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阿姨，我们可以试想想，”邵青言继续说。
“杨楠是和朋友一起出海的，那和杨楠一同出行的人的记忆是什么样的？还有杨楠其他的朋友、认识杨楠的人，尤其知道杨楠已经去世的人，甚至是参加过葬礼的人呢？”
“他们都是他的朋友，也一定希望他活着！”
“如果我们阻止了杨楠出行，我是说假如，假如我们确实阻止了他那天出行，跟朋友出海，且不说他是否一定活着，”
“那么他的朋友们会再约别的朋友，还是他们自己会丧生？” 岳青霞看着邵青言，却没有再说话。邵青言继续说。
“那么还有给杨楠办过葬礼，办过其他纪念活动的人，还有所有在杨楠遇事后发生一系列关联事情的人的记忆呢？还有这些关联的事件本身，是没有发生过呢，还是会变成另外的样子？已发生的事情还存在吗？”
“如果杨楠没有出行，那么后面的事当然不会存在了”，岳青霞冷冷地说。邵青言理解他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情，也能理解谁在此刻都宁可是自私的。他继续说到：
“但是我们影响了一系列人、一个群体的一系列既成经历和事件。”
“也就是我们影响了我们这个时空，确切地说我们甚至不知道波及究竟有多大。”
邵青言看岳青霞没有做声，继续说：
“甚至，波及到的人是从未体会过另一种结果吗？而如果两种结果都有印象，都记得，那么他们如何认识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个世界的认知、生命观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我不管别人怎么想，也不要什么生命观，我只想救回我的儿子。”说完以后岳青霞抿起嘴，坚定地看着邵青言。
邵青言也看了岳青霞的眼睛，静静地对视了片刻。邵青言缩回放在桌上的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站起身在椅子后的空地开始踱步，然后又很快停下，坐回了椅子。
“青霞阿姨，您知道，您知道我们x中心做的，不是医疗技术，也不是生命科学的研究，”
他看着岳青霞的眼睛，郑重地说：“但是青霞阿姨，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个研究中心是国有的，确切地说所有的研究和实验最终都是为了服务人类社会的，”
“也许，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还没有很多的人知道西中心，”
“更可能不会知道x中心，”
“但是未来，或者说现在总是有一些人知道的”
“如果x中心为您，为您的请求，为杨楠做了这个实验，不，确切地说得是先例”
“而我们不去考虑其他的风险，一切的风险”
“那么其他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女儿，”
“失去了自己亲人的人，也像您一样，想救回自己最在乎的人”
“想，去改变人生的生死，那么我们，要如何自处？”
“我们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邵青言一字一顿，说完之后没有继续，他看着岳青霞和刘令明。他也看着岳青霞的脸色由暗黑、严肃，逐渐发白，变得惨白。
邵青言继续说：“我听说杨楠是和两个朋友一起出海的，只是没想到会意外遇上飓风”
“是的，天气当时并没有预警”刘令明终于补了一句。
“杨楠的一个朋友得救了，还有一个朋友也遇难了”，邵青言看向岳青霞，岳青霞的神色凄凉。
“是的，另一个孩子和楠楠同一天办的葬礼，还是楠楠的大学同学。”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如愿改变了楠楠的命运，那么那个同样遇难的同学，会怎么样呢？他们的父母能接受吗？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们的命啊！”
岳青霞没有作声，她的急切和希冀已经彻底如泄了气的气球消耗殆尽，她静静地坐着，脸色由惨白逐渐发红，然后更红的眼眶中滚下泪来。
邵青言没有安慰，也不再说话。刘令明用一只手扶住了岳青霞的手。医生的手是温暖的，是抚慰人心的，岳青霞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越来越多，逐渐发出了抽泣声。
一个体面而坚强的母亲，终于再也忍不住伤痛，被难过击垮了，在一个初见面的人面前肆意流着泪。
“我只是，只是真的舍不得，”
“他还只有19岁，他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好时光，那么充满希望的人生，”
“他有那么多的计划和憧憬”
“又那么懂事，那么有爱心”，这个伤心的母亲终于不再压制悲痛，哭着诉说。刘令明用一只手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抚着这个伤心母亲的肩膀，眼眶也有些红了：“青霞阿姨，您要保重身体”，“如果楠楠知道您这么伤心，也会很难过的。”
“青霞阿姨”，邵青言开口道
“我也已经为人父母，有了两个自己的孩子。”
“我也完全能够理解您做父母的心情，”
他想继续说，关于生死，永远是事莫大焉，纵是什么样的科学，什么样的研究都不能去冒犯生死大事。但他没有说，只是会议室的墙壁不知何时已经渐变成了一片暖白色，他此刻能理解也能看到一个母亲的心。
“我听说楠楠一直在做公益，成绩也不错”，邵青言调转话题，这应该是这个可怜的母亲最欣慰的事了吧！
“她很小就有同理心，一直在做，”
“这个周末原本是要去养老院的，因为有领导视察……，”岳青霞悲伤地回答，刘令明也加入了安慰的阵营，三个人在会议室里聊着杨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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