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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即将来临,休斯等人早已回到住处,莱莫瑞恩房间内的囚犯在经过休斯的再次审问后,被法米尔的人悄悄带离了鲸尾镇——在巴罗等人的眼里,这个人已经是个死人了,如果想保住性命,他就不能继续在这里待下去。 

 巴罗举办晚宴的位置选在了镇长府的宴会厅中,瞧着时间差不多了,莱莫瑞恩便跟着休斯一起来到了现场。法米尔则等到夜色降临后,接着暮色的掩护悄悄来到了港口附近。 

 港口灯火通明,码头工人们正在抓紧时间将一个个沉重的箱子搬上船只。和白天时只有一艘船进港不同,此时的海港内停泊着两艘船,要搬运的货物数量庞大,但鲸尾镇本身居民就不多,能干活的码头工人也屈指可数,为了赶上出航时间,很多正在帮手的人都是从船上下来的,他们常年在海上待着,每周只有一天时间回到镇上,还要用大半天的时间装卸货物。 

 法米尔来到码头时,堆积在码头的空箱子的阴影中已经藏了一个人,正是他提前派来的密探——自从他重新和莱莫瑞恩汇合,虽然皇帝对外还没有为他平反,但在影牙内部,法米尔已经解除了叛徒嫌疑,可以开始调用身边的密探们了。 

 “大人。” 

 密探察觉到了法米尔的靠近,压低了声音汇报道,“已经查过了,所有木条箱里装的是被魔法处理过的浮石板,而且每个箱子都编了号,我打开了一个检查,浮石板上都刻着法阵线,而且已经凿出了凹槽,每块板子互相可以拼合,另外还有一大批上过漆的木箱中装有大量的魔晶粉。” 

 “查到是从哪运来的了吗?” 

 “属下查了港口的航行记录,虽然正规记录中什么都没写,但夹着的另一个册子中记录了一艘从东边开来的巨型货船的出入港记录,这艘船每个月抵达一次,会在港口卸下大量货物,存放在离码头有一段距离的仓库中。 

 “装货的木箱箱体用的木材是产自迪兰科的沃尔特红松,货物中的魔晶粉混有蓝绿色的杂质,产地在塔罗特罗的西北部,浮石板上的记号方式符合克萨约尔东南地区的习惯,可以推断出所有货物都来自克萨约尔——不过储存在仓库的浮石板上还没有刻上法阵线,那些法阵线应该是在本地现找人刻上的。” 

 说到这里,密探想了想又补充道,“另外,属下刚刚潜入船舱,在厨房刚刚补充的食物储备中发现了腌制不超过一个月的月晕鲐鱼干,以及萨希林特产的珠骨八爪鱼酱。” 

 月晕鲐鱼只生活在位于萨希林、塔莱茵与克萨约尔三国交界处的月海。这艘船应该是从克萨约尔启航,沿途经过萨希林并沿着塔莱茵南部海岸一路来到鲸尾镇的。 

 想到这里,法米尔看了一眼远处忙碌的码头,又问道:“还有什么吗?” 

 “两艘船上各有两名侍从,和其他船员一样都是雇来的,不是本地人。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嗯,你做得不错,继续盯好了。” 

 “是。” 

 密探重新隐藏了身形,法米尔从码头的暗处悄然离开,赶往了不远处的海桥。 

 虽然海桥的常规守军只有五人,但实际上他们只负责守卫海桥附近的区域,外围的防卫工作还有其他人负责,总计看守海桥的士兵至少有二十人以上。 

 不过以这些守军的实力,稍强一些的战士就能轻易摆脱他们,他们在这里的目的更多的是拦住普通平民,防止他们误入,并监视是否有实力高强的人进入其中,以便提前通知雾林的守军。 

 法米尔当然不会让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海桥附近的守卫在他面前形同虚设,不出一刻钟的功夫,他便已经来到了海桥的入口处,并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几乎就在同时,迷雾中的艾德罗岛上忽然刮起了微风,花草也树叶微微晃动起来,原本好像画一样的景色像是活了,比不久前又美了几分。然而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幕,却引起了岛上神殿中某人的注意,他走到了神殿门口,望着外面的变化皱起了眉。 

 “我要离开一下。” 

 他对着在大殿一角席地而坐的另一个男人说道,“你待在这里不要出去。” 

 说完这话之后,他急匆匆地走到挂在神殿墙上的一幅风景画旁,伸手覆到了画上,接着整个人就消失了。 

 …… 

 这是什么感觉? 

 法米尔一跨过那道深浅分明的界限便感到一阵眩晕,心脏处似乎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令他呼吸一滞。但当他定了定神之后,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已变成了一片迷雾,按照过去的记录来看,此时人就算朝后方走也只能原地踏步,无法再返回来时的地方。 

 而前方应该是没有生者的,除了那些隐藏在另一个位面的时间魔法产物,这里没有别的危险。 


    
 ……隐藏? 

 “……” 

 法米尔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空气中飘着金色的发光的丝线,就像莱莫瑞恩转述的希法的描述那样,再远处零星地出现了比人还高的、漂浮在半空中的巨大的茧,同样散发着金色的光,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被关在了里面。 

 本来应当肉眼看不到的时间魔法产物,却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了法米尔的眼中。但他分明知道自己没有看到魔法元素的能力,他看到的景象也和希法看到的不同,就比如现在,他因为在门口站了太久,空气中逐渐凝聚起一抹金色的光,漂浮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轮廓极为清晰的金色蝴蝶,扇动着栩栩如生的翅膀,飞舞在他身前,似乎想要将他带去某个地方。 

 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人对海桥的改造,所以人们已经可以看到这些丝线和茧了? 

 法米尔在心里猜测道。 

 虽然眼前的一切有些出乎意料,但法米尔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他小心地避开了那些漂浮在空中的丝线,朝着海桥更深处走去。因为一心关注着前方的事,他没有察觉到那些被他避开的丝线似乎被吸引了一般,缓缓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法米尔小心地朝前走着,一边避开金色的丝线,一边绕过一个个金色的茧。再一次从某个茧旁边走过时,一个念头忽然在他脑中一闪而过——既然可以看到茧的位置,那如果从外部劈开它,里面的人是不是也可以被救出来? 

 法米尔看了一眼那枚近在咫尺的茧,虽然很想试试,但理智阻止了他。眼下他最先要做的是找到德文等人在海桥内实施计划的证据,而这些东西一定就在海桥的深处。 

 随着继续向内深入,空气中的丝线越来越密集,茧的数量也增多了。 

 不过法米尔也终于找到了他的目标——一座绘制在海桥内的庞大魔法阵。 

 足有一个斗兽场那么大,从脚下一直铺到了视线之外的魔法阵,被刻在了青灰色的石板上。法米尔缓了缓心神,蹲下身来仔细看去: 

 这些石板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就像船上那些准备运去海上的一样,每块板子上绘制有法阵的一部分线条,拼合之后就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魔法阵。此时再在法阵线的凹槽中填入魔晶粉,一个魔法阵就算完成了。 

 只不过,眼前这个魔法阵显然没有那么简单。 

 它不仅铺设了一层石板,而是三层。看起来每一层上都有一个完整的魔法阵,只不过已经成型的只有最下层,中层和上层还欠缺一部分没有完成。 

 法米尔对魔法阵的了解不多,只知道最下层是基础阵盘。另外两层应该也有专门的作用。 

 但这已经足够了。事实证明他们的猜测没有错,这些人借着封闭海桥入口、堵死雾林出口的机会,在这里和海上建造了三座魔法阵,并用它们把迷雾中的艾德罗岛围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些魔法阵的作用,但法米尔已经确认了魔法阵的规模、位置和建造材料,这些信息可以帮助侍从结合图纸判断魔法阵的实际效果、给出安全清除该法阵的方案。 

 金色的蝴蝶还在身边飞舞着,法米尔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现在是时候离开了。然而当他抬起头准备起身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不知何时起,空气中漂浮的那些金色的丝线都聚集到了他身边,就像被磁力吸引了,所有丝线的一头都冲着他的方向,另一头则笔直地延伸向远方。远看过去,这场面就像法米尔本人正向四周放射万丈光芒一般。 

 法米尔感到了从心头滑过的一丝凉意。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紧张、不安,还有对未知的恐惧。莱莫瑞恩的确没有说错,在海桥内出现的一切情况都是以往在外界不曾遇到过的,他没有与之相关的应对经验,只能随机应变。 

 理智和本能都在告诫法米尔绝不能碰到这些光丝,但他不动,那些丝线却在缓慢地向他靠近。终于,当法米尔的汗水已开始滴落到地面上时,第一根金色的丝线也碰到了他的身上。 

 顿时,法米尔身周爆发了耀眼的光芒,所有的丝线开始疯狂地向他涌来,直到将他包裹进了一个比其它茧更加庞大的巨型光茧中。 

 心脏快速地跳动起来,刚刚进入这个空间时感受到的那种异状再次出现了。法米尔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入自己的体内,与此同时,也有另一样他身体里的东西正被往外拉扯,巨大的痛苦袭来,几乎要夺走他的意识。 

 他看到刚刚还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艾德罗岛此时清晰地呈现在了前方,岛上狂风四起,树叶被刮落,树干被连根拔起,远处的神殿中火光忽明忽暗,而窗口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因为光线太过晦暗看不清轮廓。 

 “……不行,必须把空间撕开

    。” 

 法米尔拔出了匕首,拼尽全力刺向了面前的幻境,空间抖动了一下,似乎被撕开了一道裂口,但几乎在立刻,金色的丝线蜂拥而至,将打破的裂口又重新填补了起来。 

 法米尔咬了咬牙,又一次用匕首撕开了一道空间裂口,然后发动了时间停滞,想要在金色丝线补上缺口前逃出去,然而这一次来自心脏的剧痛几乎要了他的命—— 

 那件一直被往外拉扯的东西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法米尔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突然意识到了那是什么。然而眼前的画面开始变得模糊,意识也开始涣散—— 

 “……” 

 远在宴会厅中的莱莫瑞恩脸色骤变,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随着一声轻微的“咔”,玻璃杯的表面浮现出了数道细微的裂痕。 

 “……怎么了?” 

 坐在他身边的休斯察觉了不对,视线落在了他手中的杯子上。 

 “……抱歉,陛下。杯子坏了,请允许我去后厨换一个。” 

 这种事其实让侍者来做就好了。莱莫瑞恩这样说,显然是要找借口离席。 

 休斯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赶在巴罗看向这边之前说道:“好,你去吧——小心不要划伤手。” 

 莱莫瑞恩沉闷地应了一声,迅速起身离开了宴会厅。 

 血契另一边的生命气息消失了。 

 上一次有差不多的感觉时,法米尔受了重伤,全凭夜之子的能力才死里逃生。 

 而这一次比上次还要彻底,连一点微弱的脉动都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不安与恐惧笼罩了莱莫瑞恩,他开始后悔白天时没有更坚决一点阻拦法米尔,但就算是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他如今只想尽快赶到法米尔身边。 

 他出了宴会厅,没有走楼梯,而是直接从走廊的窗口一跃而下,随便解开了一匹马的缰绳,骑着它便往海桥方向赶去。 

 在巴罗授意下悄悄跟上来的德文没想到他竟然一点遮掩都没有,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骑马走了,连忙也牵了一匹马出来,紧紧跟在了莱莫瑞恩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以极快的速度赶到了海桥附近。 

 莱莫瑞恩骑着马冲向了哨岗,丝毫没有考虑是否会被人看到。就在马匹被第一道无法跃过的障碍拦住时,他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连续闯过了数道路障,直冲向海桥的入口——而这时守卫的士兵才发出第一声惊呼:“有人!有人闯进来了!” 

 守在海桥入口处的两名士兵意图拦住他,但他们哪里拦得住一心向前的莱莫瑞恩?紧随其后的德文反而被障碍物阻挡得来迟了片刻,等他赶到时,海桥前已是一片狼藉,而他正在追的那个人,已经消失在了海桥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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