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锦绣芳华 > 胭脂诱(8)
    可有什么法子呢?她如何不明白, 就算与顾云筝有天大的仇,今日也要照着太夫人的意思行事,否则,日后可就要吃苦头了。起先她就没想闹到明面上, 只是觉得顾云筝名声本就不好, 再多个被人耻笑的话柄也不算什么,却没想到……

    她在心里叹息着, 脸上却对顾云筝和气地笑着,为来客与顾云筝引见, 只盼着这小姑奶奶看在她今日这么卖力的情分上, 在太夫人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顾云筝见二夫人如此,婉言道谢, 做出亲近的样子,不快似是从未发生过,偶尔得闲, 与二夫人闲聊。

    二夫人说起大夫人, 语气透着讥诮:“大嫂说了,只盼着戏班子的声响不要太大,扰了她的清静,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真想清静,她怎么不搬去庙里?谁家过日子一年到头安安静静的?”

    顾云筝轻声的笑。大夫人孀居,这种日子不便露面,可今日不想被打扰,也是不可能的。

    二夫人自觉失态, 也笑,“我与大嫂自来不合,这些事我就是想瞒你也瞒不住。之前她持家的时候,待我很是苛刻,我那时又惹不起她,每日里真是战战兢兢。后来……我打理内宅的时候,她已经成了半个出家人,到这两日才又露面。”又委婉地道,“我看四弟妹不是记仇的,我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有些事过了也就忘了。人不就该这么活着么?”

    顾云筝笑着点头,“二嫂说的极是。”瞥见秦夫人进了院落,忙携了二夫人的手,一同上前相迎。

    二夫人见了秦夫人,笑得有些尴尬,有些失落,无声地告诉秦夫人:我爱莫能助,再不能帮你那庶女了。

    秦夫人不动声色,寒暄一阵后,去了北面花厅与诸位贵妇齐聚一堂。

    邀请的宾客陆陆续续到来的同时,也不乏不请自来的。很多人带来了家中闺秀,都是十二三到十四五的女孩子,一个个如同含苞欲放的花朵。

    人们看向顾云筝的眼神大同小异,起先都是好奇、审视、惊讶,随后的反应才是各不相同,有的人打量她的容貌,有的人注意她的衣饰,有的人则拉着她好一阵寒暄。

    二夫人一再被忽略,却也不恼。她从来就承认顾云筝容貌极为出众,今日这种奢侈华丽的场合,会成为那份清丽绝尘最好的衬托,顾云筝出风头是必然。而她多说一两年之后就要做婆婆了,哪里还有羡慕嫉妒人的心思,只是格外注意那些闺秀,不时询问顾云筝的看法。

    顾云筝想到霍锦安对自己的态度,戏谑地想着他娶个母老虎进门才好,对二夫人只说看着哪个都好。

    二夫人半真半假地低声嗔怪:“你明知道我是在选未来的媳妇,也不帮我留心。锦安可是你的侄子,你这做婶婶的别想在一旁偷闲。”

    “这种事自然还是要太夫人帮你斟酌。”顾云筝提醒道,“你先看中了人选,太夫人不喜可怎么办?总要先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太夫人与二夫人就算生出不快,等到她惹恼太夫人的时候,她们还是会拧成一股绳。偶尔挑拨偶尔撮合,两边都不时给点儿好处最稳妥。

    二夫人双眼一亮,“我真是忙昏了头,这种事可不就要让娘做主?”若是她先斩后奏,太夫人不定会是什么脸色。思及此,语声有了几分诚挚,“还是四弟妹考虑得周全。”

    顾云筝好人做到底,“二嫂陪着太夫人去说说话,招呼几位老太君。别的事有我就行了。”

    二夫人喜滋滋地点头,转身去了太夫人身边。

    连翘神色匆匆走进洛春堂。

    顾云筝神色一整,快步迎了过去。她让连翘留在正房照看熠航,此刻怎么来了这儿?

    连翘低声禀道:“大夫人送了一位妈妈到了正房,说是侯爷同意的事。可奴婢觉得不踏实。恰好徐默去了院中,奴婢就让他帮忙照看一会儿五少爷,前来禀明夫人。夫人若是同意,奴婢再为那位妈妈安排住处。”

    顾云筝抬手扶额。大夫人怎么还不死心?就不能如以往一般烧香拜佛么?霍天北又凭什么答应大夫人?他独断专行也要分什么事,如今内宅当家的可是她。不改改他这脾气,迟早会被他气死。

    连翘见顾云筝沉默不语,便小心翼翼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夫人若是碍于侯爷、大夫人的情面不好定夺,奴婢倒是能想想法子,三两日就能将那位妈妈打发掉。”

    “不用。”顾云筝没急着说自己的决定,反而笑问,“我与大夫人,你似乎更相信我一些?”

    连翘轻轻点头,“与五少爷在一起的日子久了,谁是真的对他好,谁是对他有所图,奴婢一看便知。”

    这感觉她也有,朝夕间便能感觉到连翘对熠航的爱护、忠心。顾云筝笑容分外愉悦,这才吩咐道:“这是我的事,你不必担上干系。等会儿我让春桃回去传我的话,把那位妈妈即刻打发出府。谁问起,就说是私自闯入正房的闲杂人等,看在今日是太夫人寿辰的情面上,才没有乱棍打出府去。”

    连翘笑起来,随即快步返回正房。

    顾云筝转身唤来春桃,细细说了这件事。

    春桃气得直嘀咕:“难为我以前还觉得大夫人可怜,现在做的这叫什么事?内宅是您说了算,她凭什么这么做?”

    这兴许就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顾云筝这样想着,笑着安抚春桃,“别那么多牢骚,快去吧。那个人若是闹腾,绑了丢出去也无妨。”

    春桃快意地笑了,称是而去。

    顾云筝又细细思量片刻,想好了如何应对霍天北的询问,更想好了大夫人若是闹事该如何应付。

    谁给她体面,她就会以礼相待;谁要她没脸,她就直接给人一耳光。大夫人这凡事只找霍天北说话的恶习,换个人兴许会因她可怜而宽容以对,她不能容忍。

    随即,林太太与林家三小姐来了,是大夫人的母亲与三妹。看得出,大夫人容貌随了林太太,而林三小姐则是容颜俏丽,眼神灵动。

    顾云筝心说倒是巧,上前相迎时特别客气,却透着疏离。

    林三小姐则是问道:“天北哥不在么?”

    直呼霍天北名字,是自来熟还是本就亲昵?顾云筝笑笑地看着林三小姐。

    林太太申斥道:“说话总是这样,没个体统。”

    林三小姐忙垂首认错:“女儿失言,母亲勿怪。”

    林太太又对顾云筝解释,“大姑爷在世的时候,雅柔曾去西域住过一段时日,大姑爷很是宠溺雅柔。后来,大姑爷病故,雅柔又去西域陪伴姐姐,恰好侯爷在府中养伤,与她不时相见,对她也是颇多照顾,她也就没大没小起来。夫人不要见怪。”

    林三小姐是庶出,名为雅柔。顾云筝微笑颔首,“侯爷一早就出门了。”

    林雅柔便又道:“那天北哥午间会回来么?”

    这到底是来给太夫人贺寿,还是来见霍天北的?天北哥三字惹得顾云筝一阵恶寒,深凝了林雅柔一眼,笑,“不清楚。”随即结束这话题,请两个人去了花厅就座。

    顾太太没有过来,只是遣了钱妈妈送来了贺礼。

    顾云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顾太太不来最好,来了才让她头疼,也就抽出时间亲自去见了见钱妈妈。

    钱妈妈呈上贺礼之后,对顾云筝道:“太太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让奴婢带话,您哪日得了闲,回去看看她吧。

    “我记下了。”顾云筝笑着应一句。

    钱妈妈现出谄媚的笑,“那——奴婢就回去了。”

    “嗯。”顾云筝漫不经心的。

    钱妈妈慢吞吞行礼,转身,到离开霍府也没得到打赏,心里很是不快。

    顾云筝是故意没打赏。宾客到齐之后,她去了太夫人身旁服侍茶点。

    太夫人给足了她面子,郑重地将她引荐给简阁老的夫人,以及几位交好的国公夫人、侯夫人、将军夫人。

    顾云筝以晚辈的谦恭之姿一一正式见礼。

    几位夫人也给足了太夫人面子,拉着顾云筝问长问短,见她谈吐大方,言辞让人听了甚是欢喜,那伪装出来的欣赏便慢慢转为发自真心,连声说太夫人有福气。

    顾云筝却是心生戏谑,想着这一幕若是落到霍天北眼中,不知他会作何感想。随着她在花厅正中与几位夫人谈笑,成了满堂瞩目的焦点。

    人们纷纷低声议论,分享着压在心头的那份惊讶、惊艳,议论着顾云筝的衣物首饰。

    顾云筝身着一袭淡粉衫裙,外加一件淡紫开襟云纹滚边褙子。那淡粉如初绽的桃花颜色,那淡紫如烟雾一般轻柔浅淡。高绾着随云髻,戴着一枚银镶白玉簪,一枚镶宝石穿珠步摇。

    这一身穿戴其实真没什么新奇之处。顾云筝早已适应了这容颜适合的穿戴,府中的人也随着看惯了她素雅的打扮,内宅上下也就只觉寻常。

    太夫人对这情形却是早就料到了。她也是从小女孩的年纪过来的人,深谙什么人、什么气质适合什么打扮,顾云筝那张白皙柔美如兰的容颜,穿素雅之色最出挑。而京城女子近来兴穿云锦、蜀锦、五色妆花锦这种颜色手工皆繁复的衣料,顾云筝出现在这种场合,自然如鹤立鸡群。说到底,是那样貌长来了,换个姿色寻常的,她就是绞尽脑汁,也达不到大放异彩的效果。

    顾云筝得了人的瞩目、称赞,她皆是笑盈盈地看一眼太夫人,对人道:“太夫人说喜欢看我这样穿戴,赏了我不少这样的衣饰。”这身穿戴的确是从太夫人给她的衣物中选出来的,是有意如此。至于她自己喜欢的衣物,下午才会换上。

    宁国公府尧太夫人就笑道:“看看,这倒是你婆婆的功劳了。”望向太夫人的眼神,流露出羡慕。

    太夫人笑望着顾云筝,特别欣慰的样子,“这孩子性情纯良,别人一点点好处都会记在心里。”

    她想要的局面,就是外人都认为她与霍天北夫妇情分匪浅。在这之前,因顾云筝一直不露面,外人真是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顾云筝是个习武走火入魔的傻子,有人猜测霍天北因这桩婚事与她们母子不睦,也是因此,与霍天北走动得频繁的官员家眷,从不入霍家内宅,这于她、二房有害无益。

    笑语喧哗间,到了午宴的时辰,顾云筝与二夫人亲自指挥着下人上酒上菜。春桃返回来,对顾云筝微不可见地点一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完了。

    顾云筝笑了笑,随即意识到了眼前一个问题:她与二夫人在席间要陪在太夫人身边,帮忙布菜、劝酒。太夫人肯定不能多喝酒的,

    她们两个就少不得替她挡酒。再有,她是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敬酒、被敬酒的时候也不会少。

    喝酒这回事,人只凭定力保持头脑清醒是不够的,天生沾酒就醉的体质也不在少数,酒量可与习武与否没有关系。

    她唤来李妈妈,低声吩咐:“帮我备下解酒茶。另外,席间你看我招架不住的时候,就做点手脚帮我一把,若因喝酒当众闹了笑话,我也就不用活了。”

    李妈妈被她的言语引得直笑,“夫人放心。我知道即时解酒的茶,等会儿就让丫鬟送到您手边,喝酒的同时伴着解酒的茶,不会有事的。”又解释,“这也是以前听徐默说的,他则是请教的贺冲,是个小偏方,他试过很多次了,很灵。”

    顾云筝这才心安。

    后来的事实证明,顾云筝的酒量完全不需要解酒茶。本是会喝酒的人,而且喜喝烈酒,喝了三两杯就知道这身体的酒量很好。自然,酒量便是再好,在这种场合也不会贪杯,更不会来者不拒。她与别人一样,劝酒、敬酒间一番说笑。

    饭后,众人或是步行或是乘坐青帷小油车,去了后花园的积翠轩听戏。

    积翠轩是霍天赐与二夫人特意给太夫人建的。原来坐北朝南的五间宽敞的屋子打通,戏台建在西面,戏台下设着一张张座椅桌案;西面墙壁开了一道门,耳房用作戏班的后台;院中东西厢房用作歇息、更衣之处。

    众人落座后,太夫人对一群闺秀、少妇笑道:“料想你们也不耐烦陪着我们听戏,尽管在园子里走走。正是春景明媚的时节,园子里的景致还算不错,去转转吧。”

    少妇、闺秀们听了,纷纷笑着称是道谢。

    顾云筝便顺势起身,以安排人手照顾女孩子们为由,躲一时清闲。她倒也能静下心来听戏,只是要分身边坐着谁。交代了李妈妈和几名丫鬟几句,带着春桃回往正房。

    刚要上青帷小油车,林雅柔带着一名丫鬟赶了上来,巧笑嫣然,“四夫人这是要回房么?”

    顾云筝不答反问:“有什么事?”

    林雅柔婉言道:“听说天北哥这些日子旧伤发作,每日只是上午处理公务,下午在家歇息。”

    顾云筝似笑非笑,“怎么?”明知对方是什么意思,还是装糊涂。

    林雅柔只得道:“他既然抱恙,我又到了霍府,怎么样也该去看看他。”

    顾云筝笑容柔和,“三小姐觉得这合规矩么?便是大爷在世,今日你也没有与他私下相见的道理。你去西域的时候想来年纪还小吧?”她凝了林雅柔头上的簪钗一眼,“已是及笄的人了,总该晓得何为男女大防。我是要回房,与你不顺路,失陪了。”

    “四夫人,”林雅柔一副羞愧难安的样子,挡在顾云筝面前,“你可千万别生气。这件事怪我,刚一相见,与你还不熟就要去见天北哥。以往的事,四夫人有所不知,觉得我唐突也是应当。”说着屈膝行礼,让开了路,“不耽搁四夫人了,来日我再登门致歉。”

    这话说的……一个妙龄少女,话里话外总是提及与一个男子有些交情,傻子也看得出安的是什么心——或者,很多人根本就是认定了她是傻子,例如夏莲、穆姨娘,例如大夫人姐妹两个。今时言行得当,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照着太夫人或霍天北的吩咐行事。

    顾云筝在心里自嘲着,不理会林雅柔,回了正房。

    林雅柔唤了随行的丫鬟,“去大姐那里。”

    顾云筝回正房是为了看看熠航。

    熠航正在睡午觉。

    顾云筝轻抚着他的小脸儿,询问他午间用了药膳没有。

    连翘轻声道:“五少爷喝完何首乌鸡蛋羹才用饭的,夫人放心吧。”

    “药膳就算是做成美味,总吃也不是法子。”那道何首乌鸡蛋羹益智补虚损,功效多多,却是每日都要服用,顾云筝不觉得熠航能坚持多久,就算她,也受不了连续几天吃同一道菜,何况一个小孩子。

    “还真是,要是药效相同的药膳种类能多一些就好了,这样也能变着花样来。”

    “可惜我们不懂这些。”顾云筝无奈地笑了笑,起身出门。

    连翘跟着到了抄手游廊里,通禀道:“大夫人送来的人已经打发出去了,奴婢让人看着大夫人那边,倒是还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顾云筝点一点头,“下午如果有不请自来的人,一概拦下。如果有人来院子里找侯爷,记得把五少爷带到后面去玩儿,别让不相干的人见他。”

    连翘称是。

    “再有就是,该给五少爷找三两个六七岁的小厮……”顾云筝说着话,就想到了霍天北的性情,话锋便是一转,语声透着点儿无奈,“这件事我跟侯爷说说,让他亲自选吧。”

    连翘闻言笑了起来,既为夫人想的这么周到欣喜,又为末一句忍俊不禁。的确是,侯爷那性情,太挑剔,这件事只能让他亲力亲为。否则人来了也没用,他看着不顺眼,还是要卷铺盖走人。

    顾云筝回到房里,算了算时间,和衣卧在床上,对春桃道:“我躺一躺,半个时辰之后叫我。”大半晌挂着笑应付一堆人,身体不觉得怎样,心里却有些疲惫。

    春桃称是,带着房里服侍的小丫鬟退到外面

    。

    顾云筝闭上眼睛,回想着今日见到的每一个人,细细记在心里。没过多久,霍天北回来了,径自去更衣洗漱。她只好起身,转去暖阁内的美人榻上闭目养神。

    霍天北换了身家常的黑色锦袍,到暖阁与她说话:“怎么也不与我说一声,就把田妈妈打发走了?”一面说着,一面坐在美人榻旁的杌凳上。

    “田妈妈?”顾云筝揉着眉心,“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装糊涂。”霍天北从连翘手里接过茶盅,呷了一口才继续道,“明知道是大嫂送到正房的人。”

    “哦,原来侯爷说的是那个人。”顾云筝微笑,对上他视线,“没经过我的同意,随意进出正房的人,撵出去是轻的,打出去也属正常。”

    霍天北解释道:“田妈妈是服侍过大哥的人,算得稳妥。大嫂让她过来帮忙照看熠航,也是好意。”

    “服侍过大爷的人又怎样?”顾云筝的目光沉静如水,“改日若是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都要往我身边安排下人,找的都是服侍过大爷的人,我是不是都要收下?”

    霍天北有点儿头疼,“你这是不是强词夺理?大嫂不同于别人。”

    “大嫂是不同于别人。”顾云筝勾唇轻笑,语带轻嘲,“她做什么事之前,应该先征得我的同意,她倒是好,直接去找侯爷了。她也是主持过中馈的人,怎么连这种规矩、礼数都不懂?”

    霍天北语声透着一丝恼火:“侯府没规矩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没规矩比守规矩易,人们争相效法也不稀奇。”

    “……”顾云筝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着他,心生笑意,而且笑意不可控制,扩散到了眼底、唇畔。

    “笑什么?”霍天北被她的笑容感染,不自觉笑了起来。

    顾云筝语气缓和下来,变得如平时一般柔和,“笑侯爷居然也会做破罐破摔的事。”

    霍天北解嘲一笑,“早间出门之前,大嫂派人说了这件事,我也没多想,当即应下了。以为她怎么也会跟你说一声,却没想到她让人直接来了正房,更没想到你一丝情面也不给她留。”都够让他意外的。

    “侯爷回府的时候,大嫂的丫鬟是不是当即就告诉您了?”

    “嗯。怎么?”

    “早间请安的时候就遇到了大嫂,她今日也没什么事,留在房里念经——这么清闲,怎么就抽不出时间让人与我说说这件事?”顾云筝没辙地扯扯嘴角,“现在是要做什么?要侯爷给她做主,找我兴师问罪么?”

    “怎么会。”大夫人就是她说的那心思,他心里承认,面上却不能承认,“这件事,细说起来,是我处理不当。”

    本来就是你处理不当,本来就是你没把我当回事。顾云筝腹诽着。

    “大嫂虽然也有过错,可她到底是寡嫂。熠航的事我驳了她,今日你又这样发落了她送来的人……”霍天北把茶盏放到了旁边的矮几上,指尖在几案上跳跃记下,现出犹豫的神色。

    顾云筝却因他这样心生警惕,缓缓坐起身来,先一步语气坚定地告诉他:“侯爷,今日这件事,真正该赌气该委屈的是我。如果你想让我去给大夫人赔礼,也不必说了,我不可能答应。”

    霍天北微微蹙了蹙眉,“你陪我去大嫂那儿坐坐也不行?你把人赶了出去,外院的人都看到了,当真是一点情面也没留,换了你是大嫂,也会觉得难堪吧?”

    顾云筝不耐地呼出一口气,“早知道侯爷只看谁显得更委屈,我回来之后就该哭一场,侯爷见我也难过得厉害,想来就不会处处偏袒大嫂了。”

    霍天北失笑,为大夫人开脱:“她孀居已久,行事偏激或不妥也在所难免。”

    顾云筝目光转冷,寸步不让,连声反问:“她孀居不是潜心礼佛么?佛家不是心怀悲悯么?我刚主持中馈,她不帮忙也算了,怎么还给我添乱?她的丫鬟是不是还与你说了,若是不给她赔礼,她就要闹到满堂宾客面前去?”说到这里,冷冷一笑,“那倒好了,台上台下都有戏看,今日来的人都可一饱眼福了。”语必,忽然察觉到了他的反常——他不该为这种事犹豫,从来是有了决定知会她一声的习惯,此刻像是刻意为之。

    霍天北听着她语声如珠玉落盘,清脆悦耳,却泛着无形的冷意,那张清丽的小脸儿也紧俏的有些肃冷。他不由挑了挑眉,望向在一旁服侍的连翘,“这是谁惹到她了?这么大的火气。”

    连翘很有些啼笑皆非,知道霍天北是有意缓解气氛,说了句“奴婢去给夫人沏一盏茶”,避了出去。

    顾云筝则很是沮丧。换个人,早就发火了,他却一丝火气也无,不与她争论。是因为不值得,还是不屑与她争吵?

    随即,她又有些恼火,恼自己。从来不会在人前流露情绪,面对他的时候却会不自觉地动气。上一次是他挑剔含清阁陈设的时候,那次就告诫自己了,在他面前要格外控制情绪。这一次却又重蹈覆辙。

    什么话不能平平静静说出来?这件事其实也不算什么,他愿意偏袒谁是他的事,她如何行事不是他能约束的,有什么好介意的?

    霍天北已语声柔和地问她:“你是因为不满大嫂这般行事,还是不允许外人

    接近熠航?”

    顾云筝如实道:“兼而有之。就算是大嫂先来询问,我也不会答应。”

    霍天北满意一笑,“那就好。”

    顾云筝到此时已能确定,他是在试探她。这样看来,她的反应是歪打正着了?心里却不能因此而欣喜,反而有一种上当的挫败感。

    “你刚主持中馈,我帮不上忙也算了,却不该给你添乱。”霍天北套用她说过的话安抚她,“大嫂那边我派人去传话,要她日后行事主意分寸。你别生气。”语声略带敷衍,像是平时哄熠航一样。

    顾云筝眉梢微动,又抚了抚额,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多谢侯爷”。

    “这件事我也有一半的错,你多担待。”

    一点诚意都没有,完全就是在敷衍。顾云筝想想也是,换了谁都一样,故意犯下的错,道歉时又怎能有诚意?心念转动,和声道:“再有这种事,侯爷能不能先与我说一声?如果这种事一再发生,定会传出闲话。说我无能被侯爷看轻事小,说侯爷内外不分动辄插手内宅事宜事大。侯爷实在是清闲的话,不能将外院的庶务接到手里么?听说二爷总是忙得焦头烂额,侯爷不如帮帮他。”

    她是真会说话。或者说,她是真会不带脏字的骂人。闲得没事插手内宅事宜的人是什么货色?说完这个就建议他拿回打理庶务的权利就更气人了,分明是在说他不知谋取不务正业不分轻重。

    霍天北是有些恼火的,但是对着她那样无辜柔美的笑容,火气就消散了大半。再说她是有意要他生气,上当就太傻了。是以,他笑着颔首,“这话在理。往后内院的事我一概不闻不问,至于庶务,不值得我接手。你要是能内外兼顾就好了,庶务就交给你消磨时间。”

    这语气,好像庶务只是个玩物而已,他高兴的话,可以赏给任何人。顾云筝扬眉一笑,“说话算数?”

    “我何时骗过你?”

    顾云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那好,过段时间,侯爷就把庶务之类的琐事交给我吧。内宅这些小事,每日一两个时辰已足够。”

    听着她这甚为托大的话,霍天北笑出声来,“刚会走就想跑。能力不济的话,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哭鼻子的时候,我任由侯爷发落还不行么?”顾云筝嘀咕道,“左右你也不将那些放在眼里,让我试试又何妨?与其让二爷捞油水,还不如让我败家呢。”

    霍天北朗声大笑。

    顾云筝也笑起来。这种可以当真也可以当做玩笑的话,与他说说也无妨。哪天他看霍天赐不顺眼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打理庶务,说不定就会想到她。趁着他心情愉悦,她又说起给熠航找小厮的事,“总是我们陪着实在是不妥当,侯爷手里不乏成家生子的仆妇吧?选两个合眼缘的过来也非难事。”

    “已经让徐默留心了。”这种有商有量甚至有默契的情形,让霍天北心里暖暖的。

    顾云筝有心叮嘱他不要凭一时感觉定人去留,转念想到他对熠航兴许比她还要上心,忍下不提,催他午睡去。

    霍天北知道她忙了大半天,定有些疲惫,也就离开暖阁,不再扰她。

    顾云筝躺了一阵子,起身更衣,回到积翠轩。进院门之际,正是戏到中场歇息的时候,顾云筝听到二夫人正与人闲话家常。

    与二夫人站在花树下闲聊的是简阁老的夫人。简阁老在内阁始终奉行中庸之道,与权臣贵胄间的来往也是尽量一碗水端平,与哪家都是一样,有来往,却不频繁。简夫人四十来岁,待人温和中透着疏离,对着不投缘的人话就很少。

    简夫人见到顾云筝,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移步迎上前,“方才还在想呢,四夫人离开有一阵子了,也不知去做什么了。”

    “房里有点事,回去看看。”顾云筝笑道,“夫人别怪我失礼才是。”

    简夫人体谅地道:“怎么会。当过家的人都知道,今日你定是忙得团团转。”又打量着顾云筝新换上的衣物,由衷称赞,“这一身衣服真正好看,快与我说说,是请哪间铺子哪位师傅做的?回去我也给几个女儿去做。”又略带不安地道,“有人效仿衣饰,四夫人会不会责怪?”

    “怎么会,能入您的眼,我高兴还来不及呢。”顾云筝笑道,“只是那铺子、师傅都不是有名气的,说出来怕您笑话。”

    被简夫人有意甩下的二夫人,正凝眸打量着顾云筝。不怪简夫人称赞,顾云筝这一身打扮,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湖蓝色的大袖右衽春衫、百褶裙,腰系青蓝色丝绦,更显身形纤长窈窕,腰肢不赢一握。春衫前襟没有任何装饰,百褶裙下摆绣出了水面的涟漪、碧绿的莲叶、盛放或含苞的莲花。随着裙摆被春风轻柔拂过,栩栩如生的莲花轻轻摇曳着。

    二夫人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顾云筝衣衫背后的装饰。右肩下有点点花瓣下落,被那湖蓝衬着,似是落入了湖面。而百褶裙后面的下摆,则绣着隐约可见的青山绿树,还有一只白色的大鸟,展翅飞扬。

    将衣物、刺绣、风景恰到好处地融合到一起的装扮,与时下女子兴穿的缕金、彩绣等工艺的衣物相较,真真是别出心裁又典雅别致。正面已让人侧目,偏生最夺人眼球的在背后。

    这只小狐狸,是个出风头的高手啊。二夫人腹诽着,听得简夫人道:

    “早就听说四夫人开了间绣品铺子,不瞒你说,早就去过几次了。这一身穿戴,是不是出自郑师傅之手?嗯,细看看,真像是她的手法。”

    顾云筝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确是我请郑师傅帮忙做的。”

    “这就是了,难怪这样打眼。明日我就去找郑师傅,请她照样做几套。”没有哪个贵妇会总穿同样的衣服出现在宴请这类场合,定远侯夫人这身衣服,今日之后就会变成家常衣物,再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必然要换花样。简夫人若不是深知贵妇们这个不成文的习惯,也不会这么说。

    顾云筝笑问:“贵府几位小姐怎么没同来?”

    简夫人便笑,“都争着抢着要来,全带来的话,便是四夫人不嫌吵,我就先头疼不已了。改日吧,等四夫人清闲一些,让她们过来拜望。说起来,你也只比她们大三两岁。”

    两个人一面说着话,一面走进室内。

    二夫人落在后面,看出简夫人待顾云筝不同于别人。这是不是意味着,简阁老有意与霍天北走得近一些?方才她委婉地询问简府几位小姐的情况,简夫人却是不正经搭话,一味与她东拉西扯,让她有些失落。

    此刻她却欢喜起来。如果来日简夫人与顾云筝来往频繁的话,两家结亲也非难事吧?简阁老膝下女儿个个知书达理有才有貌,多少人家都惦记着。锦安是秦阁老的外孙、霍天北的侄儿,娶简家女也不算高攀,差的只是两家的交情没那么深。这样想着,她要与顾云筝平和相处的心又诚了几分。内宅的事情便是让她再不甘再恼火,也大不过锦安的婚事。也是到了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了太夫人的用意——她们婆媳两个与顾云筝欢欢喜喜相处,果然益处多多。

    顾云筝与众人寒暄片刻,陪着太夫人听了会儿戏,便又出去看游园的人们。

    经过关着夏莲、穆姨娘的地方,她看了一眼,见院子附近无人逗留。她事先问过霍天北,他说不需顾及什么,也就不需将人移到别处。她专门派了两个婆子帮忙看门——霍天北不在乎规矩,她却要防范两个人垂死挣扎闹起来,万一有人被吓到,就等于她将寿宴办砸了。

    越来越觉得,有霍天北这样一个夫君,是特别倒霉的一桩事——他看似温和或清冷,实则是惯于霸道行事,而这正是她不能接受的一点,生平最烦自己的事被人影响被人干涉。之于午后他的承诺,那摆明了哄孩子的语气,可信度可想而知,为着避免日后被气得肝儿疼,还是听过就忘比较好。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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