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夜鹰夫人 > 第267章 死讯
    夜色笼置下的菲尼斯城,一个身影正疾行在寂静的街道上。

    他肩上扛着一具染血的尸体,招摇地从巡逻的士兵面前走过,可那些呆立在原地的人们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直到他已经跑远了,他们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重新活了过来,继续和身边的人交谈或前行。这是以施法者为中心作用于四周的时停领域,虽然面积不大,但会随着施法者的移动而移动。节省魔力的同时,在深夜行人稀少的情况下也不易引人注意,非常适合夜间潜入时使用。法米尔便是借着这股力量连续三天夜里潜入菲尼斯城而不被发现的,此时他亦凭着这股力量,一路来到了城东附近的主道上,菲尼斯城的东城门已经近在眼前了。

    又往前行了一段距离后,法米尔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时停领域在附近的某个人身上失效了。

    就在他察觉到这一点的同时,那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只是短短的几秒后,他便出现在了法米尔面前不远处的街道中央。携着一股嚇人的黑气。

    “幸会。”

    来者穿着一身过于厚重的盔甲,正是今夜代替多卡卢尼守在府邸中的那个人,见到他的一瞬间,法米尔立刻将肩上的尸体丢到了地上,同时将两柄匕首摸在了手里。“看来多卡卢尼的计划失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卸去了身上的铠甲,一件又一件,直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赞迪凯安面色阴沉地站在路中央,随意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乎对多卡卢尼会有这样的下场毫不意外。“阁下几次造访菲尼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礼遇,是我怠慢了。”

    他从腰间抽出了黑色的迅捷剑, “好在今夜还有些时间,可以弥补前几日的遗憾。”法米尔没有开口,而是微微压低了重心,摆出了应战之姿。

    赞迪没有认出他来。

    法米尔不仅将全身隐藏在了斗篷和面置下,还使用伪装改变了自身的气息和姿态。在没有进入夜之子形态的情况下,他仅仅开启了时停领域,既没有收敛气息,亦没有展露杀意,在赞迪的感知中,眼前这个刺

    客不过是个普通的暗杀者,对他不具备任何威胁,唯一值得留意的地方只在于他会使用时间魔法。

    也许一招就可以解决了。

    法米尔疾速起步,闪身到了一旁,就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地面陷入了一个坑,黑色的雾气从坑底升起,烟尘缓缓落下。他几乎没有停顿,躲过了接下来的数次袭击,而在最后一次袭击到来前,赞迪的剑锋也递到了他的面前。法米尔弯身下伏避开了这记攻击,一个翻身跃至了几米开外,黑色的雾气紧随其后,在差一点点就要碰到他的位置散去了。

    “……”

    赞迪站直了身体,目光重新落到了黑衣的刺客身上,“似乎是我小看你了。”对方一直不开口,他也不再多言,剑尖指上地面的瞬间,战气奔涌而出——法米尔调头就跑,速度竟比剑意领域展开的速度还要快,赞迪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一时竟愣住了。

    一旦被困在领域内,两人要面对的就是生死决战了。

    不知是因为今夜会遇到赞迪这件事本身就超出了法米尔的意料,还是由于别的原因,他本能地避开了迎战的选项,赶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挽回之前逃离了现场。

    然而,为了避免被察觉夜之子的身份,法米尔此时的能力仍处于半封印状态,赞迪轻轻松松便追上并拦住了他。锋利的迅捷剑裹着黑光刺向要害,法米尔脚下一刹,险险地避开了这一击。然后顺势隐身了。

    天真……

    赞迪战气外放,黑色的雾气裹着狂风旋转扩散,很快就将隐身的法米尔吹得现了形。

    不过只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对方竟然又朝着东面逃出了近百米,赞迪眼皮跳了跳,再一次追了上去。

    是莱莫瑞恩身边那个神出鬼没的刺客赤夜吗

    不像。

    赞迪知道那个人是夜之子,只是从没有见过他。不过夜之子的强悍他是很清楚的,绝不会是眼前这个只会狼狈逃跑的刺客的水平。

    即使会时间停滞,但那也可能只是伯莎研究的卷轴的效果。换言之,这个刺客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密探,或是被雇佣来的霍艾罗德的匿行者,躲在暗处装神弄鬼还行,一旦被盯上,就只有仓惶逃走的份。

    可就是这样水平的刺客,竟然暗杀了菲尼斯的三名大将,该说是对方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还是要说他赞迪的手下无能呢

    再一次逼近对方,赞迪收起了轻视的态度,他打定主意要将这名刺客留下,下手毫不留情。法米尔强忍着开启夜之子形态的冲动,拼尽了全力躲避对方的攻击,多亏了他过去数年曾每日与赞迪对练,对他的战

    斗习惯熟得不能再熟,这才勉强从猛烈的攻势中侥幸保住了性命。

    赞迪的眼神越来越冷,面色也愈发阴沉,又是一击不中,他左手猛地一握,黑色的雾气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攻向了法米尔——

    “咳……”

    这一击避无可避,法米尔只勉强让开了要害,坚韧如利器般的黑色浓雾穿透了他的左臂,差一点便刺中心脏。然而新的攻击已经袭来,他顾不上管伤势,双手一架,用匕首挡开了来势汹汹的迅捷剑,又借着这

    股力道向后疾退了几步。

    伤口处突如其来一阵难忍的寒意,法米尔身形一晃,差一点跌倒在地。黑色的剑锋紧跟着袭来,冲着他的咽喉便刺了下去。

    然后在命中前险险地停住了。

    法米尔掩藏在眼底的红色闪了一闪,又淡了下去——赞迪不可思议的表情表明了一切。

    他已经认出他来了。

    “……法米尔。”

    因为

    受伤,法米尔身上脆弱的伪装效果已经消失了。赞迪一眼便认出了从幻象中显现出本来面目的黑衣刺客正是自己的弟弟,“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法米尔嘲弄的目光从赞迪的脸移到了染血的剑尖上, “怎么不刺下去这可是你杀我的大好机会。”

    察觉到赞迪身上那股嚇人的杀意已经褪去,法米尔明白他和自己一样,并不打算在这儿解决两人之间的问题。

    “这几天潜入菲尼斯的人都是你”

    “不然呢”他笑了笑,“我回自己家难道还要和你打招呼不成”

    既然已经被看穿了身份,法米尔也不再掩饰声线。赞迪看着他血流不止的左臂,摸着剑的手紧了紧,竟生出了一丝后怕:“莱莫瑞恩就这样值得你为他卖命”“你不也是一样吗”

    法米尔冷眼看着他, “为了那个早就死了的女人,你连命都不要了,相比之下,至少我还活着。”

    说着,他顶着赞迪的佩剑站了起来。

    “既然你回来了菲尼斯,不如就留在这里,别再去特西塔了。我们就在自己家里把这件事解决了,你看怎么样”虽然特西塔也是凯安家族的领地,可他们从小到大最常居住的地方还是菲尼斯。听到法米尔这样说,赞迪暨眉道: “你已经被我抓住了,还想解决什么”他的剑仍然指着法米尔的要害。在这个距离下,被俘者几乎没有逃走的可能。然而他依稀听到法米尔笑了一声:“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这声音不像是从他身上发出的,倒像是从远处的什么角落传来的。

    “……这是”

    迅捷剑撕裂了眼前的幻象,赞迪惊觉剑下的法米尔不知何时已被掉包了,留在原地的只是一团魔法幻影,而他本人早已不知所踪。的确……如果那么容易被抓住,就不是法米尔了。赞迪看着被黑暗笼置的旷野,难得升起的情绪逐渐平息。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追上对方,他回身的同时召唤出了梦魇,径直返回了菲尼斯城。

    重抵城下不过片刻之久,从城门前经过时,赞迪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发现多卡卢尼的名字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个叉。而前方的道路上,士兵们也已经发现了他的尸体。

    赞迪简单吩咐了几句,很快有人将尸体拉了下去。

    “就在自己家里把这件事解决”吗……

    他想起了法米尔的话,目光投向了城西那座高大的建筑——那是菲尼斯的领主府,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怀中传来了一阵熟悉的颤动,是传声水晶。

    红色的宝石,代表着那边是伊泽法。

    赞迪几乎没有接到过伊泽法主动的联络,此时亮起的红宝石让他有些不安。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边渐渐亮起的晨光,将宝石推了上去,水晶另一边先是沉默,继而传来了伊泽法的声音:“赞迪,”她的声音平静又冷漠,“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有关你父亲劳伦斯凯安的事……”

    “咣!”

    随着城堡的大门被关上,克里斯顿伯爵从门外迎进来一位风尘仆仆的信使。“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遇到什么事了。”

    他一边带着信使往里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 “虽说这几天天气不好,可能影响了你的速度,但你这一次可迟了不是一天两天。”“敌人的军队退到特西塔了,之前的路走不通,我又换了一条更安全的路线。”

    “我想也是。”

    扎卡里说着话,一边推开了走廊中央的一扇大门,“我担心你还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前两天我等你的消息时,在窗外看到了赞迪凯安。”

    “你确定”

    “我肯定是他,就站在坡边那棵树下,朝城堡的方向看了许久——很可能是冲着他母亲和弟弟来的。”

    扎卡里皱眉道, “好在城堡下有龙血结界,他没有靠近,只待了一段时间后就自行离开了。但那时正是你约好要来的时候,我很担心你会和他撞上。”

    “还好,我没遇见他。”

    信使顿了顿又说道,“不过说起凯安,我这儿倒是有个和劳伦斯将军有关的新消息。”

    两人已经来到了厅内的另一扇大门旁,扎卡里正要伸手推开它,便被信使拦住了:“这件事还是先告诉你吧。由你来决定要不要告诉他的夫人和孩子。”扎卡里心里一沉,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向他:“劳伦斯出事了你是说……”

    信使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道:“劳伦斯将军在约伦赛尔附近被特卡里杀害了,据说是为了保护卡特琳娜。”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个消息的扎卡里还是受到了沉重一击:“……怎么可能。”劳伦斯是他的挚友,是从年轻时代起便一起上学、一起参军的老朋友……

    昔日的记忆浮上心头,扎卡里强忍悲痛,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这消息陛下知道了吗”

    “应该已经知道了。同样的,我们决定先瞒着法米尔凯安,由陛下决定要不要告诉他这件事——所以我们呢要不要告诉凯安夫人”“不,先不要了。”

    扎卡里长叹一声,“索菲亚的病还没好,不能让她知道这个消息……等一下我们多聊聊别的,不要让她听出端倪来。”“好。”

    太阳已经升起,照亮了驻扎在平原上的营帐。

    法米尔才回到营中便察觉了一丝不妥。他所在的主帐外停了一匹熟悉的黑马,那是莱莫瑞恩的坐骑。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大人,您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法米尔才在帐前现身,守在一旁的密探便急忙迎了上来。

    “夜里出去的。发生什么事了”

    “陛下来了。”

    密探看到了法米尔手臂上的伤,微微一怔,汇报的话却没

    有停下, “大概是凌晨三点左右到的,来了之后就一直在帐内等您,我对外没说您不在,只说陛下在与您密谈。”

    “做得好,守在门口。”

    法米尔说完,掀开门帘走了进去,顺便撑起了隔音结界。莱莫瑞恩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了。

    “你怎么来了”

    看到莱莫瑞恩真的站在营帐里,法米尔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莱莫瑞恩也在同时看到了他肩头刺眼的红色:“你受伤了”

    “遇到赞迪了——不,这不重要,”法米尔摇了摇头,目光紧盯着莱莫瑞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莱莫瑞恩没有必要快马加鞭地赶来这里。

    “……”

    莱莫瑞恩望着他,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开口。法米尔感到呼吸沉重起来:“是我父亲出事了”“我想这件事不应该瞒着你,所以……”

    莱莫瑞恩从怀里掏出了那封紧急密报,将它递了过去,“本来这件事最好等到战后再告诉你,但赞迪应该也知道了,我不能让你一无所知地上战场。”他眼看着法米尔的脸上褪去了血色,变得苍白无比,叹道,“你要是……接受不了。我会让杰伊负责菲尼斯——”

    “不,我自己来。”

    法米尔低声道,一面将那张纸接了过来, “都已经回到家了,怎么能让其他人……”目光落在了某行刺眼的句子上,没说完的话就这样卡在了嘴边。

    法米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读了下去,直到读完了密信上的最后一行字,看着下方的一片空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抬起手在胸前按了按。那里有一张从另一封密信上撕下的纸条,上面的文字,是那个人留在这世上最后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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