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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为什么要帮我?” 

 艾达看着萨西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出他真实的想法, 

 “我不明白——你既不是克萨约尔人,也不是克拉迪法人,而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合作的价值。” 

 “一定要有理由吗?” 

 萨西无奈地笑了笑,“也是,你总是这样生怕欠了别人什么。其实原因很简单——帮你就是在帮我自己,因为我也在调查和你一样的事。” 

 艾达神色微变:“你说什么?” 

 “我也在调查艾莉拉和死亡之影。” 

 萨西的眼中少有地闪过一丝狡黠,“你该不会以为只有你和那位皇帝陛下发现了这个秘密吧?” 

 艾达怔了怔,摇头道:“……当然不是,我也相信这片大陆上肯定还有人察觉了端倪,只是没想到其中竟有人在我身边。”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和你说这件事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今天莱莫瑞恩的死讯传来,我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不能再拖了。” 

 萨西看着艾达的眼睛认真说道,“艾达,你要知道,莱莫瑞恩不是你唯一的伙伴,将来我们还会有更多的同路者。有时候你也可以试着依赖一下同伴,这并不丢人。现在的你太习惯于一个人行动了。” 

 一个人……吗? 

 艾达忽然明白了刚刚萨西把她的真实目的讲出来时,堵在心口的那种情绪是什么,原来那是孤单被察觉的感觉。 

 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从不觉得自己孤单,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而是因为无处不在。 

 就算是奥莉菲亚,她们之间也有着微妙的距离,奥莉菲亚很在乎艾达,但她并不知道艾达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其他人也一样。在这之前,只有莱莫瑞恩接纳并尊重了她的想法,所以当得知他可能不在了的时候,她才会那么难以接受。 

 “下雨了。” 

 萨西抬头看了看天空,雨水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气象魔标上显示凌晨三点时雨会下到最大。” 

 “好,那我们各自回去准备,到时在警备处见。” 

 …… 

 法兰迪法城今夜也下起了雨。虽然没有法兰学院的雨那么大,但也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整座城市浸在了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皇宫的地牢里,劳伦斯终于等来了他的儿子。 

 赞迪从门外走进来时,和想象中见到他时的愤怒不同,劳伦斯的情绪并没有很大的波动,他只是指了指栅栏外的椅子,说了一句:“来了?坐。” 

 就像平时在家中的书房里见到赞迪时一样。 

 赞迪径直走了过去,在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 

 “有段日子没见了,听说你最近大有作为啊?” 

 劳伦斯讽刺道,赞迪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打量了父亲一番——不久前还在带兵的那个魁梧的军人,没想到竟已经这么衰老了。 

 他笑了笑,收回了视线:“多亏了父亲的教导,儿子才能有今天。还要多谢您的栽培。” 

 “呵……” 

 劳伦斯笑了起来,“哈哈,我教导得好……是啊,都是我教出来的。我这一生三个儿子,小儿子是个废物,二儿子平庸至极,只有一个长子没有辜负我的心血,却做出这等背主求荣之事!” 

 “‘平庸至极’。” 

 赞迪念了一遍这四个字,忽然扶着额头笑了起来,“该说您什么好呢?父亲。您还真的是半点都不了解你的孩子。” 

 “的确,我看不透你。” 

 劳伦斯走到栅栏边,盯着赞迪说道,“阿约娜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教你死心塌地地跟着那个诅咒之子?他不会为克拉迪法带来光明的未来,只会带来黑暗与死亡。” 

 “您想知道?” 

 赞迪站起身来,走到了栅栏前,解开了军装上衣的领口,一直解到第三颗纽扣,然后扯开了衣领,将胸口上的一块黑色印记给劳伦斯看了一眼。只一眼,劳伦斯便踉踉跄跄地退到了墙边,他像看怪物一样死死盯着那个印记,不可置信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您不是一直鞭策我要变强吗?” 

 赞迪冷笑道,一边将扣子一个个又扣了回去,“这正合了您的意,不是吗?” 

 “那是诅咒!赞迪!你疯了,阿约娜也疯了,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和什么东西打交道?” 

 “放心,父亲。这个东西比赛丽娜身上那个安全得多,我有足够的时间慢慢驾驭它。” 

 赞迪坐回到了椅子上,像观赏什么艺术品那样,看着牢房里自己

    那惊恐万分又衰老的父亲,“您应该感到高兴。不久的将来,凯安家将会在我的带领下变得更加强大。这不正是您希望的吗?” 

 “我就知道,当年你被那个诅咒之子蛊惑了!” 

 劳伦斯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苍老了,“如果那一年我没有带你去北郡,如果你没有看到那一幕,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您在说什么啊。我并不是因为看到那么强的赛丽娜才想要这份力量的。而是因为您啊——”赞迪似笑非笑地盯着牢房里的劳伦斯,“从小您就是这样教导我和法米尔的,不是吗?‘变强、要更强’,是您让我的人生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现在我终于得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力量,您为什么又不满意呢?”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成材,赞迪……可这东西会要了你的命!” 

 赞迪冷笑一声:“成材?您是不是忘了我和法米尔是怎么长大的?每一天,您要求我们决斗,而输的人会被送去刑房受刑。您用这种方式逼我们变强……成材?我学到的只有对失败的恐惧!这种恐惧追逐着我,让我一刻也不敢松懈。” 

 “可你从来没有输给过法米尔,”劳伦斯摇着头道,“你甚至没有进过那间刑房!” 

 “但我见过法米尔身上的伤!” 

 赞迪低吼道,“你知道我有多怕吗?我怕那间屋子、怕法米尔的伤、怕每天的决斗,更怕你的失望!而这里面最令人恐惧的,是法米尔……” 

 “你比他强得多,孩子……” 

 “你错了!” 

 赞迪轻蔑地笑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老家伙。他比我强得多,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赢我,但是他放弃了……而你,对此一无所知。” 

 “不可能!他的骑术和剑术是我亲自试过的!” 

 劳伦斯努力回忆着和法米尔的上一次比试,赞迪则同情地看着他:“你只希望我们按照你想象的样子成长。骑士就要光明正大地战斗,就要苦练骑术和剑技……但你有没有想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我记起来了……他赢过你一次,但他那些手段太过卑鄙……” 

 “所以你仍然判定我赢,而赢了我的法米尔却又被你送进了刑房。” 

 赞迪冷冷地说道,“从那天起,法米尔再也没在你面前使用过任何骑术与剑术之外的武技了,也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说,他在那些不入流的战斗技法上有天赋?可那有什么用!我们凯安家世代征战沙场,他学那些阴人的技巧,要如何带兵打仗?” 

 “他凭什么要带兵打仗?” 

 赞迪恨恨地道,“有我不就够了吗?法米尔本来可以被培养成出色的刺客,结果现在他只能跟在莱莫瑞恩身边做休斯的替代品,当一个秘书或保镖一样的角色,每天毕恭毕敬地像个小丑!” 

 “你知道吗?”他贴近了栅栏,俯视着已经有些岣嵝的劳伦斯,“每日对决的胜利、家族继承人的光环、随侍皇帝的荣耀……一切的一切,都是法米尔让给我的,不是我凭实力赢得的。这念头每天都在折磨着我——我真的宁可去刑房受罪,也不想让他替我受过……” 

 “不!你不应该这样想。我对你们的要求就是成为骑士。他就算是全世界最好的刺客,也不过是个糟糕的骑士,所以受到处罚是应该的!” 

 “你真是不可救药。” 

 赞迪退后了两步,冷漠地看着牢房里的劳伦斯,“是你亲手毁了我和法米尔。而你口中的废物索普,他才是家里最幸运的那个。多亏了他毫无天赋,才能无忧无虑地长到现在这么大,甚至学会了反抗你——你还不知道吧?他自己想办法办理了转院,现在已经是侍从系的新生了——就这点来说,他比我和法米尔强。” 

 “索普?他……居然去做侍从?” 

 劳伦斯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一时竟有些懵了,“我不是让他回家吗?凯安家的儿子怎么能去当侍从?这简直是……简直是胡闹!” 

 “侍从不是很好吗?达官显贵的孩子当侍从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就连龙巢的下一任领主也是侍从。” 

 “他们可以,但凯安家族不可以!如果他去当侍从,我宁可他死掉!” 

 劳伦斯愤怒道。赞迪愣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笑了起来。 

 待笑够了之后,他重新抬起头来对劳伦斯道:“您的愿望很快就会实现了,父亲。 

 “您不听话的小儿子现在就在法兰学院,想必此时已经落在了莱莫瑞恩的人手里,哦,对了。法米尔很可能也被抓了,毕竟就是他在为莱莫瑞恩不在学院的事打掩护,现在莱莫瑞恩‘死了’,他可当真是百口莫辩。另外,我已确信不久之后学院将被克萨约尔人占领,你猜那些陷入绝境的克拉迪法人,会怎么

    对待凯安家的叛徒?” 

 “赞迪!!” 

 劳伦斯又惊又怒,“你连你的两个弟弟也不放过?” 

 “有什么关系?反正您也不在乎他们的生死。” 

 赞迪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窗外,“啊,这里实在是太闷了。刚好雨也停了,我正好可以去透透气。再见了,父亲。等有了他们两个人被处死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转告您。” 

 “赞迪!你不能这样做……你必须救他们——你听见了没有?赞迪!!” 

 赞迪面无表情地关上了牢门,也把劳伦斯的声音关在了里面。特卡里正百无聊赖地靠着走廊另一头的墙,见赞迪走过来,他笑嘻嘻地道:“怎么?你不是最爱你的两个弟弟嘛?现在不管他们了?” 

 “开什么玩笑……” 

 赞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法米尔怎么可能落在那些废物手里。他不仅自己能走掉,还能把索普也弄走,我才不担心他们两个。” 

 “啧啧……但你可要把老爷子吓坏咯。” 

 赞迪冷笑一声:“他这是自作自受。” 

 说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牢房,将痛苦的劳伦斯一人留在了这里。 

 许久之后,一名端着饭菜的人来到了牢里。他一路将饭菜端到了劳伦斯所在的牢房内,此时劳伦斯已经疲累不堪,正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吃饭了,吃饭了!” 

 送饭人大声嚷嚷道,“赶紧起来吃,别耽误我回去。” 

 说完,他蹲下身来将食物一样样递进栅栏,同时用极小的声音道:“大将军,碗下夹层有法米尔大人给您的信,读过后放回即可。” 

 劳伦斯睁开了眼睛,正看到送饭人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再一摸碗底,果然有一个夹层。 

 ‘他比我强得多,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赢我。’ 

 劳伦斯忽然想起了赞迪的话。就在此刻,他心中又升起了一丝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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