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林春芳叙述,谢茉对本地相亲概况大致清楚了。

    相亲当天,一般由媒人带着女方及其亲眷去男方家相亲。除了相看人,还要亲眼瞧瞧男方家庭状况,几间屋,住几口人,家里养不养牲畜,养几只几头,家具有几件,床上铺面新不新、厚不厚实,厨房面缸米缸满不满方方面面,了解清楚姑娘进门会过啥样日子。

    林春芳细细说起来“他妈去世,他爸再婚,他从小跟他爷爷长大,我们这回去的就是他爷爷院子,四间砖瓦房住爷孙俩挺宽敞的。就是他爷爷以前在镇委当小领导,爱管人训人,一手拉拔大的孙子,更是看管得紧,一块儿吃饭,他夹那盘菜都恨不得请示请示他爷爷。”

    “我妈先头见了还说他脾气软,好拿捏,要是这爷爷通情达理还凑合,但你瞅瞅,他爷爷出门买个菜都倚老卖老,在家可不得被供着。我是去结婚搭伙过日子,又不是去伺候祖宗的。”说着,林春芳忍不住小小翻了白眼。

    林春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我家公社离镇子远,先前也只打听个大面上的事,这回亲眼一瞧,又听人这么一说,干脆算了。反正我又不着急。”

    林春芳是附近公社的人,她爸是公社干部,姐姐嫁到县城,哥哥“子承父业”在公社做科员,家庭条件在本地数上乘了,而她本人还端着引人艳羡的售货员饭碗,根本不会愁嫁,是以并不着急。

    一边转动茶杯,林春芳一边随口问谢茉“你那天也去菜市场了吧,不知道碰没碰上。”

    谢茉微妙地停顿了一下,吸一口气,神色莫名地形容了一下老大爷的相貌。

    林春芳双眼一亮,小鸡啄米般点头“对,就是他,看着很有派头”

    谢茉面上表情古怪。

    林春芳留意到,疑惑道“咋了”

    “如果没错的话,我就是你话里那被欺负的小姑娘。”说这话时,谢茉平素那双灵动美眸静静的没什么情绪。

    太巧了。

    谢茉一时也找不出合适的表情表达复杂莫名的心绪。

    她记得当时在“劝说”老大爷时,她可是用了“累及子孙”这词的,谁能料到,当天下午就应验了呢。

    她嘴又没开过光,只能说太巧了。

    林春芳一双眼睁圆,放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啊”缓和了片刻,林春芳噗嗤一笑,“那我可得谢谢你了。不是这事,现在且还没完呢。”

    谢茉陷入静默,看着林春芳,复杂的神色变得益发难以捉摸。

    她实在没料到,自己居然无意中掺和进人家的婚姻大事里头了。

    后知后觉的沉重。

    如果这相亲对象委实不适合林春芳,那么谢茉很欣慰帮她提高获取美满婚姻的概率,可万一呢万一这人是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谢茉清楚这是林春芳及其家人的决定,可她做为决策中着重考虑的一环,又怎能真的若无其事。

    她现在心情

    十分矛盾,庆幸又惶恐55,还夹杂着那么一咪咪心虚。

    “没想到,这里头竟还有我的事。”谢茉笑了笑,迟疑道。

    林春芳愣了愣,赶忙说“我本就不喜欢面团似的人,是我妈瞧着他脾气好,硬逼我去相亲。我还苦恼琢磨找什么借口打消我妈念头,所以,才说谢谢你的。”

    见谢茉眉头渐渐展平,林春芳玩笑道“要实在过意不去,那你给我介绍个对象呗。”说罢,她咯咯笑起来。

    谢茉可不敢一口应下。

    她身边有血淋淋的例子在,可不敢挑战做媒这么高难度的事情。

    她大学一室友,替宿舍另一姑娘与高中男同学牵线认识,之后俩人顺利恋爱,毕业即婚姻。可婚姻并非终点,它是另一个人生,校园里的神仙眷侣,婚后摩擦不断,从女方指责男方不干家务不洗臭袜子,到男方斥责女方花钱大手大脚不敬长辈,后来矛盾升级,由精神攻击上升到物理攻击,终于在俩人又一次深夜双双进医院后,选择结束婚姻,各自安好。

    俩人恋爱期间,争吵后便会找介绍人调停斡旋,婚后更是如此,谢茉经常收到她抱怨的信息,可每每念及两人的介绍少不了自己的撮合,介绍人便两头奔走缓和,三不五时熬夜听男女双方的诉苦。这已经够苦逼了,岂料,夫妻俩离婚后,双双把介绍人拉黑了。

    介绍人为他俩操心费力非但没收获感激,还被他们怨恨上了。

    这是怎样一口老血憋在胸口。

    在这种事上,谢茉奉行不做不错。

    以谢茉的情商不至于硬邦邦拒绝,于是她莞儿一笑,真心夸赞道“以你的家庭、相貌、工作,还须人介绍你家门槛怕不是都被媒人踩烂了。”

    林春芳笑得春花灿烂,两颊染上层薄红,正待说些什么,院门被推开,李驾驶员扛了个包裹进来。

    他大踏步进院子,嘴里喊着人“嫂子在家吧这是你家包裹,寄送到营部了,我给你送过来。”

    谢茉把人迎进堂屋。

    李万里把包裹卸下,转眼瞧见刚站起身的林春芳,眼里“蹭”地燃起两簇小火苗,不过视线倒是很讲规矩地移开。

    “辛苦你跑一趟,来,先坐下喝点水歇歇汗。”谢茉道谢。

    “嫂子太客气了,顺带的事。”接过谢茉递来的水杯,李万里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轻咳一声,主动问“嫂子,这位女同志是”

    谢茉刚刚转身去倒水,没看见方才李万里眼里的精光,便笑着为两人介绍“这是镇上供销社售货员,林春芳同志。”

    说完,指了指李万里对微微垂头的林春芳说“这是咱们军区驾驶员,李万里同志。”

    李万里嘿嘿一笑“林同志你好。”

    与李万里问完好,林春芳便提出告辞“我先走了。”

    谢茉“噫”

    林春芳解释“时候不早了,我一会儿得坐公交车去县城找我姐,下回再来找你。”

    不等谢茉开口,李万

    里已主动说道“赶巧了,我正要开车去县城送文件,可以捎带上你,车就在路口。”

    林春芳微愣片刻,看了一眼谢茉没言语。

    李万里作为司机,有着丰富与人打交道的经验,脑子灵活,又会察言观色,见林春芳瞅谢茉,当即一脸正色说“嫂子,我的为人品行你是清楚的,将林同志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一十个心,我一定安安稳稳把人送达目的地。”

    谢茉微微一怔。

    搭个顺风车而已,你怎地还一副对着宣誓的神态,而且,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李万里又转向林春芳,稍稍挺了挺胸膛,道“我开车特别稳当,县城这条路我熟,就连省城我也经常去。”

    两个人先后脚迈出院门,一起上了路口的吉普。

    谢茉眼见车影消失在视线中,总觉得无意间被扣上了一口锅。

    李万里那贼心思昭然若揭,谢茉瞧得仔细分明。林春芳对李万里印象貌似也不错。

    谢茉搓了搓额角。

    在自家认识而已,她可没搭线的意思,即便日后两人修成正果,她也不敢舔居媒人。

    唉

    果然,可事情总不会乖乖跟随意愿走。

    等卫明诚回来,她要把锅反扣给他,哪怕不是整个,也得是一半。就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李万里才会上门,李万里上门才结识林春芳,之后

    之后如何说不准,不过,俩人瞧着还蛮配的。

    如果两人能相携婚姻,总归是喜事一桩,值得庆贺。

    谢茉抛开尚且虚无缥缈的杂乱想法,拴上院门回堂屋拆包裹。

    包裹寄自京里,上面只写了巷子门牌号,没单位一类暴露身份的信息,谢茉将东西取出来一一摆放到桌面,各类京城特产小吃,几盒高级糖果,甚至国外进口的巧克力也有两盒,一男一女两只手表,一红一黑两条羊绒围巾,一薄一厚两个信封,薄的那封封了口,厚的那封敞着口,谢茉费了点力气把里头东西掏出来,定睛一瞅,嚯,全是最大额的纸钞和各类票券,谢茉略翻了翻,缝纫机票、自行车票、外汇券

    不用拆信,谢茉已猜到这些都是卫老爷子寄来的。

    卫明诚如今和卫老爷子关系究竟如何,谢茉没问过,爷孙俩虽过通话,听卫明诚话音胸中块垒已逐步消散,但愿意交流跟乐意接受馈赠是两码事。

    因此,谢茉把钱票塞回信封,把东西一一挪到西间堆放进昨日集市上买来的编筐里,将最大那个编筐塞得满满当当。

    搭理齐整,谢茉叉腰吐口气,等卫明诚回来处理吧。

    一番劳动,谢茉打算开瓶罐头犒劳自己,费了好半晌打开。

    舀出半碗,连橘子瓣带糖水舀一汤匙送进口中。

    太甜了。橘子本身的清香被甜味盖去大半。但谢茉仍是幸福地眯了眯眼,她已经十多年没吃过这味了。她年幼那会儿,送礼还流行各种罐头,随着道路建设,物流越来越便利发达,天南海北的蔬果全国流通,有了更新鲜爽脆的水果,水果罐头便慢慢地淡出人们视野。

    而今,兴许有童年滤镜加持,谢茉倒也吃得有滋有味。

    她经期入口东西不好太凉,不然这罐头用刚取出来沁凉的井水湃俩小时,该更爽口好吃。

    午饭后,谢茉稍微活动活动,便上床午睡。

    神清气爽起来,读书画画,研究吃喝。

    谢茉一天的日子过得跟天边的流云一半悠哉,除了过于沉静。

    若是添上那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就更完美了。

    家里还是太安静了,明天去镇子上转一圈吧,正好去邮电所看看老师傅提到的征文,万一有兴趣,正好趁卫明诚不在,她一个人闭关写作。

    嗯,就这么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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