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星君的话本 > 第四十四章 下厨
    经此过后,程穗安总是会莫名在学堂上留意程知乐,虽然,她在学堂看见程知乐的次数极少,有时,也会直接找上门,跑到膳房处去。

    程知乐当她是被江老夫子罚不许吃饭,跑来寻吃的,可近来,程穗安似乎并不只是为了吃的,更多的,她像是闲来无事,到此消遣。

    是以,程知乐在隔了一段时日后,就已经忍不住问起今日又来膳房“消遣”的程穗安:“你既不来吃东西,到这做什么?”

    程穗安“咳”了声:“我闲,你管我。”

    “不管”程知乐道:“问问罢了,膳房浓烟四起,杂味浑浊,少君还是出去吧。”

    程穗安道:“你听我母君说你母君是”她忽然停住了。

    程知乐手中的菜刀一顿,复又淡淡道:“嗯。少君都听说了,还想知道什么。还是,少君也认为,我卑贱?”

    半晌,程穗安才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她们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程知乐脱口道。 自小“卑贱”这两个字伴随了她十余年的光景,直至现在,她都能听到,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程穗安道:“父君他很偏心于儿子,这是姻城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他后宫妃子众多,生的女儿也众多,他不管是妃子还是女儿,大概只能记这么十几个,所以姻城宫里,随便一个宫女叫他父君他都会应,他会认为这是他同那个有过一夜情的妃子生下的,或许于寻常人家来说,这简直离谱的很,可是于我们,却已经习以为常了,不是吗?”

    程知乐想了想,道:“这和卑贱有干系吗?”

    程穗安叹了口气,道:“所以,倘若只是因为父君没有给你的母君一个名分而将你忘却,这不需要在意,还有,五姐姐那群人,她就是嘴贱,她同其他姊妹两个人就能说八百个人的坏话,仗着自己母君于父君相敬如宾这点破情得意,她就那死样,所以她说你,也不需要在意,再者,你多给她两巴不就好了”

    程知乐突然轻笑,秀眸惺松,道:“打不过的。”

    看见她笑,程穗安莫名觉得心情好,脱口道:“那,我帮你吧?”

    程知乐一怔,没了话语。

    “我是说”程穗安道:“不要就算了我只是教你,打不过可以先逮着一个人打,打到他怕。”

    程知乐又笑了,她想起程穗安幼时被关禁闭的那两个月里,出来一次就逮着程知山打一次,道:好,我学会了。”

    只不过,打架也已经是幼时的事情了,对于现在,用处似乎并不是很大。

    程穗安又逃课了。

    “一杯无”的茶楼里,她在阁楼内听曲儿,看着常清静吹奏竹笛,她觉得很奇怪,明明她才是“一杯无”里的东家,在楼里没有一个不讨好她的“幕僚”,但常清静却不是,倒像是她花高价请来的,冷得很。

    “我大抵是生来就爱犯这种贱,竟喜欢不爱搭理我的,越不理,我就越来劲儿。”程穗安看着常清净嘟囔道。

    良久,常清净停下了竹笛,作揖礼告退的姿势。 程穗安并不许,叫他到自己跟前来,他总是一副恹恹的神态,不悲不喜,程穗安只见过他同膳房的厨子笑过。

    “你喜不喜欢骑射?或是赛马?”程穗安问道。

    常清净垂了垂眸,他同程穗安说话时,向来不喜欢看她的眼睛,半晌,才道:“鄙人不才,身子羸弱。”

    “哦”程穗安猃然道:“那”她不知道要以什么理由留他下来,她只知道常清净是个很闷的人,除了捣搞些无聊的诗句,吹吹竹笛,可是彼时的程穗安并不擅长这些。

    “少君若是无事,我就先告退了。”常清净想要起身,程穗安一把将他拉住:“有事嗯,你教我吹竹笛吧?” 常清净一顿,他似乎并不想教她。

    但还是教了。

    程穗安学得很快,好在因为她学得快,常清净才没有这么不耐烦,于是连着三月,程穗安在一日之中就会抽时间逃课,专程来找常清净学竹笛。

    但频繁逃课这件显眼的事情,已经被毅先生发觉了,他找程穗安谈话,程穗安就如实道:“我在宫外学竹笛。”

    论毅不解:“宫里的乐师很多,为何要去宫外学?而且我也会些皮毛,你若想,我也可以教你。”

    程穗安摇摇头:“我单只让一个人教我,先生,劳烦你同我母君说,我这些时日都在好好上课,成吗?”

    论毅也摇摇头:“我不想撒谎,况且,你若只是在外学竹笛,没有什么不能与大夫人说的。”

    “叫她担心嘛。”程穗安嘟囔了半响,随手在桌前拿起一块芋头糕,咬了半口到嘴里,末了又将那芋头糕吐出来,将手中剩下的半块丢到地上:“呸,难吃死了,先生你怎么吃这个?”

    论毅默默起身将地上的半块芋头糕拾起,道:“这是大夫人送来的,少君,不要浪费食物。”

    程穗安佯作点头:“我知道了先生。”可是,她心里不会这么想,彼时的她也不觉得浪费半块难吃的芋头糕是件什么大事。

    “你在宫外何处学的竹笛?”论毅又问道。

    “嗯”程穗安想了想,如实道:“西市茶楼,一杯无。”

    她倒是觉得一个茶楼没什么好瞒的,先生不会知道她是东家,也不会知道里面是个“花楼”,毕竟这个楼里对外卖茶,来此也只能品一杯,觉得好便买,不会便不买,此地不留客。

    只是论毅在心里打了算盘,他想去瞧瞧教程穗安竹笛的乐师究竟有什么魄力,让程穗安单只要他一人教。 于是隔天,在程穗安出宫不久后,就悄悄跟了上去。

    程穗安学竹笛是幌,见常清净是真,为这幌子隔三差五叨扰常清净,在学会了这点皮毛后也没什么兴趣了,只是为了见人罢了,今日她学竹笛并不是很有耐心,昨夜里看了几本女子之间流传的话本,想着学学话本里的女主,来个女追男隔层纱。

    显然,常清净并不吃这一套,见程穗安今日没有学竹笛的兴致,只好给她烹茶。

    程穗安盯着常清净看了半晌,从眉目到鼻梁再到嘴巴,挨个盯了个遍,最后定格在常清净的唇上。

    常清净并没有发觉,只感觉到程穗安在一点一点往他身上靠近,他一点一点退开,乍一抬头,只见程穗安嘟起了嘴,凑向他。

    眼看就要亲上,常清净还没来得及躲,只听得一声厉吼道:“不不许亲!”

    程穗安脑瓜子一嗡,陡然睁眼转头,对上论毅那双泛了点红的眸,险些吓得跳起,支支吾吾道:“先先生?你怎么来了?”

    论毅皱着眉头,沉了沉嗓子,道:“这便是你说的学竹笛?我不来,你怕是要要亲上了吧!”

    程穗安站起身子跑到论毅跟前,往身后摆了摆手,意示常清净先走,待常清净领会走后,她才巴结着对论毅道:“先生哎呀不是这样的,我只是今天没学你你不要告诉我母君,嗯?好不好?”

    论毅咬了咬牙,闷声道:“那你告诉我,你一开始逃课说学竹笛的时候,是不是骗人的?你是为了”

    程穗安摇摇头:“不是!我我”她对上论毅的眸子,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是也不是学竹笛是真的,来这里见他也是真的” 半晌,论毅咬了咬牙,道:“卖茶叶的东家你当真是卖了一手好茶!”

    程穗安一愣,复道:“先生你你怎么知道的。”

    论毅扯出腰间的令牌,不悦道:“得此令牌者,可在此为少君奉茶伺候,十三少君,你可太会享受了,平日里教你的书白念了!”

    程穗安盯着那枚令牌不可置信道:“先生如何得来的?”

    “不巧。”论毅道:“我来时就不是为了品茶,茶楼却不让进,可我出门时就跟在你后面,我在想,为什么少君进来,就如此轻而易举呢?我问掌柜,他起初不告诉我,我特意套他话,谁成想少君是着茶楼里的东家?我假意想为少君奉茶让掌柜放我进来,掌柜说我生得俊俏,他为了得到少君夸赞,特地了解了少君的喜好,他将令牌给我,说,少君喜欢柔弱美男?”

    程穗安已经被论毅的话堵咽,此时此刻,她怕的已经不是先生要去向母君告状这一遭了,姻城子民皆知,男者也,除老残外都要参军,虽不说“弱病”者是否也要,但既不说,即是要。

    所以,程穗安养着这些“幕僚”已经是犯了罪,且不是一般的小罪。

    她缓了半晌,只好道:“所以先生要我如何做?”

    论毅很无奈,蹙眉道:“我不说少君也该知道,不是吗?少君若想息事宁人,首先,就要将这些男子全部遣散,其次,少君应当做一个遵纪守法的好学生,最后,少君若是不让大夫人担心,那就不要做让她惦记的事。”

    程穗安又垂头半晌,小声道:“知道了。”

    其实,程穗安那死性子熟人皆知,她口头上会应承的事,绝大部分里,她都不会做到,这点,论毅最为清楚,他想要树立起一个先生的威严,于是第一次对程穗安沉了脸:“遣散茶楼只是少君一句话的事,无需耽搁的。”

    论毅话里明里都表明得很清楚,所以说完以后,他就转身离去了,还学起江老夫子生气时甩袖的模样。

    程穗安在原地站了半响,彼时的她,确实只是口头上答应先生,毕竟一杯无她亲手经营了好些年,还做不到丢弃众多美男,尤其是常清净。

    突然一声傲然,将程穗安从犹豫中拉了出来,程知山双手背在腰后,走路嘚瑟,高挺着头,趾高气昂道:“程穗安!方才你跟先生说的我可都听见了,在茶楼里养男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仿佛抓到了程穗安的把柄,迫不及待要吓一吓平日里自傲的十三少君。

    程穗安正愁没地方撒气,却又疑惑道:“你怎么来的?”

    程知山轻蔑一笑:“怕了?我随先生来的,他悄悄跟着你,我悄悄跟着他,没想到吧程穗安,你这回被我抓了把柄,看我不同父君告发你!”

    可惜,程穗安根本没在怕一个父君也觉得不可教的纨绔少主,如果是程知山跟父君告发,大可编几个理由打发即可,他没有证据,程穗安可以将茶楼转移,父君也只会以为他们之间起了争执,相互给对方编排几个罪。

    “我怕你妹。”程穗安奚弄道:“你同四哥哥一样在旁的青楼玩得乐乎,我也只是跟哥哥们学罢了。”

    程知山反驳道:“这能一样吗?男女本身就不同,更何况在姻城,男子弱冠后皆要参军护城,程穗安,你不要太荒谬,你范的罪,可比我大多了!”

    “所以。”程穗安淡然道:“你是想威胁我,还是直接向父君告发?”

    程知山复又轻蔑一笑:“也没什么威胁,你好歹是我妹妹,我断不会做这么绝,就是”他咳了一声,装上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茶楼的钱分我一半,你我五五开,这事儿吧,我就当不知道,只字不会在父君面前提及,如何?”

    程穗安也笑了,默默撸起了袖子,大步跨上前,一拳稳稳落在了程知山的脸上:“好厚的脸!给你揍薄!”

    她这一拳哪怕只用了五分的力气那也是不小的,程知山的脸肉眼可见的肿胀起来,鼻孔也不禁流了血,他两眼一抹星光,好半响才回神,捂着鼻子道:“你你现在求我也没得商量!我要告诉父君!”

    “你去啊。”程穗安很淡定:“我罪不至死,再怎么样父君也奈何不大我,不过,我这个人很记仇,五哥哥,你知道的吧?”

    她这一语,另程知山想起她幼时不依不饶的打了他多次,没有一次禁闭后而害怕再次被罚,哪怕被父君打骂也敢再造次,若不是后来他假装不同她计较,只怕程穗安会一直打下去。

    “而且。”程穗安又道:“一来,五哥哥没有证据,二来,我将茶楼转移,你若向父君告状,也没实据,三来,我再在父君面前抖漏你同四哥哥在青楼的丑事,四哥哥断会觉得你出卖了他,他同你没完,我也会一直揍你到消气为止,但是我这人小心眼,揍个十来次,也是消不了气的。四来,我如今被先生抓了包,这茶楼早晚也都会散,到时候,五哥哥就更没有证据了。”

    程知山本意是想威胁她,讨一点好处,没成想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还挨了一拳,又反倒被她威胁了一番,忍了口气,咬牙道:“好!即便我不说,毅先生也会说吧?”

    的确,若是毅先生告发的却大有不同,因为毅先生的口碑人尽皆知,他不会撒谎,不会徇私,更不会包庇。

    于是小半月过去了,茶楼没散,里面的美男仍在,程知山依旧没有看见程穗安被罚的动静,他这才大悟,原来毅先生不会撒谎,不会徇私,不会包庇,但是,会偏袒程穗安。

    只是到学堂上课这遭事,程穗安倒是做到了。

    论毅生她的气生得很明显,程穗安也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她去膳房处,学着母君的样子,做了一份面食。

    在经过内心的再三纠结,她决定将这碗面盛去给先生,跟他道歉。

    只是先生似乎也不大领情,只叫程穗安把面放下就可以走了,然后,又自顾自的看自己手上那本放反了的书。

    程穗安见此只好放缓语气,讨好道:“先生先生,不要生气了,我近来也不逃课了,特地给你做的面,我亲自做的!我都还没有给母君做过,先生就原谅我这回吧?嗯?”

    论毅听得一句“特意给你做的面,亲自做,以及,我还没有给母君做过”这句话徒然闪过一抹喜色,佯装勉强道:“那就尝尝吧。”

    他夹起一口送入口中,不由得将眉皱了皱,道:“少君第一次下厨可曾向别人请教过?”

    程穗安摇摇头:“我自学,先生,味道怎么样?”

    论毅将剩下的面几大口一起吃完,道:“是你该有的水平,不是寻常人能做出来的。”

    他伸手倒了几大杯茶喝下:“少君若真心悔改,不是单单只做不逃课这一件事的。”

    他话里话外都在内涵着程穗安,程穗安却只会低头不作声,她显然没这份诚意。可她也知道,先生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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