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星君的话本 > 第六十三章 常胜将军2
    “你自己的蛊虫。”程穗安面色冷淡:“自己吃吧。”

    她将剑从侍从的嘴里抽了出去,血爆开了,喷涌溅上了程穗安的脸,程穗安抬手轻轻擦去一点,神色微沉。

    仿佛尸体都教她在战场上看得多了,起初原本惶恐胆怯的心境都已变得麻木,也不像刚开始那样,回想起都让她吃不下饭,到现在,即便爆了肠子的尸体瘫在她跟前,她都能在旁边抽出袖口的馍饼,吃得津津有味。

    “都给我上,杀了他!”没了侍从的祀官像痛失了左膀右臂,再看清程穗安是那以送他入城为由,便投靠自己的人,顿时气得发颤。

    程穗安不用观瞻战局,也觉得东城门是守不住的,横竖杀不完满疆的军兵,倒不如试试只逮着一个人杀。

    像幼时计较着程知山对她做过的不好的事一样,逮着他打,打到他认错为止。

    她重新抬剑指向祀官,故作挑衅:“废狗,你自己下来跟我打。”

    祀官怒红了双眼,却没有从载舆之上下来,切齿道:“你也配我弄死你?”

    围在他身边的护卫迎着短刀上前,可用短刀需近身搏斗,程穗安不傻,手中的剑被她像花一样转开,挡住了攻来的短刀,那几个护卫改为两个上攻,两个下攻,上攻试图分散程穗安的注意,下攻专注划伤程穗安的腿脚。

    程穗安看准时机,上攻的人被她前刺,再转旁割,就解决了一个,另一个上攻的人迟顿了须臾,也就是这须臾,程穗安反手掐上了他的脖颈,他断气之前还想自救,想割破程穗安的手筋,却被程穗安一捏,又断了气,

    所有人都看程穗安瘦弱,殊不知她的力气却不是一个宵小可以比的,剩下两个下攻的人自觉不是对手,却没有很识相的走开,反而叫来了更多的人。

    西沉落幕到了黑夜,黑夜翻了面换上白昼,比起上一次,程穗安还保留着些许余力,但她也不清楚这份余力还能使她撑多久,只是不能停歇的去战。

    眼看着姻城的兵越来越少,想着城门里还有拼命抵住门槛的百姓,程穗安不得杀在城门外的边界徘徊,如果到了最后,她透支完了气力,也无能为力了的话,装死就是她想活着的最好的选择。

    她才在心里打着这个算盘,却被突如其来的一刀划在了后背,她微皱了眉头,旋身还了一剑过去,可就在这时,围攻在她身边的敌军都抬起长戟靠近截下她,其中一个士兵在她被截下时,就要将那长戟刺进她的胸口。

    程穗安被架得不能动弹,心中暗骂找不到时机装死,眼看着就要刺下来,她闭上了眼,又在心中嘀咕了两句话。

    一句是阿姐,还有一句,她说:“苍天啊,来个人救救我吧。”

    “当”的一声,有人挡住了长戟。

    程穗安没有等到胸口被刺中的疼痛感,睁开了眼,真的有人救她了。

    “先先生”程穗安纳纳了半响,周遭的敌军仿佛被论毅的突如其来使他们分神了须臾,复想提高警惕,程穗安趁此挣脱了围剿,挨到论毅身侧。

    东城的大门突然开了,却不是敌军攻破的,程知杉带领着士兵冲了出来,原本胜券在握的敌军突然慌了神,对战的几个日夜中,姻城的兵在逐渐少去,可满疆的兵同样如此,只是满疆的兵多,剩下没死的多是上了新的一批,姻城的兵没有足够的人能换他们下来,但在每日练武增进的时候,是没有一个人偷过懒的,若只凭借着武力,除了没正经学过武的,程穗安担保他们可以以一敌十。

    满疆预计出的兵那怕撑到了最后,可程知杉带了新的一批出来了,他们剩下的这些是敌不过的,这下杀他们一个猝不及防,教他们迫不得已撤了。

    东城门守住了,却没有一个人欢呼,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暂时的,程穗安当即坐在了地上,比起上次,除了疲惫,至少人还是醒着的。

    论毅蹲在她跟前,蹙眉道:“你背上的伤要及时处理,我背你进去。”

    程穗安面无表情,复又撑着手中的剑站了起来:“多谢先生救命之恩,但我无能为力报答,先生也不是个爱计较的人,所以谢过之后我就不报了。”

    论毅大抵觉得她还在生气,误会中除了非必要不能说的,他是一定要说清楚的,开口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程穗安打断道:“没什么好说的。”

    只这么一句,她便转了身进城,留论毅在原地落寞。

    程知逸和三少主程知凌战死了,城中办了场简单的丧事,自那过后,程王也开始病重,程穗安去看过他一次,程王躺在床上,嘴里念念有词,已经认不出人来了。

    东城得以守住是因为程知杉放弃了南城立的边界,因为南城的百姓在南城被攻破后只守住了一半,这一半也被程知杉转去西城了。

    现如今程知杉在守东城,西城依旧是程知逸生前跟随左右的护卫在守,因为东城这一战中死了太多士兵,原本守在姻城宫的军兵也分了过来,只剩常胜将军还在宫中。

    程王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疯癫,常胜将军任由着程王自言自语,对他比以往冷淡了许多许多,也不管不顾的。

    有一日里,程王异常的安静,坐在床前黯然伤神,他半阖着眼,盯着手腕上的一个木环,犹如寿终正寝的那般模样。

    常胜将军迈着步子到他跟前,默默不语,也不像从前那样给他行臣子礼,只是淡淡的看着程王。

    良久,程王微微抬头,奋力的挥了挥手,示意常胜将军到他跟前:“花秋将军”

    荻花秋缓缓走到程王跟前坐了下来,淡淡道:“主上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托付于我?”

    程王艰难的咽口气:“我我一生做错过的事太多,现如今,已经没有机会弥补了,我自称为王,结果姻城到了我这一代就亡了我的孩子中,有能力堪重任的不多,最有能力的已经战死了,将军你能否替我把花盆下的印章拿来”

    荻花秋随着程王的目光,落在了最不起眼的一盆干枯草上,缓缓起了身,在空心的花盆中找到了印章。

    程王:“将军,劳烦帮我把笔墨也一并拿来吧。”

    荻花秋照做,复又等着程王拟好了一道旨意,然后递给他,狄花秋接了过来,眼睛一瞥,道:“主上想要传位给六少君?”

    程王点头:“姻城历代没有出过一个女官,更没有出过一个女君王,此前我规行矩步,一来,大臣们反对,二来,是我自己没有主见,都说女子悠游寡断举棋不定,其实我也是这样的,其实这些都不必以男女之别来定义,是我明白得太晚,是我不敢承认,所以导致了今日的局面”他顿了顿,复道:“哪怕知杉到最后守不住了,至少,她也会是姻城唯一被记载的女英雄,流传千古。”

    狄花秋突然冷哼了一声:“流传千古的女英雄,那可不能只记载六少君一个,加一个我吧,毕竟,我比六少君入军的时间长得太久太久了。”

    程王不明所以:“将军这是何意?”

    狄花秋神色微凉:“主上可还记得,从丁卯年开始,你在姻城中逼迫弱冠以上的男子参军,除了老者,那些军兵不管病残,逮到一个就抓一个,有些人,明明都已经没有双腿行走的能力了,却依旧逼迫他们,你为了守住姻城的每一寸土,发配他们到边塞守着,甚至想要我们替你开疆拓土,一道旨,就让我们留在哪里十年!难道我们家中没有亲人?我们是兵器?我们没有情吗?我们就不会想念家里的亲人吗?!”

    程王被说得哑口无言,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下过这样一道旨,可他没想到,那些军兵会为了交差,把病残的百姓也掳到其中,他那会儿还庆幸,误以为城中适龄参军的男子这么多,一定能为他守住地界的,却全然没顾及那些不愿意,家中有老小要照顾的人。

    哪怕到现在,他悔恨交加,也无济于事了,羞愧的低下了头。

    狄花秋又道:“我那会儿不过弱冠,家中有个孪生哥哥,和我生得无异,只不过,我是妹妹。”

    他顿了一下,看向程王,继续道:“兄长年少时摔断了腿,自此坐上了素舆,那年,军兵拖拽着他去参军,他不想,我们相依为命,父母早逝,家中只有我和兄长,于是,他苦苦哀求那些军兵宽限他一些时日,他要将我安顿好,托付给远房亲戚。”

    “我随着兄长去了屠澜泽,那个地方人烟稀少,有个姑姑在那里,但他同我父亲早已断绝了关系,我并不知道为什么,所以姑姑并不想收留我,我兄长哀求她,其实,我姑姑也是个心软的人,也就答应了。”

    “但我心疼我的兄长,他双腿不便,若是替你守边塞遇到敌军,是没有命能活的,所以,我代替了他。”

    “我们生得无异,起初,也被人怀疑过,毕竟我那兄长有腿疾,我便以舍不得家中妹妹为由,说是装的,将他们骗过去。”

    “狄花秋是我兄长的名字,我的名字女子家家,世上除了兄长和姑姑,还有一个人,再没人知道了,我顶着兄长的名字,在边塞待了近七年,为你平定战事,搅了土匪的老巢,却等不到你一封带人情的旨,说要放我们这些士兵回家待几日,你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只是单纯给了我一个名号,你可知,你送来的旨,和我姑姑送来告诉我兄长逝世的信在同一天,我再没了想要回来的心,如今姻城有难,你倒是怕死,把我叫来守你了。”

    程王失魂喃喃:“是我对不住你们若是能早些知道,被我封作常胜将军的竟是你这样一个奇女子,那该叫我和那些大臣有多怔愕打脸想必,还能改变那些大臣脑中的迂腐规矩。”

    他仿佛也只能说这么一句了,狄花秋嘲讽他:“道歉都起不了作用了,你这种人能活到现在也是挺遭人嫌的。”

    话末,狄花秋眼底露了一丝杀意,抬手掐上了程王的脖颈:“你明明知道满疆不会再接受除了九少君的任何一个替嫁新娘,为何还要把路家将军的女儿塞过去!你明明知道这样会多枉死一条人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为什么!”

    狄花秋越说越激动,手中的力道也逐渐加重,眼中透出了红丝,却在程王快咽气那一刻松开了:“活着吧,反正你也没多少时日了,这样死太痛快了。”

    他对程王的咳嗽置之不理,拾走了旨意和印章:“我会替你转交六少君的,你个老东西,先前还嘱托我想法子扳一扳满疆,临死前都不忘削我半条命,我会为百姓出一份力的,不过,你该庆幸,这都是因为我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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