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人间无数痴傻酷 > 第一百零七章:赌局全貌(全)
    实则,柳扶微并未完全听懂他们所说。

    只大抵知道,风轻欲以神灯蛊惑人心,司照为救洛阳百姓,不惜以自己为代价挑战神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点燃了最大一盏神灯。

    太孙殿下记忆中的风轻,飘似鬼魅,与她所梦不大一样。但她犹知风轻是如何坑得飞花,他坐庄的赌局,岂有在他手中反客为主的可能?

    有那么一时片刻,她甚至忘记自己处于幻境,情不自禁制止:“司照,切不可答应他,他是堕神,连天庭的规矩都……()”

    话未尽,她听到司照道:敢问神尊,第一局想要赌什么?()”

    柳扶微瞳仁微颤。

    他没听到她的话。

    可见,殿下本尊依旧不在这场幻境之中。

    本该就此离开,她却犹如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因为这场幻境……触到了神灯案的真相。

    神灯一案,事关风轻,事关太孙,也事关左钰。

    换而言之,于她,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有着密不可分的羁绊。

    当年究竟是个什么情状,左钰始终不肯向她透露。

    民间的说法更是玄乎,此前只知神灯祸世,太孙都未能阻止惨剧,左少卿力挽狂澜。

    柳扶微知晓这必然是殿下心中的一道坎,她并未主动向司照追问过此案相关之事。

    可她千揣测、万猜想,也没有想到太孙殿下为了挑战神明,竟不惜以己身的运势、天赋以及仁心为代价?!

    那不正是将灵魂以器灵献祭么?

    性命固然最重,可在罪业道、娑婆河走过一遭,她焉能不知唯有灵魂才是众生漫步于岁月长河的依托。

    若连心都被挖走,此后每一世,都将这般缺斤短两地存在着看。

    在殿下的幻境中,即使是痛苦,也没有浓墨重彩。

    如同他与风轻一应一答,在寻常不过。

    她想到后来,太孙因此案跌下神坛,被遗忘、被舍弃,于罪业道修行三年……也

    就是说,最终的赌局输了?

    此间种种内幕,世人皆不知情。

    霎时间,欲知道真相的心情达到了巅峰。

    旋涡的风持续刮拂,冰冷刺骨,柳扶微逼自己凝住神,继续往下看。

    与神明博弈,应是因近些年发生,个中细节都清晰如昨。

    哪怕并未看遍全貌,仅是一隅,足以令人心惊肉跳。

    回忆是一点一点被撕开的皮肉,身临其境才更觉残酷。

    她看到了他昼夜不息只为多灭一盏灯,而神灯生生不熄。

    她看到了他竭尽所能只为少一人受害,身后者寥若晨星。

    当卫岭向他捅出那一刀时,太孙殿下在想什么?

    柳扶微不得而知。

    唯见神灯的火愈旺,殿下眼中的光愈黯。

    昔日信仰他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

    ()面,到最后不离不弃者仅剩大理寺四子。

    当他一反常态怒斥,不是失控,不是赌气。

    是唯恐连累,打算一个人去面临败局。

    他唯独错算,他待四子如何,四子亦怀揣同心。

    当他被失智的村镇百姓群起而攻之,不留神失去知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破落的瓦房之中,腿上伤口已做过包扎,背上被贴了定身的符篆。

    屋中只有两人,一个是年纪最长的司直黄粱,另一个是言知秋。

    两人皆已挂彩。

    司照眼见言知秋正在穿原本自己身上的黄裳,预感了他要做什么,立刻喝道:“知秋!你在做什么!”

    言知秋说:“殿下,现在山下百姓都已被神灯蛊惑,你贸然出现,会被视作大敌,且在此等候,知行已去请救兵。先让我们将百姓引开,到时他们看不是殿下,自不会赶尽杀绝。”

    这话就连柳扶微都觉得扯犊子。

    已失了智的人又怎么可能分辨得出是非对错呢?

    只怕眼睁睁见被戏耍,泄愤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速速褪下衣服!”司照双目赤红,“黄司直,你怎么也跟着知秋胡闹!”

    黄粱却跪身:“殿下,方才,张柏为了给我们挣得这次生机,已被那群百姓带走了……”

    司照愣了一瞬,随即额间瞬间暴起了一道青筋,“你可知那些百姓已成了堕神的傀儡……”

    “一旦被抓,将成为祭品。张柏知道,我们也知道。”言知秋道:“但是殿下,哪怕我们几人都将难逃今日之劫,唯有殿下不可落入他们手中。”

    司照一次次试图破开定身符的束缚,一次次失败,闻言加重语调:“此劫因我而起,自当由我而终!”

    言知秋道:“我知殿下您从不曾将我们视作为下属,您将我们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重……我们就算侥幸活下来,也没有办法灭灯,天底下只有如鸿剑的主人可以。还请殿下,以私谊为轻,万民为重。”

    司照不愿听,转向黄粱:“黄司直,你可曾考虑过你的妻儿么?”

    黄粱浑身一颤,未答。

    司照又道:“你们若是信我,把我松开,我可同你们一起想办法……”

    都是这场案子的亲历者,又如何分不清殿下已到了强弩之末呢?

    “此次神灯案若无殿下,洛阳早已不保,许多人根本活不到今日。可这些事,不能只有我们知道,更不能只让殿下一人牺牲和付出。”言知秋已穿好衣袍,“即便我们遭遇不测,那也是我们为了自己不枉来这人间走一遭做出的选择。”

    黄粱亦起身:“言兄此言得之。殿下,我黄粱活了这么大把岁数,还从未当过英雄。这一回的匹夫之勇且让我们来逞罢!至于我的妻儿……也只能拜托殿下多加照顾了。”

    话毕,两人齐齐朝司照鞠了最后一礼。

    “别、别走……你们回来……回来!”司照周身剧烈颤抖着,一声声压抑的啼嘘,仿佛是从他灵魂深处艰

    难地抽出来。

    然而言知秋与黄粱并未回头。

    直到屋门彻底阖上,记忆陷入一片晦暗且悲哀的颠覆中。

    柳扶微好似听到了言知行的诘责:“殿下为何不拔剑!我哥他们既是被神灯所控,只要灭了灯一定会恢复过来的!”

    在一阵血雾弥漫的乱象之中,她看到言知行、黄粱、张柏他们行尸走肉地持剑而来,又听到言知行哭喊道:“殿下,我不求你救回我哥他们的性命,只求他们神魂安息……”

    此后天地宛如一摊烂泥滚成漩涡,萦绕周围。

    画面扭曲到了令人眩晕作呕的程度,若不是情根死死牵住她,她简直感觉到自己要被这股可怖的力量吸走。

    直到她听到一声轻笑:“司图南,第一局你已经输了,这第二局也已开始了……你说,这一回,赌什么好呢?”

    视线再度聚焦,她看到那道如鬼如魅的青影徐徐踱来。

    因为能够感受到司照的心境,柳扶微顿觉某个瞬间冷意津骨,身体仿内仿佛有千万个冰棱刺出,窒息到让人无法忍受。

    风轻永远是浅淡的,连声音都淡,尾音像古琴一般磁性悦耳,却令人汗毛倒竖:“不如,就赌,你能否灭掉我的灯?”

    她不禁侧首。

    司照呕出一大口鲜血来,哪怕以如鸿剑撑着身子,依旧摇摇欲坠。

    彼时的司照,眼睁睁看着甘愿为他赴死的同僚成为傀儡,才经历一场徒劳无功的惨败,又如何能够坚信自己可以战胜神明?

    要是连他自己都说自己灭不了灯,就算第二局赢了,也是输——这就意味着风轻将再无人可阻;但是,他若赌自己能够灭灯,那么但凡他做不到,就将失去一切天赋——包括持有如鸿宝剑的能力——结果只会更糟。

    柳扶微恨恨地盯着幻象之中的风轻。

    这不仅是一场没有希望的赌局,还是一场会彻底击溃司照自尊的赌局。

    然而她听到司照沉黯的声音:“你说过,被挑战的神明……必对挑战者所问给出解答。我想要你……先回答我。”

    风轻眉梢微挑:“你还是想问,我究竟是如何在人间布下这么多的灯?”

    司照吐息艰难:“是。”

    这一次,风轻并未第一时间回答,而道:“你只有一次机会,难道不想知道掌灯人究竟是谁?”

    “问掌灯人没有意义,因为肯定不止一个,并且……随时可变。”

    风轻嘴角的笑意不留痕迹地一淡:“散灯之法你早已知晓,本就是信徒向我许愿。”

    司照青丝披散在肩头,整个人颓然不堪:“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实现愿望是极具诱惑。但不过短短数月,就让这么多人点燃神灯,不合常理。寻常百姓纵有欲求,也不会在官府反复强调安危后,不惜以献祭的形式冒险去试。换而言之,神尊欲散业火势必要有精心的布局。”

    他说到此处,咳了几声,复又道:“我的第二个问题,是你如何选信徒,如何散布的神灯?”

    空气静默片刻,风轻重新勾起唇角:“紫微星,果然名不虚传。司图南,我本来还想放你这一马,但现在,你的天赋,我也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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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毕,他指尖一拨琴弦,顷刻间,密密麻麻的字符、阵法浮现于半空之中,不知为何,这段记忆居然是模糊的,柳扶微无法看清,须臾字符消散,风轻笑问:“看懂了吗?这,就是我的方法。”

    司照不知看到了什么,眼眸空茫茫垂着,晦涩难辨。

    风轻笑道:“业火一旦落入凡尘,那些因心生贪婪、欲望、情/色、懒惰的人,会被其吞噬。而一派正气的纯善之人,他们的私欲更少、言出必践……这样的人,再多的神灯之火摆到他们眼前,无论是否点燃,都能够抵挡住诱惑,这,才是这个世上真正值得活下来的人。”

    “司图南,你是不是发现,即便知道了我布灯的法门,凭你一己之力,也无法灭灯?”

    风轻的脸上带着诡艳的笑:“因为灭业火的关键,单凭一柄如鸿剑还不够,你需要重燃人们对你的希望、信任、还有的纯善之心。”

    “可惜啊,这世上,人性里的善良、忠诚、刚毅、宽恕、忍耐才是最脆弱的,最难以持续的东西。这就是天道给予世间的‘势’。”

    渺小如凡人,根本无法挣脱,甚至无从认清。当他们深陷囹圄时,总忍不住怀疑是天道居心叵测,而平步青云时,绝不会认为是上苍为他们开启了方便之门。天道酬勤,天命所归,那都是得了利的霸权者骗人的把戏……肯真正相信并做到的人,微乎其微。”

    风轻脚下所踩的突然好像都变得透明,天地五行皆在其中:“无论善良还是邪恶,都是‘势’的一种。就像你,你贵为皇太孙,当你可以给百姓带来希望、力量、你能够救人于危难时,你就拥有‘势’,能够一呼百应,万人称颂;可你破坏了他们的捷径,戳破了他们的幻想,他们就弃你而去,你知道这证明什么?”

    “证明,所有你救不了的人,本是不该去救。因为他们自己愚昧、无知、庸俗,因为他们最容易被欲望所蒙蔽,又沾沾自喜……”

    “所以,他们死了,也是活该。”

    说话的声音很轻。

    司照缓缓抬头,眼底漫上一层悲凉:“原来灭人欲,就是你的救世之道。”

    风轻:“残阳注定会落下,世间不好的事物也理应剔除。”

    “风轻,”司照已不再唤他作神尊,“我不知道是否因为你做了太久的神明,也许你忘了……只有看到影子时,才会知道光照从何而来。”

    “假使善良如呼吸一样理所当然,那么说不定,人们会觉得邪恶才更珍贵。”

    风轻似是一顿。

    他望着天,嘴角勾出一丝很淡的嗤笑:“皇太孙殿下,你现在大可尽情阐述这些义正言辞,但你心里装着的究竟是怜悯之心,还是因为作为输家的垂死挣扎,你自己分得清么?”

    “我分得清

    。”司照道:“这一局,我赌我可以灭掉你的灯。”

    风轻看他如此固执,终不再多言:“好。那我就等着,看你能否走到终局。”

    ——又更分界线——

    画面再度回转到残忍的现实中。

    司照仿若风中残烛,持剑的手已颤抖到随时会松开。

    柳扶微本能想扶他,但她触碰不到虚无的幻象。是在这时,见到一双手伸过来扶住他,另一只手接住了如鸿剑。

    她抬头,那人居然是左殊同。

    柳扶微先觉惊异,又很快反应过来——当年的左钰在逍遥被灭门之后,一番折转入过行伍,那年他在衙门里当差,看来是随营救的援军一道前来的。

    司照的目光似在左殊同握剑的手上一顿,随即陷入昏迷。

    而他醒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风轻给予他的阵法、散灯的地点、传播的方式等等写入案牍之中。

    他貌似是找到了什么可行性。

    饶是他记忆力奇佳,牵涉神灯案的人实在太多,纵然昼夜不息,追随他协查的骨干也都不在,各衙门派来助阵的人的能力参差不齐,哪怕他已将部分实施之法写出,大部分人也不能贯彻其中要义。

    他神劳形疲,一双手渐渐地连笔也握不牢。

    柳扶微隐隐约约摸到了赌局的规律——

    就像第一局,太孙殿下是在逐渐地失去人心,而这第二局,他正在逐渐失去他的天赋。

    她实难理解,这世上怎么可以有如此歹毒的赌法?

    眼见司照的手忽尔一顿。

    柳扶微连忙凑上前,定睛细看——像是一份神灯案的涉案卷宗,她一眼认出,是左殊同的字迹。

    太孙殿下将自己的案牍与左殊同归纳出的案牍一一比对,当即唤来当时的大理寺卿前来细询:“这份案卷出自何人之手?”

    “是洛阳府兵临时调来的左参军左殊同。说起来,当年逍遥门那一案唯一的幸存者……”

    “左殊同?”

    “正是。难为殿下还记得。”

    司照沉默良久,道:“且让他留下一道参与神灯案。”复又补充了一句,“莫要说是我的意思。”

    大理寺卿虽然搞不清状况,但皇太孙的话不能不遵从。

    于是,左殊同自然而然留在了大理寺,神灯案也自然而然递到了他的手上。

    左殊同做得极好。

    起初卷案送来时,司照还需仔细检查,到后来是直看结果。

    司照甚至会暗中观察左殊同,并嘱咐大理寺卿务必为他助力,将更多要务让左殊同去办。

    甚至在一次神灯掌灯信徒的搜捕中,左殊同快于司照抵达现场——他在神灯案中的表现,远远超出众人的预期。

    相比于皇太孙惨烈的灭灯之法,这位左大人反倒能够抢在诸多受害者付出代价之前就发现端倪,并及时止损,即便没有如鸿宝剑的加持,反而救下了更多的人。

    如有天助

    坊间识左殊同者愈多。

    尤其是劫后再获新生的人,他们对左殊同的感激与信奉溢于言表。

    左殊同的名声,应是从那时候开始起来的。

    谁又能想到,在百姓们跪谢左钰之时,暗处中的太孙殿下,始终紧蹙的眉眼破天荒地松了一点。

    他好像,乐见其成。

    柳扶微眼见司照走到众人中间,当着所有人的面故作高高在上的姿态,扬言称此案本是由他来审理,还请左殊同不要三番两次僭越云云。

    左殊同冷静着同司照讲理。

    而司照哪会和他慢慢讲理?相反,他咄咄逼人之态引发了在场百姓的不满,有人道:“殿下是怕自己办不成的案子,左大人办成了,毁了你天下第一智的名声吧。”

    司照当场露出心浮气躁薄怒之色,看向左殊同:“敢不敢与我比试?若你能快于我破此案,找到神灯的源头,从今往后,你就是天下第一智。”

    左钰躬身道:“下官愿协助殿下查案,但比试大可不必。”

    司照冷冷地道:“那你就滚出大理寺。”

    如此恶言相向,年少的左钰当然错愕,他本也有脾性,遂道:“皇太孙殿下,人命关天,若要将神灯悉数灭尽,需得齐心协力,不可逞一时意气。”

    “左殊同,你想留在大理寺,就堂堂正正同我比试,但凡我输,我就放弃这如鸿剑主之位,否则,你就离开大理寺,离开皇城,回你的江湖去。”

    左钰被逼得狠了,便说愿意。

    于是乎,这一场令所有人关注的“天下第一智”之夺就此拉开序幕。

    此后发生种种无需细看,柳扶微早知结果。

    神灯案,身为皇太孙的主审只会漫无目的苦苦寻觅,一无所获,而左殊同以“十炷香断案”找到了突破的关键,并快司照一步赶赴到了神灯的源头之地。

    三千神灯燃于此山,无数傀儡在掌灯人的操纵之下做最后的挣扎。

    司照闻风而至,却迟迟不肯拔剑,甚至负气地将如鸿剑丢给左钰:“有本事你来。”

    左殊同情急之下,竟拔剑而出,一剑斩灭三千神灯。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

    然而下一瞬,司照第一时间奔向众傀儡之中,去找寻他的大理寺三子——他们早已身故,只剩一副躯壳。

    他跪在三子的尸身之前,右手三指并拢指天:“从今日起,我司图南再不碰如鸿剑,否则……此剑新主所受的反噬皆由我来承担。”

    这一刻,难以置信的人不止是当年的左殊同,还有此刻的柳扶微。

    原来……这才是神灯案的全貌。

    竟是太孙殿下他……是故意输给了左钰!

    不!确切地说,是他选择了左钰,继承了持如鸿剑的资格。

    哪怕不惜自己跳下神坛。

    司照立过誓言,站起身,却不去接左钰递上来的剑:“左殊同,我愿赌服输。从今以后,你就是如鸿剑的主人了。”

    (本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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