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掳走人鱼皇帝A之后 > 第165章 【修】无所不用其极
    一场凉雨之后,沙漠已然进入秋季。

    这是物盛当杀,牺牲献祭的时节。夏季暴晒成熟的仙人掌果被狂风吹落,散乱地滚落在四处,任由鞋子践踏,车轮碾过,在才扩宽不久的水泥路上绽开一个又一个混乱黏腻的痕迹。雨后的路上黏着许多潮湿的沙子,路不好开,卓良木却一个劲拍着座椅催促: “快点,再快点。”

    昨天的夜有多长,观察室的警报就响了多久。卓良木带着团队一夜没敢合眼,眼睁睁看着脑机示波器从突破,到飙升,最后直接冲破仪器的最高检测值,把显示屏都烧成一片荒芜的雪花条纹。仪器能力有限,勉强给出观测结果:它在溯回数据。

    至于是什么数据,哪里的数据,他们这些帝国最顶尖的医疗科研团队却一无所知。

    ——当它不想被看到时,它就是不可观测的。

    外界温度已降到25度,车行时窗子流进的风本应该令人舒服,卓良木却依旧冷汗涔涔,脑子里不断闪过各种可怕后果。

    白翎的通讯打不通。

    谁也不知道那扇紧闭的门后,是不是蜷着一个精神失常的oga。甚至更可怕一些,或许他已经被超出人类阈值700倍的精神压侵犯到血流过速,脑血管爆裂,睁着恐惧的眼白死在了床上。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基于君主能力的事实猜测。

    来到酒店,服务员果然慌里慌张得来迎。卓良木眼底一沉,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然而当服务员将他引进套房内,他却僵愣在当场。

    这是酒店最好的行政套房,设施简约而著华,里面在保持原设的同时,还提前在君主的指点下添置了许多白翎常用的家具和物件。

    然而现在,从拆烂的地板开始,视线一路经过墙纸撕裂的板墙,最后停留在电线垂挂的吊顶——这间套房被丧心病狂得拆了一遍。而始作俑者,正坐在一片废墟的中央,垂眸低敛,聚精会神地从手下的服务型

    机器人脑袋上拆出两颗摄像头。

    啪嗒,丢在地上,滚落到脚边。

    宛如用螺丝刀剜出机械怪物的眼睛,无情丢掉。

    饶是卓良木,那一秒也差点发出恐叫。并不是机械拆解的过程有多恐怖,而是那种偏执报复的场面,很容易让人类的大脑产生某种恐怖谷效应。仿佛那把螺丝刀,下一秒不是拆卸卓良木,就是拆卸白翎自己。

    疯了,彻底疯了。

    本来因为看到白翎活着而放下去的心,瞬间又高高悬到嗓子眼。卡得卓良木不上不下,连说话声都结巴起来:

    “小,小白鸟……白司令,你在做什么”

    他看着白翎手中动作一顿,转过混灰的眼,像才发现他在这里似的,喃喃自语:

    “它在看着我,是吗”

    “……”

    “原来它的老毛病一直都没好,以前监视全国民众,现在监视我。”

    “……”

    卓良木揪心得说不出话来。他能说什么呢,君主的本性就是远远超出正常人类的道德承受范围的,别说小白鸟发疯质问,哪怕吓到当场离婚,分道扬镳都不为过。然而看白翎这样情绪游离,他还是想多劝几句。

    “你别急……哪里不舒服可以尽管跟我说,啄木鸟爷爷肯定能治好的……对了,我们新建的医院有隔离室,你去那好不好,那里很安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来……监视你。”每个医院都配有隔离室,专门用来充当安全屋,给情绪应激的oga提供精神庇护所。

    啄木鸟没有得到回答。

    他瞳孔倏然睁大,看着白翎默默抬手做了个蓄力的动作。两手之间紧握的螺丝刀尖端,正对着自己的腹部。

    如果就这样猛得斜插下去,那支螺丝刀便能轻而易举捅穿鸟儿的皮肤,从生殖腔里贯穿而过,将里面的“怪物”插死在铁锥上。卓良木几乎声嘶力竭: “白翎别冲动,那样做只会伤到你自己!!”他惊慌失措地等待几秒,那只鸟慢慢垂下了手,没有再进一步。

    白翎低敛着睫毛,断断续续地喃: “我也不是想伤害自己,我就是想挖开看看……他之前提醒我,提醒过好多回,说很恐怖很可怕,我想看看到底有多可怕。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藏在我的生殖腔里,它会长

    眼睛吗,会用牙齿咬我吗会不会从里面一点一点,把我的内脏吃掉……”

    卓良木慌忙答:“不会的不会的,人鱼再恐怖,也不会控制精卵蚕食母体——”

    说着,他突然一愣,大脑跟着嗡了一声。

    生殖腔,精卵……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们不是把人鱼隔离了吗,难道小白鸟之后又偷偷回去过,被回归原始的人鱼,不分青红皂白地进犯,折磨,产卵……

    白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头,轻飘地说了句:

    “我喂的。”

    他自愿的。

    所以一切责任,他自己担。

    不知道为什么,卓良木下意识觉得,这句话比人鱼主动进犯更令他麻头皮。

    一个会主动纵容的oga。

    他似乎不是全然的受害者,而是一个给老骨架泼油的纵火犯。共谋共犯。人鱼,一定爱死他了。

    事实证明确实如此。

    伊苏帕莱索在休眠前给出的应急措施称得上言简意赅,然而仅在短短五页的医疗内容里,就有三页和白翎相关。

    沉睡的它,甚至预料到了这一幕。

    卓良木的厚底镜片滑到鼻梁,正紧紧盯着屏幕阅读:【第十三项,如果一旦发生不可控的“污染”事故(指在雌性体内产卵),则可遵循雌性意愿,进行杀灭处理】所谓的“杀灭”,就是使用仪器贴在oga小腹,隔着皮肉定点摧毁生殖腔里的精神丝。

    只要精神丝一灭,附着在生殖腔里的异形精卵,就

    会自动脱落。

    而如果不这么做,就得等到月底繁殖期结束,由人鱼亲自用手指掏出来。

    小医生在旁压低声音问: “据我所知,人鱼的精卵存活能力很强,不需要雌性生殖腔供给营养,也能轻松存活一个月。万一在这一个月里,精子和卵子结合,形成胚胎生命体该怎么办”那就不是单纯的肚里有卵,而是真的怀孕了。

    卓良木皱眉解释:“应该不会,君主一直在按时进行避孕,他的精卵虽然大,但没有实际没有生殖能力。最多造成的,也就是不断刺激生殖腔,使得oga不间断下蛋。”而经过检查和询问,卓良木确定了这一猜测——早间,白翎刚醒来那会,就意外下了一个鸟蛋。

    虽然那颗蛋已经在马桶中损毁,却仍然是一颗未受精的白蛋。

    所以从生理意义上来说,白翎并没有怀孕。他只是会一直处于“试图受孕”的微妙过程中,而这种过程,不出意外将持续到月底。

    现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自然是根据人鱼细则上的说明,遵从白翎的意见,将精卵杀死。那么不出今晚,它就会被安全排出肚子,不会造成太大痛苦。这都是oga方面的考量。

    白翎却问:“杀死精神丝,会对它造成什么影响”两个医生同时哑然。他们不是回答不出来,而是太了解后果,所以不敢说出口。

    杀灭精神丝,自然就像扯断蘑菇的菌丝,会对人鱼的主精神意识体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即使这“菌丝”只占了总体的001,所传达出来的效果,也会像砍断手指上的末梢神经,让人鱼痛苦好一阵子。但这种后果,是绝对不能告知白翎的。

    白翎却轻微转动眼珠,通过分辨他们的表情,捕捉一些端倪,问:

    “是会伤害到他,是吗”

    卓良木支支吾吾,最后说一句: “君主说,你有权处置自己的身体。”

    君主说,君主说……哈,那个老怪物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白翎嘲弄似的扯了下嘴角,大脑意识的麻木传达到身体,导致他的右手正在不正常地痉挛。

    白翎看着六维透视上的图像。

    他的生殖腔里,有一只螺旋形的卵,它直径有六厘米,每一次挪腾蠕动,都会让他从小腹深处泛起一股渗人的骚动。

    好像在他身体里安装了一枚遥控器。

    对方能借助卵,随意操控他这个破布娃娃。在深夜里,在大街上,在人前……只要它想,他就得配合。这是一种无所不用其极的控制与窥探。

    他应该害怕的。

    应该展现出恐惧,厌恶,表现出各种负面反应,甚至是歇斯底里……因为任何一个正常人处于这种情境下,都会恐惧得回避。

    可是当小医生悄悄观察白翎的精神状态时,却奇怪地发现,这只oga脸上并没有能称之为恐慌的东西。

    他有一种诡异的安宁。

    似乎察觉到视线,白翎的眼睛转过来,对上小医生的。

    小医生被那双比以往更幽深的灰眸望进眼底。那一瞬间,他心底莫名其妙起了股悚然,接着眼前似乎闪过一道雪花纹的信号屏蔽幕,脑袋晕了下,又很快变得正常。小医生揉了揉太阳穴。应该是早饭吃太多,升血糖弄的头晕吧。

    他没有多想,而另一边白翎站起身,对卓良木说:

    “容我考虑下。”

    卓良木连忙说: “好的好的,我们不急。”

    白翎走到一边,弹了弹烟盒,捻出一根烟,夹在指间正欲燃时顿了下,抬头淡漠望向两个医生,扬了扬指尖烟:“介意吗”

    卓良木视线飘过墙上的【禁止吸烟】标志,旗帜鲜明地说: “不介意。”整个医院都是白翎牵头建的,抽根烟的特权,他当然有。卓良木又看了眼紧闭的窗户,补充一句:“您想怎么放松都行,只要别走出隔离室。”

    这间特殊病房的墙内镶嵌有反波段金属,能有效隔离各种电子设备和脑波入侵。即便是繁殖期发疯的alpha,也无法从门缝里嗅到oga的味道。只要没有物理意义上的摄像头,它的精神丝就无法观察外界。

    所以白翎待在这里,应该是不会受到任何窥探的。

    ——即便他的身体,已经成了精神丝活动的载具。或者说,一个新的污染源。

    小医生胡思乱想着,不禁多看了白翎两眼。

    他和那些佣兵们打过交道,时常听他们说些迷恋的混话,比如夸白司令貌美,又或者提到他致命的吸引力。

    小医生是beta,对信息素不敏感,自然t不到什么叫oga的致命吸引力。在他看来,白司令漂亮归漂亮,但比起专营外貌的星际偶像,还是有差距的。这种差距倒不是负面的,而是一种客观的“不完美”。

    如果说星际偶像和总统夫人之流,总会刻意营造友善,温柔和亲切的形象。那么白司令本人就可以说是野蛮生长,不屑伪装。他会在镜头前冷笑着呛媒体,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偷懒的佣兵骂到狗血淋头。

    太接地气,太不端着。

    以至于人们根本无法把他和“皇后”这个高贵端庄的符号,联系起来。

    小医生这时候想,也难怪有些民众会觉得金井更适合做王后。因为从以往各国皇室的刻板印象来看, “皇后”必须出身正统,教养良好,矜持尊贵,和蔼但遥不可及——这与白司令个人品质无关,纯粹是一种对一国之母的固有印象。

    显然,金井从各个层面来说,都更符合这些关键词。

    只不过,话题吵得太热,让众人都忽视了一件事——金井居然能弄丢自己的机甲,这不正侧面说明,他粗心毛躁,自大倏忽吗当然,金

    井方面也是很能掰扯,直接用春秋笔法,暗示众人“金井上尉是遭人暗算”,活脱脱把失职,洗成了受害,直接站上道德制高点不下来了。

    ——是敌人太阴险,不是我方太弱。

    这种甩锅手法,军部早已运用得炉火纯青。早在他们把边境一颗由帝国占领150年之久的小星球拱手输给联邦时,军部就已经深谙一个道理:仗打得好,不如嘴巴会糊弄民众,只要我们宣称我们已经尽力了,

    事情总会过去的。

    小医生越想越深入。令他惊讶的是,作为一个几乎没关注过军政消息的人,他却突然对形势的分析明朗起来。好似脑子里有一道陌生意识,正在泄露出一些不属于他的观念。他又忍不住看了白翎一会。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眼神有多缒绻。卓良木察觉到,眉头一皱: “喂,臭小子,你有点过头了吧”

    小医生视网膜晃动。他的眼球似乎和大脑神经断连了,有了自己的意识,眼球正在亢奋地充当着某种视觉道具,追逐着白翎的身影。

    “我心软的孩子……”

    小医生原本上翘的嘴角,突然僵硬。

    卓良木诧异:“你刚嘀咕些什么”

    小医生慌乱地说,“不不不,不是我,那不是我要说的!”他想扭过头和老师解释,可是身体扭过半道弯,脸和眼睛却诡异得被控制在原处,执着得盯紧白翎。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仿佛,他的两颗眼球都成了某种生物手里的摄影机。

    成了提线木偶。

    卓良木看他那扭曲的姿态,一瞬间冷汗都下来了。小医生也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扭着脖子,浑身打摆子,肢体抽搐满眼血丝:

    “老师,老师!!啊,它在我的身体里,它爬进来了——”

    白翎也注意到这边。他看着肢体扭曲的人形,对方身体拼命想跑,脑袋却固定在原地,用一种收集信息似的无机质眼神望着他。

    那一刻,他胃部骤然抽紧,背部升起一股深冷的寒意,逐渐开始呼吸滞涩,喘不过气来。

    对视。

    它无所不用其极得望着他。

    没有电子摄像头,就占用他人眼球,没有丝毫人性可言。恶魔……这和恶魔有什么区别白翎闭了闭眼,忍下身体内部的颤抖,对卓良木说:

    “……杀灭精神丝是吧,现在立即就做,马上。”

    必须做个了断。

    否则它膨胀的控制欲会吓到更多人。

    然而这时,护士进来为手术做准备,看到白翎时不禁甜甜一笑:

    “白司令您怎么来了,我们刚还在说您呢,您小时候的照片好可爱啊!我就说,比那个金井的摆拍,可爱十倍。”

    卓良木愣住:“什么照片”

    护士: “就是星网上一个账户发的,右下角都标了时间,好像是监控里的。”

    卓良木当场顿时汗透脊背。他回想起昨夜里不正常的君主,还有那猛增算力的行为——都是为了穿梭浩渺如烟的数据流里,在时光逆行的方向强行回溯。

    只为在无数张面孔里,找到一张小小的脸。

    小哭脸,小笑脸,委屈的脸,张扬的脸……

    耗费精力,把cpu开爆,就是想收集出一本满满当当的相册,给世人看:我的孩子,他是多么的正常可爱,他也有着丰富灿烂的童年。白翎不顾阻拦,直接走到隔离室外,终端连上网络的刹那,图像如雪花漫散坠入他的页面。

    国庆节,幼鸟穿着海军风小制服,在广场上参加军鼓方阵。他好开心,因为那天吃了好多老师发的小肉干,肚子鼓鼓的。

    九月开学,他抱着一袋新发的校服,蹦蹦跳跳。经过花坛时,头顶上方的广播里传出机械化的声音,“希望我的孩子们,灵巧得像兔子,壮得像小熊……”

    冬天的首都星很冷,但教室有暖气,学校还会发帽子。那是一顶毛绒绒的帽子,很昂贵的皮毛,老师们说,这批毛料都是联邦二十年前的战争赔款。幼鸟不懂什么叫“战争赔款”,他只知道毛料很暖和。幼鸟偷偷把帽子送给街角卖毛线手套的瞎子老奶奶。老奶奶专门给他织了一副小手套,可惜被小喜鹊扔了一只,幼鸟就边抹眼泪,边顺着监控下面找……

    亲爱的宝贝,你要知道,在这世间,在你离开妈妈之后,仍然有人始终如一地看着你……你不是心理阴暗的小孩,你有我们的爱。

    烟灰落在地砖上,烟却被揉在手心,紧室得掐灭了。白翎咬住嘴唇,脖颈绷起颤抖的线条,望向天花板。

    我还以为,除了我,没人记得那些事了。

    毕竟我不是幸福人家的孩子,没有人为我拍照片,记录我的成长。

    可是它都还存着呢。

    ——我的摄像头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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