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星君的话本 > 第四十一章 幼时
    程穗安幼时刚来书院那会儿,大家才知道她是大夫人生的第四个孩子,第十三个少君,但并不明白同样是父君的孩子,为什么她在七岁前就有专门的先生教书。为什么她不与他们一同上课。

    在少君们的心里,她们知道,父君从没在意过任何一个女儿,有的,甚至都记不住名字。

    所以少君们总是误以为父君对程穗安有足够的偏爱,这不平等的对待,无异于是少君们对程穗安产生嫉妒的一个理由。

    因为没有孩子会不嫉妒自己的亲人只疼爱偏心另一个孩子。

    是以,在小的时候,他们就学会成群,开始给程穗安小施惩戒,把自己卷子丢给程穗安,让程穗安换各种字迹代写,在程穗安的案几上撒墨水,在她的书上乱涂,直至看不清字。

    可惜程穗安并不好欺负,她把卷子烧了,把书院所有案几劈成柴,那看不清字的书,和江老夫子换了。

    并指人点说,是他们先待我如此,我才这样的。

    自然不会有人承认,他们还会变本加厉,所以,程穗安只能用拳头说话了。

    她力气出奇的大,自出生时,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从城王夫人肚子里出来了,别看瘦瘦弱弱的,不知为何,五岁时,就足以有力气跟一个成人掰手腕了。

    不过,因为大打出手,反倒被罚的更惨了,洗了半个月的恭桶。

    好在,少主少君们挨了揍,反而不敢对程穗安如何了。

    但也因为此,她在书院里交不到玩伴。

    她不似少主少君们常窝在一起打叶子牌玩乐,也不会讨先生夫子们欢心,课上课下不是闲看话本就是睡觉,有时也会逃学,几日都不来书院。

    虽然,她也偶尔想过,若自己能同他们玩到一起,会讨老师开心,也许日子会有趣很多,如果先生会在父君面前夸奖自己,父君大概也会在宫外给自己一间府邸,不过先生的评价向来客观,不偏袒徇私,自己在书院的作为,也是开不了府的,但,也只是想想。

    更多的,虽然麻烦,她却喜欢跑到宫外的茶楼里,听好看的人弹曲儿,看好看的人跳舞,她会撒下碎银,好看的人们会来拥护她,在她身边打转,讨她开心。

    幼时的一次逃学里,程穗安溜出宫外,本想着闲逛集市,碰巧遇见四少主程知堂到一间青楼处,那时的穗安并不懂青楼是什么地方,央求程知堂带自己一并进去,否则就要告诉先生父君以作威胁,程知堂拗不过她,只好答应了。

    他让程穗安女扮男装,程穗安当时一个十岁不到娃娃也不懂为什么,还是扮了,本就一张稚颜未开的脸,扮起男娃子来,就更看不出了。

    青楼里的好看姐姐会叫穗安作小郎君,她们会琴会舞会唱,个个都像仙女似的,一挥袖子就有淡淡的香味,每个姐姐的香味都不同。

    程穗安侧头去看她那四哥哥时,就瞧见程知堂已经笑咧到后脑勺的嘴,仿佛还挂着丝丝口水,他从袖口处掏出一袋大大的银子:“你们给本少主跳个舞,谁跳的好,我就给谁,如何?”

    闻言,仙女们齐齐到楼下的台上舞动,程知堂好像很高兴,他扯开钱袋子,把碎银抛下台去,“仙女们”就会不停的捡。

    往后的每一次,只要程穗安闲着无聊,就会随程知堂来这里,她看到仙女姐姐们开始争抢,谁都想要陪在程知堂身边,程穗安开始不解,程知堂告诉她,这叫雌竞。

    程知堂妄言:“世间女子皆会倾慕于我,本少主别的不说,这实力还是有的。”

    程穗安听到“世间女子”这一词,笑戳戳道:“她们讨碗饭罢了。”没等程知堂回应,又反问到:“那,也有雄竞吧?”

    程知堂“噗”的一笑:“好妹妹,说笑也不是这般说的,你太小了,多读些书吧,这世间,男女之间是不存在雄竞一说的,更何况,是在姻城。”

    程穗安想了想:“四哥哥,正经的书不说这些俗话,教不了我,如果钱财可以得到你口中所谓的“世间女子”倾慕,我就偏让男子也如此。到那时,是否可以称为雄竞?”

    程知堂嗤笑道:“大言不惭。”

    可是程知堂不知道,在往后的五年内,程穗安做到了,她会在一间茶楼里,看好看的,养眼的,各种淑人君子为她弹唱舞剑。

    她逃学的日子里,就会跑来这间茶楼,一待便是几日,没有人知道她在哪里,除了毅先生和母君,没有人会寻她。

    不过,程穗安也是不会让毅先生和母君知道的,否则,不仅会挨板子,还有她想也想不到的惩罚。

    姻城男子不多,除了老残的,男子皆要参军,可程穗安的茶楼里,尽是年轻的“弱男子”,这些男子不说多才俊,却各有各的姿容,城规里说的是“老残”无需参军,却未曾说过“弱病”,所以这些“弱男子”便是躲在程穗安的茶楼里罢了。

    “一杯无”便是程穗安开的茶楼,这个茶楼既不能在此喝茶,也不能在此歇脚,客人只能品一杯茶,觉得好便买下。

    这是程穗安以此经营茶楼的法子,对外卖茶,对内是个花楼罢了。

    在年纪渐长的岁月里,她觉得,在青楼里夜夜笙歌的可以是男子,在花楼里与众人对酒当歌的,同样也可以是女子。

    如果男子可以风流,那么女子同样也可以,她会学程知堂撒下碎银,那些惊才风逸的男子同样也像幼时见过的“仙女姐姐”们一样,争抢着在她身边,给她斟茶倒水,弹琴唱曲。

    花天酒地对酒当歌于她而言也是快哉的,只不过,程穗安对于这些已经开始习惯,不像最初那样感到新鲜,因为,在众多男子里,她似乎更喜欢常清静。

    常清静亦是茶楼里众多男子的其中一个。

    人如其名,喜欢清静,话也说得极少,他不似其他男子会格外讨好穗安,也不会争抢着要给穗安斟茶倒水。

    他只会静静的在一旁吹奏竹笛,写些无聊的诗句,他看起来就很无趣,可他什么也不用做,单是站在那里,程穗安就很喜欢。

    可若要问程穗安为什么,她也答不上个所以然来,也许是喜欢常清静压得低低的眉,也许是喜欢他同她讲话时,会垂下薄薄的眼皮,喜欢他吹的曲子,喜欢他沉默寡言的样子,喜欢自己挑逗他时,脸上泛起的红晕。

    同样也喜欢他笑的样子,可惜,常清静并不是个爱笑的人,程穗安见过他笑的样子屈指可数。

    在程穗安的记忆中,他都没有对她笑过,所以程穗安见过的,只是他对膳房里的厨子笑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厨子做的饭好吃。

    今日的程穗安还是没能看到常清静的笑,所以在茶楼待了一日就回姻城宫了,只怕再不回去,毅先生和母君又要唠叨了。

    再就是,因为在堂上睡觉被罚写的卷子也该赶一赶了。

    宋知恩侧头往外一看,已觉天色晚了,比着指麾道:“少君,这卷子明日再写吧,该入寝了。”

    经几年后,程穗安总算看懂了宋知恩的手语,她点了点头:“快了,你回去歇着吧,不必留着。”

    宋知恩站着不动,未有要走的意思,程穗安瞥了她一眼,打趣道:“不走留下来侍寝吗?那先去床上躺着吧。”

    闻言,宋知恩羞赧低头退了几步,自来到“岁安”殿时,她便发觉程穗安殿内尽是好看的姑娘,还时不时喜欢撩拨人,纵使是女子与女子之间,几年过来了,宋知恩都不能习惯,还是会不自觉的脸红。

    偏生,她一脸红程穗安就来劲,放下卷子道:“外袍脱了吧,里衣也别穿了,睡着怪不舒服的。”

    这话没吓死宋知恩她也羞得够呛,作了一礼就跑了。

    程穗安撑着脸笑了笑,又重新写起卷子来。

    果不其然,第二日在书院堂内就被江老夫子点了名,暗戳戳指着程穗安逃学的坏习惯,罚她写多少张卷子都不够!因为如果逃学只是被罚写卷子这么简单,未免显得江老夫子教导无方,学生不守规矩,可又如何呢?他关不住程穗安。

    所以在众多学生里,江老夫子最气的就是她,脸一板,将卷子“哒”的一声摔到案几上,长长的须眉被他压低的眉头一皱,显得格外严厉,沉沉道:“十三少君,做学生的不要太过狂妄,好歹给我这半条腿跨进棺材的老师一点脸面,你这般,人人都学你好了,叫我如何是好?”

    程穗安撑着脸在案几上倦倦道:“夫子您别管我了,劳烦罚我写卷子吧。”

    江老夫子鼻孔一张,指着程穗安:“你…!”他想了想,静下气来又道:“写卷子既难不倒少君,往后,改作诗吧?逃一次学写一首,逃两次写两首,以此类推,且记得自己想,不可重复,十三少君,你看如何?”

    程穗安一怔,放下撑脸的手,转头对江老夫子道:“夫子莫要打趣我,读书这件事,我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更别说作诗了,只怕是您太看得起我。”

    闻言江老夫子一笑,拾起放在案几旁的蒲扇扇了扇,满意道:“这是难到少君了?如此甚合我意,这提议我会同城王夫人说清楚的,想来她应该也会很欢喜,你这总往宫外跑,该叫她担心了。这次算你第一次逃,现作一首给老夫听听吧。”

    程穗安嘴角一抽,摇头道:“不会。我要有这文采自会应下,可我最多只能胡乱作几首,按我逃学的次数推下去,往后只怕想破脑袋也写不出来,还是作罢吧。”

    “哎,无妨。”江老夫子道,他指着亭台外处的假山水和停在树杈上的鸟:“诗仙皆爱以情景作诗,少君看此,可有想作的?”

    程穗安想了想,轻叹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好多水啊好多鸟~”

    “扑哧”一声,堂上合不拢嘴的少主少君们窃笑,江老夫子无奈叹了叹,晃着蒲扇道:“这什么诗…还有下联吗?”

    程穗安摇头:“真不会了……”

    江老夫子点点头:“也罢,记得散学前写下来交于我,我会拿去给城王夫人过目的。”

    程穗安道:“别了吧……”她又小声嘀咕:“反正我该逃的学一次都不会少的。”

    大不了,硬着头皮胡乱作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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