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冬至,金陵市的气温就越低，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领峰小学部许多学生已经戴上了“冬季三宝”——帽子、手套、围巾。
上午都过去大半了,只剩下最后一节数学课,天看上去还有些雾蒙蒙的,像没睡醒一样。
王娟搓了搓肩膀,嘴皮子颤抖,她径直关掉了教室里的窗户。
“都这个时候,今年冬天居然还没下雪啊，我都快冷死了。”
孟明轩刚和清洁委员检查完室内卫生，准备应对年级检查。一听到王娟这么说,便走了过来,“新闻里都说了，今年估计得等到元旦那天才会下雪。”
王娟一下子放开捂脸的手，露出她红红的鼻子，“这么晚？十几年难遇啊，难不成是某位大能飞升成功,所以导致金陵市今年冬雪晚至？”
孟明轩忍不住白了她一眼,“都告诉你们一天少看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大能飞升？我跟你说，国家现在要破除封建迷信，培养民众科学素养，你别把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带到教室啊！不然我就报告给老师，让她全部给你们收了。”
王娟连忙朝汤淼甩了一个眼神,汤淼立即把她桌面上的几本修仙塞到课桌肚子里。
王娟默默在心里为汤淼点赞，她转而看到了教室门口里费荣正探头探脑地往教室里看。
正准备知会一声汤淼，就见孟明轩走了过去。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手背叠放到桌子上，她下巴磕在手背上，身体微微贴近汤淼，一双眼睛看着站在教室门口的孟明轩。
“你说班长为什么一天总是这么一本正经，整天不是嚷嚷提升学习啊就是动员组织啊，说那些词说得比班主任还溜，他就不觉得无聊吗？”
她说完之后，又朝着汤淼看去。
只见对方正皱着一张小脸，笔尖偶尔在纸上唰唰作响。
王娟朝她落笔的方向看去，头微微侧过。
“小小科学家‘细胞与生命’讲座报名表？这是什么呀？”
汤淼这才回过神来，她在成绩那行写下最后一个数字。
“这是下学期市里一个科学家开的讲座，张老师让我去参加。”
王娟突然想起，这次科学课和人工智能课考试，汤淼两门总和是全年级第八名。
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厉害了我的同桌，等你以后成为科学家，一定记得罩我啊！”
汤淼思索两秒，便道，“你想让我给你发明一个时空穿越机，让你去找你书里的男神要签名？不行，我做不到，太难了。”
王娟一点都不为汤淼的果断拒绝而伤心，她反而呜呜地假哭起来，扒着汤淼的胳膊，“你怎么能这么了解我啊淼，我太感动了。要是下次班长再说你只知道吃，不关心身边同学，我就拿这事给怼回去。”
汤淼把食指放在嫣红的双唇处嘘了嘘，“别告诉他，做人要低调”。免得他知道全班只有她拿到了报名表，他一个班长都莫得，肯定会哭的。
她刚一说完，孟明轩就走到了她的位置上，鼻孔对着她，表情阴阳怪气，又不知道她哪里又惹到他。
“费荣请你出去，有话要跟你说。”
汤淼哦了一句，将填完的报名表顺便带着，等一会儿去办公室给老师。
等她刚一出教室门口，费荣就如同走在沙漠里走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最后终于发现了一片绿洲，满脸都是喜悦。
“汤淼姐姐，我找你可太不容易了。”
汤淼看了看距离自己五米远处一班教室门口上的班牌，一眼就能看清楚那几个大字，视线又回到了费荣脸上。
“找我什么事啊？”
费荣往两边瞟了瞟，“我们找个能说话的地方，这里不安全”。
汤淼：？？？
又一个中毒的资深患者吗？
她跟着费荣去了饮水间。
费荣还不停地四处张望，他小声地开口：“汤淼姐姐，你能把耳朵凑过来吗？”
汤淼瞄了瞄他一米六七的个子，你仿佛是在为难我？
“有什么你就说吧，这里很安全，也没人会偷听的。”
费荣果断蹲着马步，双手扩着喇叭，对着她耳朵哈气，“你觉得，最近裴燃哥有没有哪里不对劲啊？我发现许飞一见到他就绕道走，眼睛都不敢落在裴燃哥身上，而且裴燃哥还找我……”
后半句话，他止住了。
汤淼左边眉毛微微往上一挑，许飞和他的事她答应过裴燃不告诉别人。
“没有啊，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啊，一样吃饭上学。”
费荣放下双手，似乎是不信，还要退后对着汤淼的脸，再看看她的表情，时不时摆出一副欲言又止、自己还有难言之隐的样子。
“那，你记得要多给裴燃哥一点鼓励。反正、反正人嘛，总是会在跌倒中成长，在成长中进步。”
说着，他又露出一副悲壮的神情，“我……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支持他的”。
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不就是为兄弟牺牲一下，有什么的？
听得汤淼忍不住后退一步，她小脚尖无意识地向上翘，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
总感觉费荣知道了些什么，她也不敢开口，
万一暴露了什么呢？
两个人几乎都是在双向试探。
这时上课铃响起，费荣如同看共患生死的战友一般望着汤淼，朝她伸出一只手，“汤淼姐姐，保重啊！”
汤淼：“……”
弟弟，千万别入戏太深呀。
等到中午放学的时候，汤淼准备和王娟一起去食堂里吃饭。
王娟走在半路上，突然停止了脚步，对她摇了摇头，“淼啊，我突然想起来我饭卡忘在文具袋里了，你先去小树林那儿等我吧，那儿人不多，我好找你，我现在就回去拿。”
说完就往回走，嘴角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汤淼一把揪住她后背的外套，王娟发现自己一步都不能往前动了。
汤淼掏出兜里的饭卡，“你先刷我的嘛，再晚点，粉蒸肉该没了。”
两个人经常互用对方的饭卡刷，今天买东西刷你的，明天就刷我的，都花费得跟平时差不多，所以也没太计较这种事情。
王娟一拍脑门，咬了咬下嘴唇，“这个，我忘记给你说了，你饭卡的钱被我拿去买了点东西，应该就还剩三毛吧？”
汤淼：？？？
三毛钱，那岂不是就只能打个白米饭？
王娟怕她继续再问下去，连忙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里扯了回来，像个小老鼠似的往回窜，生怕汤淼追她，“所以嘛，你就去小树林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了。一定记得是东边那个小树林啊，不是西边那个啊！”
跑得比体育测试一百米的时候还快。
汤淼默默把手里的饭卡又掏了回去，往东边的小树林走。
越走越觉得哪里不对劲，等到她看到裴燃和他手里的手提袋时，她压根就没经过大脑思考，转过身拔腿就跑。
裴燃迈开大长腿，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语气冷冷的，“见我就跑？”
汤淼往回头看他，露出个嘿嘿的笑容，“诶，裴燃你怎么在这儿啊，好巧哦。我突然想起王娟现在应该拿饭卡回来了，我得马上去找她。”
裴燃放下她的胳膊，汤淼松了口气，准备提步就走。
“她不会回来了。”
汤淼难以置信地回头看他，“啥？？”
裴燃一手插在兜里，看着她吃惊的表情，笑了起来。“我让她叫你过来吃饭的。来吧。”
汤淼：“……”
为什么你就能把骗我这种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汤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吃，我要去食堂吃粉蒸肉”。
裴燃上下看了她一眼，用一种“你卡里还有钱吗？三毛钱够不够吃上一口粉蒸肉？”
汤淼：？？？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她凑了过来，裴燃一下子就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耳根开始发烫。
她摊出两枚掌心，两只眼睛巴巴地望着，“那，你能不能把饭卡借我一下啊？”
裴燃笑得露出了白牙，“不行”。
“……”
裴燃提了提手上的手提袋，“吃我这个，或者中午去食堂就只能吃一碗白米饭”。
汤淼小嘴撅了起来，她提起一根食指横向揉了揉鼻子，往另一边看去，“那我去找其他人借饭卡。”
她还不信了，想吃个饭还能有多难？
说着，拔腿就走。
裴燃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晃了晃，轻脆的声音从瓶子里传了出来，沙啦沙啦的就像手指拂过琴弦，弹奏出叮咚的悠扬声一样。
“你还想不想要薄荷糖了？”
汤淼顿住脚步，又像个小兔子一样跑回他跟前。她看着裴燃手里的透明玻璃瓶，里面淡蓝色的圆珠状薄荷糖，就像海底的蓝色珍珠一样，散发着光泽。
隔着瓶身，她似乎都能闻到那清冽的薄荷香，嘴里含住一颗，先是一股淡淡的清甜，紧接着越到后面就越能酥爽得让人飘飘欲仙。
不知道这个玻璃瓶是不是和薄荷糖故意搭配在一起的，瓶塞是木头做的，瓶身是贝壳状的，瓶口还绑着淡蓝色的蕾丝蝴蝶结，就像被海底美人鱼双手抚摸过，梦幻而美丽。
汤淼看着心都要融化了，忍不住上前摸一摸。
裴燃将手轻轻往后一弹，逐渐把玻璃瓶举高到半空中。
汤淼嘴微微张开，使劲去够，手太短怎么都够不到。
她蹦了又蹦，时不时脸蹭到裴燃胸口。
裴燃脸微微发烫，不过他专注地看着汤淼的表情，呆萌极了，就像一只乖巧的小狗一样。
尤其汤淼跳起的时候，双马尾时不时也扫到了他脸上。两人如此近距离的相处，总让他心里像裹上蜜一样地满足。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原来很不屑古代诗词歌赋里谈论青梅竹马的雅意，在他看来，人与人之间联结方式只有，钱欲、权欲，其他所谓的感情都只是遮羞布，杜撰出来的。
不过一想到汤淼是青梅，他是竹马，是古文字词上写过最亲密的字眼，如同她就在他身边一样。
他心跳得就很快，一种压抑而难以掩藏的欣喜情绪，就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原来真的会看到一个人，脸上就不自觉露出笑容，胸口的
快乐藏都藏不住。
一整天就希望能和她多呆一会儿，什么也不为，就只是呆在一起就很快乐。
他看着汤淼往后扶着腰，嘴里喷着白气，又努力又傻乎乎的样子。
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玻璃瓶塞进她手里。
汤淼愣愣地看着手里泛着凌凌波光的玻璃瓶，又抬头朝裴燃看去。
只见他额前的碎发微微被寒风吹动，眸子里倒映着她呆愣的表情，嘴角仿佛把弯月挂在了上面。
男孩的笑容就像皎洁的月光。
“就让你玩一会儿，等会儿还给我。”
汤淼：“……”
她不开森了，她有小情绪了。
裴燃微蹲下身子，低着头，“你会开那个薄荷盒子吗？晚上回去，你把盒子拿出来，我把薄荷糖装进去。”
汤淼一下子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她抿着嘴，甜美的小酒窝像一颗可爱的小苹果，让人有忍不住想咬上去的冲动。
“裴燃，谢谢你。”
两个人互相笑着看着彼此，似乎连寒冷的空气都被这暖暖的氛围融化掉，带上一丝甜味。
等到裴燃打开了手提袋，露出今天的午饭，是一份看上去再也简单不过的肉饼便当外加土豆沙拉。
他从盒子里拿出筷子，又一次问道，“你真的不吃吗？”
汤淼坐在他身旁，摸着肚子，嘴硬道，“我不饿，一点都不饿。”
说完，她又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瓶，还忍不住拿到鼻子下嗅嗅。
这时裴燃端起饭盒，里面传来一阵香味。
咕噜——
汤淼立刻抱住肚子，歪着头对裴燃道，“我不饿，是它饿了”。
裴燃从肉饼上撕下一块拇指大小的肉，他眼疾手快一口塞进了汤淼嘴巴里。
汤淼感觉筷子在卡在她上下颚之间，口腔里突然的异物感，让她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裴燃抽回筷子，肉就留在了她的嘴里。
汤淼懵了两秒，发现嘴里的味道就是单纯的肉味，估计加了一点点盐和生抽，味道淡得可以忽略不计。
好像也没那么难吃啊。
她忍不住开始嚼动腮帮子。
裴燃嘴角翘起，专注地看着她把肉全部吞了下去。
汤淼转过头，舔了舔下唇，“还有吗？”
裴燃将那份早就准备好的饭盒递到了她跟前，“你的”。
上面居然还飘浮着热腾腾的白气，菜香味直接窜入了她的鼻子。
不管了，先吃吧，都快饿死了。
她接过裴燃给的筷子，端着吃了起来。
整个便当味道都很淡，几乎就吃个食材的原味。不过大概因为食材非常新鲜，所以平时稍微有些挑食的汤淼，还是勉强能接受着吃下去。
裴燃见她终于肯吃了，也开始吃起自己饭盒里的东西。
等到两人都吃饱之后，裴燃又递给她一个保温杯。“温度不是太烫，现在就可以喝。”
汤淼接过已经被打开盖子的保温杯，仰头一口闷。
喝到嘴里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是白水，而是银耳汤，还加了枸杞。
暖呼呼喝到肚子里，又甜又暖。
汤淼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准备休息一下，裴燃在一旁默默地收拾着饭盒。
这时她感觉鼻子上冰凉凉的。
她微微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眼睫毛上飘了东西。
眼睛完全睁开，她抓着裴燃的衣摆，激动道，“裴燃，你快看，下雪了！”
这是金陵市入冬以来第一场雪，来得毫无征兆，比预料的竟然来得更早。
市区里里外外的居民都出来看这场期待已久的雪，领峰小学部的学生们个个兴奋地跑到室外，仰着头感受着雪的冰凉。
一片片雪花飘落人间，就像是大自然馈赠的小精灵，它们跳着舞，亲昵又温柔地投入土地的怀抱。
汤淼看着掌心里落下的小片雪花，顿时消融了，让人怜爱不已。
她兴奋道，“这次不用等到圣诞节，大家明天就可以堆雪人了！裴燃，你会堆雪人吗？”
她抬起头，向裴燃望去。
“堆雪人？”裴燃少见露出迷茫的表情，这个字眼从他嘴里说出仿佛令人感觉陌生至极。
汤淼看到雪花飘落到他的鼻子上，一点都没有要消失的意思。
她想，他鼻子是有多冷。
于是，她靠了过去，将袖子口攥在手里，用袖子给他擦了擦鼻子。
“对啊，堆雪人啊！雪下得越大越好，这样堆出来的雪人才能越大。还有打雪仗，我打人打得特别准。”
裴燃眼睫毛微微颤动，汤淼的脸近在咫尺，她刚刚轻柔的触感痒痒的，像在挠他的心。
“我没玩过。”
汤淼瞪大了眼睛，“什么？”
裴燃半垂着眼，肩膀微微耷拉，语气一如寻常，却总让人觉得有点可怜，“没有人跟我一起堆雪人”。
汤淼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今年我陪你堆雪人，打雪仗，好不好？”
裴燃注视着她，眉眼温柔。
“好”。
作者有话要说：裴燃：想吃个饭有多难？
汤淼：呜呜
，太难了，走都走不动的那种。
其实裴燃也还没有完全开窍，哈哈哈哈哈哈，好玩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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