗”

    陆澂停下步伐,沉默一瞬,“你觉得是,便是吧。”

    阿渺呆呆瞪着他,一时辨不清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咬着唇角,遽然转回身,抬脚急走。

    步子迈得越加的歪斜,连奔带走地刚刚踏上了海滩的沙地,眼前一黑,人晕乎乎地便跪到了地上。意识尚未抽离,可所有的情绪却纠成了莫名的悲伤,她埋低头,霎时落下泪来。

    少顷,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了下来。

    阿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正打算动手推人,一抬眼却瞧见面前一个切开一半的嫩黄果子,足有甜瓜大小,清香四溢。

    “先吃点东西吧。”

    陆澂将果子递到阿渺手边,“你长时间不曾进食,先慢慢喝点甜汁”

    阿渺垂下眼,见果瓣中央凹聚着清亮的果汁,瞪着盯了半晌,怔怔无语。

    她从小就喜欢吃冰冰凉凉的甜食,以前心情一不好了,乳娘就赶着给她做冰镇的梨膏、酥酪,后来大了,五哥也还时常拿这样的法子哄她

    阿渺抹了把眼泪,下意识地伸出手,慢慢接了过来。

    陆澂又从怀里掏出根削过的竹管,递过去,“用这个。”

    阿渺伸手接过,插到果汁中,低下头,尝试地啜饮了一小口。

    好甜

    饶是心中情绪依旧复杂,她不禁又多尝了几口。清甜的果汁顺着喉间滑入腹中,先前因为饥饿而产生的难受感渐渐缓和了几分。

    “这海岛上的果树很多,还有些珍奇的草药,从前我只听师父描述过。”

    陆澂凝视阿渺片刻,害怕再触怒她,移开视线,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愿跟我困在这里。”他将重音压在了“我”字上,微微一顿,又道“但此间的草木无罪、也不是我们陆家种的,天地所赐、尽可采撷。”

    阿渺愣了下,吮饮果汁的动作缓缓停顿,捏着苇管的指尖轻轻掐出了痕迹,却不看他,嗫嚅怼道

    “赐什么赐一座破孤岛,周围什么也没有”

    她垂低头,微微偏过身子,不再言语。

    陆澂之前瞧见阿渺的神情,心中就曾有所猜疑,此刻听她说出“孤岛”二字,更是坐实了自己的推断。

    他沉默片刻,站起身,走到沙滩上,将收集起来的一些物件,一一拾掇整理,然后将一块圆石压到晒干的叶片上,抽出了软剑。

    利用金属与石块摩擦产生的火星来生火,阿渺从前在天穆山也曾看哑老头做过。

    她喝完果汁,一面用竹管挖着果肉,一面忍不住觑看陆澂的进展。

    夕阳西斜,海滩上一片金色耀目,将男子挺拔的身影勾勒得异常清晰。

    他俯着身,左手执剑,一遍遍将剑刃在圆石上迅速划擦过,每一次的动作都难免牵动全身的伤口,不受控制地滞慢一瞬。

    阿渺是习武之人,自然看得明白,陆澂的右臂大概是废掉了。

    她垂下眼,默默吃完果子,起身收拾了下果皮,又踱到海边洗了个手,慢慢转身往回走的时候,经过陆澂身后,似是不经意地扫了眼圆石下的枯叶,踯躅片刻,走过去蹲下了身。

    “哪有用这么厚的叶子的”

    她语气讥嘲,伸手将石下的枯叶一点点撕扯细碎。

    陆澂撤回剑,抑住牵动了伤口的痛楚,平复气息说道“现在是夏季,枯叶难寻,岛上亦无火绒草”

    “你刚才不是把这岛夸得跟神仙宝地似的吗还不是什么都没有。”

    阿渺凶巴巴地打断他,站起身,后退两步,解下腰间的冰丝链,弹开铁蔷薇,朝圆石上倏然击去。

    啪的一声,圆石被击断开来,碎成了两半。

    怎么会

    阿渺皱起眉头,蹲下身捡起碎石查看,一点儿火星的痕迹都没有。

    “火星要靠刮擦才会出现。”

    身后的陆澂,小心翼翼地轻声开口“还是我来吧。”

    阿渺顿生窘意,同时胜负心骤盛,守着“工地”不肯退让

    “不可能把你的剑给我。”

    她朝后伸出手,等到陆澂终于将剑柄放到她掌中,迅速移至身前,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捻起铁蔷薇,将剑刃和花瓣凑到一处,使劲击了一下。

    几点火星,落到了脚下。

    果然

    铁蔷薇用料是玄铁,而软剑淬火的药水独特,以前跟他交手的时候,就常常火花四溅的

    哼,谁说非得要刮擦

    阿渺铛铛地敲着兵器,忍不住眉梢轻挑,接着开始如法炮制,尝试将枯叶碎末点燃。

    陆澂欲言又止,默默走近了些,伫立一侧。

    阿渺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紧随着自己,挪动位置拿背朝着他,没好气地开口道

    “你是要监工吗我小时候烧火打铁都做过,怎会不知道如何点火”

    隔了片刻,没听见他接话,正觉奇怪,蓦而又想到自己说起“打铁”,再忆起那日与他在炉火前的种种亲密,不由得霎时红了脸,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她清了下喉咙,将声音控制得冷漠淡然,隐含讥诮

    “你不会还以为我以前是在江北的佛寺,从小养尊处优,被教养得温顺慈悲、弱不经风吧不管你之前以为自己知道了、看到了什么,那都不是真的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统统都是假的建业城里的那个我,根本就不是真的我”

    身后的人,依旧沉默。

    过得良久,他轻声开口道

    “可我有自己的感觉。”

    陆澂的声音,低微却笃定,带着京城口音的柔软缠绵,“就算是同一副面具,戴在不同人的脸上,感觉也会不一样。所以不管你是不是变了容颜、换了身份、改了姓名,对我而言,你都只是你。独一无二。”

    他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男子,有些话说出了口,连自己都担心会词不达意。

    然而阿渺却一下子就听懂了。

    她默默领悟,恍然怔住,手中的动作不觉偏了方向,差点划到了手指。

    陆澂亦回过神来,连忙倾过身伸手

    “还是我来吧。”

    阿渺避开来,倏然起身,冷不丁地抬头对他怒目而视道

    “来什么做这事要两只手,你整条右臂都废掉了怎么来”

    陆澂伸出的手在半空凝滞片刻,修长柔韧的手指慢慢蜷回,最终缓缓地收了回去。

    他在她面前,一向都没什么自信。如今被她用这般鄙夷厌弃的神情看着,不由得愈加自卑自耻

    阿渺将陆澂的表情尽收眼底,胸腔堵的更厉害,先前窜出的莫名火气越发蒸腾,移去一旁,狠狠敲着手里的兵器。

    “砍手算什么能耐”

    她嗓子发哽,抑住呼吸不让鼻音浑浊起来,“有本事,你怎么不直接在王迴面前自尽呢”

    陆澂垂着眼,望着脚下被海风吹得无所依附的细白沙粒,心绪荒芜凌乱。

    流离飘忽的思维,脱口呢喃而出

    “因为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

    他不畏死。甚至已经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拿性命赔给表兄。

    可那时她还身处险境之中,他又怎么能死

    毕竟他一生的执念,只是想护她圆满。

    少时如此。

    今日,亦然

    阿渺手中的动作缓滞住,继而用力刮擦而下,恼怒嚷道

    “我就喜欢一个人”

    一串闪耀的火花,落在了枯叶上,击起一缕烟雾,终于燃起了细弱的火苗。

    她扔下兵器,起身快步走开了。

    夕阳西下,金红的落日一点点隐入海平面,暮色中的波涛也似乎变得温柔起来,将铺陈千里的余晖粼粼起伏地拍向海岸。

    阿渺抱膝坐在沙滩上,望着远方越沉越低的太阳,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的她,俨然已经平静了许多,没有了被饥饿催生的眩晕与失控,也少了几分被纷杂思绪搅出的混乱与迷茫。

    正如陆澂说的那样,她只是不愿跟他困在一处罢了。

    或者更确切地说,她害怕跟他困在一处

    陆澂踩着细沙,缓缓走来。

    “喝点鱼汤吧。”

    他手势略带几分踌躇,小心翼翼地递过盛着鲜热鱼汤的海蚌壳,“鱼肉已经去了骨,你多吃些,才不会再犯晕。”

    阿渺移来视线,瞧那鱼汤冒着热气,上面还漂浮着陆澂不知从哪儿采来的提味的香草,鲜鲜嫩嫩、香气扑鼻。

    她尝过了饥饿的苦头,不敢再倔犟,迟疑一瞬,伸手接过,嗫嚅了声

    “谢谢。”

    两人递送蚌壳的手指相碰,彼此抬眼,目光紧绞一瞬,又极快分开。

    阿渺扭过头,视线掠过海滩高处的火堆,停顿片刻。

    “那个火你放着不管,不会灭吗”

    “无妨。我搭了个灶,存了火种。”

    陆澂见阿渺不再排斥交谈,慢慢撩起袍角,试探地在她身边坐下“如今有了火,做什么都会容易些。一些需要的器物,我也能想办法铸出来。”

    阿渺低头喝着汤,沉默不语。

    过得许久,她缓缓开口道“你手不方便。铸铁的法子我也懂,我来好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又不蠢,眼下这种情况,活命最重要。寻仇什么的等回了中原,再计较也不迟”

    陆澂默默思忖着她的言下之意,半晌,低声道“好。”

    阿渺辨别着他的语气,心里一时懊恼、又一时有些如释重负,复杂的难以言绘。

    她抬起头,望向已经彻底沉入海平线的夕阳,神色茫然。

    “我一定会想办法回去的。”

    她像是自语般的重复道“一定会回去的。”

    陆澂望向阿渺的侧颜,凝视着女孩晶莹双眸折映的色泽,心中有杂陈的滋味弥散。

    她自然是想回去的。

    海水的另一边,有她惦念至深的亲人、爱人

    不像此处,只有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他。

    “嗯,你会的。”

    陆澂轻轻动了动唇,努力想让自己的语气更诚挚些,“你一定能回去,能与家人团聚,你的兄长、朋友,还有还有安思远。”

    他克制着没让自己的声线发颤,移开了目光,却又不知该落向何处。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逝在了海上,霞光敛暗,波涛的颜色晦沉了下去。

    阿渺的视线,也渐渐暗淡了下来。

    她放下蚌壳,寂然良久。

    “思远他死了。”

    她轻声说道“被你的弟弟,杀死的。”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4_4947/296091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