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前头话已开闸,林春芳便不再忸捏,跟谢茉细细道明那日的事。

    原来那天李驾驶员不仅仅捎带了林春芳一程,把人送到她姐姐家院门口,恰正撞上她姐夫家暴姐姐,还下车出手帮忙了。

    “车刚在巷子口停下,我就听见我姐的哭喊了,跑过去我姐家门口围了一圈人砸门说情的邻居,可不管用,我姐还一直哭。”林春芳恨恨地说,“我姐她婆婆还在里头骂邻居们多管闲事。”

    谢茉不由地叹气。

    虽说现有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让女性挣脱封建枷锁,扬眉喘气,但这股风潮显然没能吹遍大地,在地域更广袤的乡下,还是守着旧时糟粕,媳妇就该给夫家一家子做牛做马,稍有差池,家里男人便会“收拾”她,旁人无权置喙,因为默认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女人嫁人后,就是夫家的人了。

    好像嫁人后,就自动退化为奴仆了。

    这种思想,在谢茉生活的年代都没能消除殆尽。

    即便单提家庭暴力一项,放几十年后的在后世也是非常普遍。

    “李驾驶员翻墙进去开门,趁邻居们拦着劝说我姐夫那混球,我俩把我姐送去医院。我带我姐检查上药,李驾驶员先去给领导办事。”

    “李驾驶员认识县公安局的领导,跟我们姐俩商量后,他领我们去公安局将我姐的情况说了说,就有俩公安上我姐家把那混球带回局子,连吓唬带哄,我姐夫那怂蛋脸都白了,吓出一身汗,一个劲保证不敢再犯。”

    “现在还不清楚他是真心悔改,还是假装骗人,不过李驾驶员帮忙打了招呼,以后公安巡街时,多朝我姐家那边逛逛。要是发现我姐夫还打我姐,就把人带回局子,屡教不改,让他蹲几天。三番两次蹲局子,除非他不想要工作了,不然一定会收敛。”

    瞧见林春芳露出舒口气的放松表情,谢茉终究咽下堵在嗓子眼的话。

    这时代,绝大多数人的思维里是没有“离婚”这一选项的,认为离婚和封建社会的休妻一样,非常丢颜面,且离婚的女人再没好出路。如此境况下,即便离婚错不在女方,女方也会被恶意揣测,被编排,被指指点点。

    “李驾驶员有心了。”

    “嗯。”林春芳笑抿了唇。

    她对李驾驶员生出意动,不光是因为这事,两人先前便聊了一路,李驾驶员作为军区司机,跟领导去过省城、去过市里,县城更是三不五时走一趟,见过不少世面,人有趣,嘴皮子又利索,一开始她还手脚拘谨,不知不觉就松弛下来,和李驾驶员有来有回地聊天,后面直接追问李驾驶员她感兴趣的问题。

    不过,这一点她就不和谢茉讲了,怪羞人的。

    林春芳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晃着谢茉手腕说“其实,我原本打算下班后去你家找你来着。”

    谢茉禁不住笑眯眯打趣“这么着急呀”

    “昂。”林春芳虽脸颊烫成红苹果,还是斜眼瞅着谢茉,含混应声。

    她自觉

    十九岁,找对象的事不急,可她不急她妈着急,今早出门前就被他妈念叨一通,还透露又托人给她物色了几个不错的小伙子,她先寻人细访一遍,再安排她相亲。

    林春芳可不就着急了。

    军区里优秀的小伙子多,之前他们家也考虑过给她找当兵的,毕竟当兵的福利待遇比工人都要好。

    但打听了一圈,和她年龄相当的,多数级别不高,要升级就得上战场搏命换军功,但枪炮无眼,万一牺牲她可就成寡妇了。如果选择转业,不到一定级别也捞不到好工作,最好就是去公安局,或工厂保卫科,又有转业降半级的规定,所以哪怕进了公安局或保卫科大概率也没啥级别。

    既这样,还不如直接在当地找一个吃商品粮的,稳当。

    李驾驶员却算特例,他工种特殊,上战场的机会小,就算转业,凭他会开车这个特长,也能继续摸方向盘。

    要知道,她从小就听这样一个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金不换的营业员;粮管所、广播站、电影放映、邮递员;食品所、棉花站、三尺讲台、军功干。”,而她妈给她找对象也是从里寻摸。

    不过,林春芳忍住没告诉她妈,想先从谢茉这里打听打听李驾驶员的具体情况,李驾驶员如果情况过得去,她妈必定同意。

    至于李驾驶员本人的意愿,表现得够明显了,她姐都拉住她问李驾驶员是她对象不,忒地尽心。

    眼见林春芳要着急跺脚了,谢茉不再逗她,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让我爱人帮忙去仔细打听打听。”

    虽然不爱给人牵线做媒,但事情都扣到门上了,谢茉索性爽快应下,她不是遇事就躲的性子,只要她实事求是,无论结局如何,她问心无愧,这样就足够了。

    退一万步讲,即便林春芳和李驾驶员当真走到一起,且婚后过得不顺遂,介时两人埋怨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全当看清他们人品了。

    林春芳握住谢茉的手,软声道“你太好啦,跟我姐姐似的,我以后就管你叫茉茉姐吧。”

    谢茉大方应好,说了句“等我消息”后,戴上草帽,提上脚边的提篮,向林春芳挥了挥手,便回家了。

    回到家,把排骨放进地窖,再把挂面放进西间置物架上最小的编筐里,谢茉已手脚发软,腰酸背疼,歇息一会儿,她捶着腰给自己冲了一碗红糖冲蛋水。

    红糖水冲蛋水,做法十分简单,先把鸡蛋磕入碗里搅散成蛋液,再将烧开的滚水冲入蛋液中,搅拌均匀,加入红糖。

    这是谢茉从奶奶那里学到的,据说可以补气血,营养价值非常高,她读书、上班疲劳时,或在大姨妈前后,偶尔会给自己冲一碗,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很有效果。

    一碗红糖鸡蛋水下肚,谢茉渐渐回血,实在不想开油锅,站在烟熏火燎里煎饺子,谢茉把饺子倒在铝锅的篦子上,上煤炉蒸热。

    享用完美滋滋的一餐,下午一点钟左右,谢茉便哈欠连天,坐在椅子上硬撑了半刻钟消失,终究敌不过睡意,

    转进卧室去睡午觉。

    昨晚体力消耗过大,乍一恢复她又去镇子上转了一圈,头一沾枕头,谢茉便迷糊了过去。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窗外的夕色扑进房间,谢茉还未醒来。

    而营部里的卫明诚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他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迎面撞上端着茶缸子走来的陈钢。

    “听说你今天中午去医务室了,任务里伤着了”陈钢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把卫明诚打量个遍。

    卫明诚一双黑眸回望着陈钢,沉沉的没什么情绪“拿了瓶药油。”顺带申请了避孕工具。

    陈钢疑惑“真受伤了昨天汇报那会儿为啥不说”

    “家里药油见底了,我来补一瓶。”卫明诚回答。

    “嗯,那就好,要有伤情不要隐瞒,免得小伤积攒成大病,你们小年轻不注意,到我这年纪就有的苦头吃了。”陈钢絮叨着。

    卫明诚惜字如金“嗯。”

    虽然卫明诚一如既往寡言,面上表情不多,但今儿瞧他,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就像那入水的茶叶,真个人舒展开了。

    “不对劲。”管思想工作的领导,总想紧跟战士们的思想变化,陈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茶杯壁,若有所思地说,“你今天怎么瞅着格外精神遇着啥喜事了”

    说到喜事,陈钢脑子里蹦出古时四大喜事,先后一联系,他恍然大悟。

    小别胜新婚。

    卫明诚以往犟着不结婚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加上卫明诚结婚时日尚短,以至于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噢小别胜新婚嘛,我懂。”陈钢别具意味地看向卫明诚,“不过,可要爱惜女同志啊。”

    他以为卫明诚“小别胜新婚”时,冲动失控,用力过猛,让谢茉受伤了。

    陈钢不动声色瞄一眼卫明诚挺拔结实的身板,不由地暗啧,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卫明诚本就窥不出一丝情绪的脸,变得益发难以捉摸“你想多了。”

    说完,掉头就要走。

    心里却反驳着陈钢的话,什么“小别胜新婚”,明明他和茉茉一直都是新婚。

    “哎哎,别走,别走,找你有事。”陈钢叫住卫明诚,见人回头,笑眯眯问道,“那么着急干嘛,这回任务奖励不想要了”

    卫明诚漆黑的瞳眸霎时一亮。

    看着卫明诚离开的背影,陈钢不得不再次感叹,百炼钢成绕指柔,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桀骜不驯,又犟又硬,不懂怜香惜玉的野小子,结婚后会这么疼媳妇呢,阖军区的男同志都比不上他,反正陈钢是自诩关爱家属的好丈夫,都自愧不如。

    关键是那份用心,难得。

    先前争抢着给卫明诚做媒的军属们,都打出狗脑子,这会见卫明诚会疼媳妇,怕不得红了眼珠子。

    陈钢现在想起军属们闹出的乱子头还疼。

    还好这小子被降服,早早结婚了。

    感谢谢茉同志。

    谢茉醒来时,落日熔金,暮色正悄悄在院子里生长,而她的脸上也涂抹一层慵懒的橘红。

    谢茉正打着哈欠,忽听外头传来敲门声。

    她重重眨了眨眼,起床出了卧室,经过堂屋她扭头瞥了一眼座钟,心下有数了。

    该是卫明诚下班回家了。

    揉了揉眼角,谢茉脚步轻快地去开院门。

    院门外,卫明诚正推着一辆崭新的女式自行车,低眼含笑看着她。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找书加书可加qq群952868558/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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