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落地窗隔绝了室外凛凛的寒冬,白色花瓣漫天从天穹撒下,骆央央却毫无欣赏的念头。

    坐在沙发上不住揪着手指,骆央央看着还在亮灯的手术室急得不行。讨厌的消毒水味充斥四面八方,熏得她更加烦闷不安。

    欲更用力,手上却被塞进了一部手机。骆央央停下指尖的动作,看着言知坐到她的身侧。

    少年额上沁着汗,见她望向自己,清秀的脸上露出安慰的笑,‘一定会没事的,孙医生说送来的很及时,所以央央你要不要先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指向天空,“已经很晚了,别让她们担心。”

    已过11时,早就过了她平时回家的点。被言知提醒,骆央央这才想起要给王姨报个平安。飞快按下号码,刚一拨通对面就迅速接了电话。

    “是央央吗?”慌张的声音通过话筒传了过来。

    “王姨是我!”骆央央连忙应着,目光看向手术室的方向,“刚刚回家的路上碰到只受伤的小狗,所以就和同桌一起把它送到医院来了。”

    “对不起王姨,让您担心了。”想到狗狗的惨状,骆央央忍不住有些哽咽。她压下喉咙的肿胀,“就是住咱隔壁栋的言知和我一起来的,所以您别担心,一会儿我俩就回去了。”

    骆央央劝着,“您快先睡吧,这边没啥事的。”连连又嘱托了好几句,王姨这才终于挂了电话。

    把手机递给言知,骆央央靠在靠背上,浑身像是被抽光了力气,“同桌你也别忘给家里报个平安哦,别让阿姨担心。”

    “也不知道手术什么时候能结束”她小声嘟囔着。

    话音刚弄,手术室的门就被从里推开,骆央央眼睛一亮,赶忙起身迎了上去。

    “小家伙运气很好,身上没有骨折的地方,皮下组织液化的情况已经处理好了。只是个小手术,你俩可以安心了。”抱着小狗,许秋缓声安慰道。

    “一会儿输完液,就可以把它带回家了。”看向围在身侧一脸担心的女生,许秋笑了笑。他把狗狗抱的高了些,“真是遇到好人了啊,这么冷的天在外面冻一夜这小家伙肯定就熬不到第二天了。”

    “趁着现在雪停了,言知你也赶紧和同学回去吧。”徐秋如之前一般询问,“给你打了折,医药费还是照常从你会员卡里扣吧。”

    和言知才认识小半年,徐秋却对他观感挺好,所以折扣总是给打到最低。

    前些日子少年送来绝育的流浪猫这两天正好找到了家庭领养,徐秋刚要说着闲话正低头看狗的小姑娘却一下抬起了头。

    “医生,医药费我出吧。”骆央央想着,这个小狗是自己在角落里发现的,怎么能让言知出钱呢。

    ‘没关系的央央,我的零花钱攒了很多。’少年温厚笑着,眼底柔和一片,‘和我分的这么清,我会伤心的。’

    “可是”

    ‘而且我有会员卡,打完折花不了多少钱的。’少年从口袋掏出纸和笔,低头写得很快。【麻烦你了徐医生,辛苦了。】

    没说话的话憋在嘴巴里,骆央央被那句会伤心堵回了所有的话,只好默默坐在凳子上看着狗狗挂点滴。

    医生说狗狗只有两个月大,麻药劲还没过,小小一只窝在言知的怀里看着可怜极了。

    “同桌。”骆央央小声喊他,“谢谢你陪我过来。”

    发现这只受了伤的小狗还是一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骆央央本来从不堆雪人,因为她怕冷。但也不知是不是在梦中的缘故,她难得起了兴趣,一拍手直接在落满积雪花的校门口堆了个大大的雪人。正愁雪人的眼睛用什么东西代替,四处搜寻着,无意间瞟到几步远墙角有团微微抖动的小雪丘。

    被吸引着走近,她轻轻拨掉积雪,呜呜哼唧的声音就这么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心下一惊,手指动的飞快。窝在地上的狗狗大约只有两个巴掌合起来那么大,全身上下脏的厉害,也不知是污水染得还是血迹,黑漆漆一团没有干净的地方。浓密的毛发打着结,虚弱的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见有人过来,它也不怕,反而挣扎着要站起来。骆央央赶忙将围巾从脖子上拽下来包住小狗,她不住安慰着,“乖乖别怕,姐姐这就带你去医院。”

    雪下的很大,骆央央手指冻得冰凉,心底却似一团火在烧。那火烧的太旺,搞得她不住想要掉眼泪。

    凉意不断闯进鼻腔,骆央央不由自主想到满满。她把羽绒服拉开,将受了冻的小狗环在怀里。

    站起身子,骆央央抖掉鞋底积雪,跑到路边就开始拦出租车。

    车灯接二连三的亮起,却没有一辆能够停在路边打开车门。

    雪下了整整一天,地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骆央央看着飞速从眼前闪过的车辆,心一横抱起狗狗就要直接跑到医院。

    刚跑没两步,就见有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走来。纷飞大雪中,少年徐徐走来。

    他的发顶落着雪,见自己望过去,修长指尖提了提纸袋,滚滚热气从袋口冒出,呼啸翻腾着上了半空。

    他走近了些,在雪地留下长长一道印记。还没等骆央央开口,他就加快步伐奔了过来。

    浅笑被风吹散,有影子笼了过来。少年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动作极快地打着手语,‘路滑,你的鞋不方便跑,会摔跤。’

    带着体温的暖意围住脖子,羽绒服的帽子也被重新戴到头上。‘不要慌,跟在后面慢慢来。’

    他接过小狗,又将纸袋子挂在骆央央的手上。香甜的红薯气息飞散着,少年眸子满是坚定,上下翻飞的手势像是誓言。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到家已至午夜一时,因下了雪,小花园格外亮堂。

    挥手告别言知,骆央央催促着,“快回家吧,狗狗我先带回去。今天辛苦了,你好好睡个安稳觉。”

    少年抿了抿唇,眼角溢出无奈,看来是对于路上探讨的晚上谁把小狗带回家照顾这个提案的结果不怎么满意。

    他的指尖动了动,视线轻拂而来。骆央央本着脸,摆出一副不容置疑的神情,半响少年轻轻叹了口气,一转身去了并没多远的隔壁。

    看言知进了院子,骆央央这才进了屋。室内暖和的像是春天,呼出的白气渐渐变得透明,进来没多久她就冒了汗。

    单手抱着狗,骆央央侧头扯着围巾走进客厅,这才发现王姨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骆央央有些心疼,动作极轻地唤醒王姨让她回房睡。见她回来,王姨赶忙去热了姜汤,看她整碗喝下去这才放心的回了房间。

    怀里的小狗麻药劲还没过,静静地趴在怀里睡的安安稳稳。把它轻轻放在抱枕上盖着花花毛毯,骆央央极快地洗完澡,她怕狗狗醒来会害怕。

    擦干头发坐在床侧,骆央央拿起早已冷掉的烤红薯。刚还不觉着,这一安下心下来才发觉肚子早已饿的不行了。

    红薯虽已变凉,吃起来却香甜依旧。一大个红薯下肚,骆央央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滑动手机,她点开言知的微信,“同桌,谢谢你的红薯,我吃的很香。”

    细细的打呼声一下一下传来,骆央央噗呲笑出声,她随手点开相机拍了照片发过去。

    “小乖乖也睡的很香。”

    好一会儿对面都没传来回复,骆央央趴在枕头上无聊的点开左边对话框。入目便是张浅绿色的纯色头像,干净又舒服,很符合它主人性格。

    昵称也很是简单,一个小小的圆圈就是全部。骆央央点开朋友圈,她不常发动态,更不爱看别人的,所以这还是她第一看言知的。

    动态很少,只有一条,时间线停在初夏——

    海城你好。

    配图是只手绘的蝴蝶,那蝴蝶小小的,在碧绿的天空下正肆意飞着,看着一片绿意盎然。

    言知好像很喜欢绿色,骆央央想着。刚想评论一句,嗡的震动传来,来了条消息。

    退出页面点开提示,骆央央看着对话框,“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有了称呼,它会更加清晰的感受到我们对它的喜欢。”

    下一条接着传来,“央央,你想唤狗狗什么名字?”

    “还是同桌你来起吧。”指尖在屏幕上跳着,骆央央打着字,“医药费是你出的嘛。而且月考你语文考了最高分,还是你比较适合。”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一会儿。骆央央拉紧被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忙了一天她都有些困了。

    空气里是好闻的柠檬香,酸酸甜甜的。床头柜上的加湿器噗噗喷着水雾,骆央央伸长手臂调着按钮,已然变黑的屏幕上却倏然亮起,一同带来的是条新消息。

    “央央,满满怎么样?你喜欢吗?”

    转瞬又来了条,带着张照片,画面上是轮圆如银盘的明月。

    “今天是个满月,你看月亮真的好圆,所以我们叫它满满好不好。”

    “满满会得到我们满满的爱。”他说。

    满满?骆央央乐住了,这梦真的是,这不是她家乖乖的名字嘛!

    哎呀!凑近小狗,骆央央轻轻蹭起它的小脑袋来。

    嗯~和我家乖乖一样,香臭香臭的。满足的吸了一大口,骆央央笑的合不拢嘴。

    似是感受到有人在顺毛,狗狗眼都没睁,舌头却开心的舔了舔她的手。

    骆央央更开心了,视线从小小的舌头上一扫而过。怕把狗狗吵醒,她把脑袋闷在枕头里憋住笑,脑海中却有个画面猛然闪过。

    好像、有什么不太对

    僵硬的抬起脑袋,她愣愣的把手伸过去继续撸着毛。一片寂静中,骆央央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只有狗狗一舔一舔的伸着舌头,舌尖上黑色的斑点清晰可见。

    那印记不大,却很独特,是个形状酷似小脚丫的胎记。

    她的满满也有的。

    也有一个和这一样的胎记

    为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巧合

    头好痛,骆央央难耐的抱住头。她仔细回忆着,她的满满又是什么时候来到家里的呢。

    她的满满明明是那年生病出院后她们一家人去流浪动物中心领养的。那时她大病初愈加上有些轻微哮喘,医生并不建议她养带毛的宠物。

    可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骆央央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所以和家人考虑再三后还是决定领养一个乖乖陪她一起出国。

    而领养满满其实是个意外之举。骆央央本来只想养个小型犬,可谁知她一见到满满就再也移不开脚步了。

    彼时不到两岁的满满是只大金毛和拉布拉多的后代。因为皮肤病它浑身溃烂的不成样子,可却乖乖的,就这么静静地趴在地上看她。

    骆央央只看了一眼泪就下来了,当即就决定要给它一个家。再后来满满治好了病,但脖子上一直有块指甲盖大小的地方长不出毛发。

    她知道自己的哮喘也是因为那场病落下的病根,但为什么此刻她的头开始痛起来。

    哗哗啦啦的,有雨坠落的声音。

    越发痛苦,太阳穴一跳一跳的。骆央央难受极了,这个梦她不想要继续做了,她想醒来了。

    雨花渐渐走近,瓢泼大雨中,在那顺着柏油路争先恐后往下流的透明雨水中,不知何时混进了别的颜色。

    晕染成花海的红色血泊中,躺在地上的少年穿着深绿色短袖,眉眼一片祥和。

    “央央,别怕。”

    他的笑容依旧,唇边酒窝砸进雨水。

    ‘还有,请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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