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亮得早,陈良被亮光晃醒。

    她赶在出发前,在驿站买了两袋米、一斤盐和一罐猪油。加上一大缸咸菜,作为两人近期的伙食。

    还把昨天装人的大缸洗干净,装了半缸清水,留着路上喝。

    队伍出发很早,人群很安静。大部分人已经赶了很久的路,都很疲惫,一声不吭,只埋头赶路。

    她牵着黄牛,黄牛拉着板车,车上是顾卿姿和全部财产,混在队伍中间。

    渐渐远离荆州,陈良开始不适应,她频繁回头望荆州城墙。

    突然想起了王华盛。如果不是周围人用绑定两人的眼神看他们,他们多了解了解彼此,说不定真的能走到一起。

    只是从此再没有机会见面了。

    还有孙嬷嬷,和她的小院子,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美味的肉包子。不舍和难过缠在心口,一丝丝抽走她离开的力气。

    “以后,说不定还会回来吧。”顾卿姿轻声说。

    在周围偶尔传来的陌生口音中,顾卿姿和她一样的家乡口音,给了陈良力量。

    陈良为了调整好了心态,开始专注眼前的事,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四处观望。

    大部分守卫都看押着带着镣铐的犯人,他们形成了队伍的主体,流民松散地围绕着他们。

    有一家老小和一辆拉着锅碗瓢盆衣裳的驴车,也有两手空空背个行囊的一个人,推着独轮车的一家三口,根本看不见稍微富裕一点的人家。

    陈良他们算是队伍中的中上水平,但是她们两个女的,看起来也很弱。

    不过,根本没有人注意她们,大家都低着头缓缓前行,默默抵抗夏日炎热。

    陈良刚上路,趁着有精力和力气,多看多学。

    她见其他人边走边捡柴、扯草,也跟着有样学样,捡一些柴和草,堆在板车上。

    由于担心黄牛太累,陈良都是尽量牵着黄牛走路,实在太累时,才会坐班车上休息一小会儿。

    队伍在干燥的土地上缓慢前行,等到艳阳高照,队伍在一片树荫下停下来休息。

    中午烈日正晒,他们会休息两个时辰,等到太阳不在正空中时才会重新出发。

    陈良只走了一上午,却觉得走了一个世纪,人就焉了,。

    见队伍停下休息,她长叹一口气,直挺挺躺在板车上,像晒了几十年的豇豆,干瘪瘪地动弹不得。她喝了一碗顾卿姿喂的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顾卿姿主动要求做饭。

    这位大小姐应该没有做过饭,不过,陈良自己也不会做饭。

    所以,陈良就同意了,她被热得全无食欲,饭不好吃的话就少吃几口吧,一顿少吃点也饿不死人。

    她扶着顾卿姿下板车,坐在石头上,将就着板车上的柴和野菜,开始生火做饭。

    上午捡的柴不够,陈良又去在附近扯草和捡柴,她看见有好几个妇人在扯一丛宽叶子的草,赶紧凑过去。

    好心的妇人指点:“这是野菜,可以吃咧。”

    陈良跟着妇人扯了一些野菜,带回去交给顾卿姿。

    给黄牛喂了水和草,她躺会板车上,找了一块深色布料遮太阳,刚一闭眼就睡着了。

    顾卿姿是个做饭新手,她只在前几天看孙嬷嬷做了几次饭,跟着帮忙烧了一次火。现在还是第一次做饭。

    她观望四周,大部分流民都是吃的稀饭。

    稀饭有主食又有水分,很合适。稀饭最简单,很多的水和少量的米煮一起下锅,一直烧火。再洗几根青菜丢进去,就是青菜稀饭。

    她做好了饭,自己吃完,把锅和碗放在陈良身边,等陈良醒来。

    闲着没事,她挑了几根树枝和深色衣服,开始忙活着做个遮阳伞。

    她们没有经验,只知道准备水,忘了带遮阳的东西。

    陈良被肚子的饥饿唤醒,见顾卿姿的稀饭做得有模有样,很是欣慰,快速地吃了饭。

    两人没有话说,一起坐在板车上发呆。

    发呆累了就继续睡觉。

    ——

    下午又跟着队伍出发。

    经过中午休息,现在的队伍要热闹一些。有人埋怨天气,有小孩跑来跑去,也有和自己人吵架的。

    陈良注意到一家五口,三个大人和两个小孩,赶着一辆驴车。

    驴车上的野草是摆开的,看似想要晒干来用,偶尔有人拿粮食找他们家换取褐色的汤。

    她牵着黄牛靠近,时不时看几眼。

    果然,这家人里有一个大夫。听见有的人喊他:赵大夫。

    正是初夏,日子一天比一天热,他每天熬一壶解暑汤,只要一小撮米或者一个饼就能换一碗解暑汤。

    赵大夫察觉到了陈良的眼神,主动端了两碗解暑汤给她。

    “我姓陈,单字一个良,家中排行老六,有人叫我陈六姑娘。”陈良主动介绍自己,也不客气,道谢后,接过碗,和顾卿姿一人一碗。

    解暑汤是温热的,喝下去却凉爽舒适,大大缓解了体内燥热。

    陈良把碗洗干净,装满咸菜还回去:“谢谢赵大夫。”

    赵大夫转过身,看到陈良和两碗咸菜,连忙直呼:“太多了,”

    他只收了一碗的咸菜。

    咸菜耐储存,又能混着稀饭当菜吃,现在还能当人情送出去,真是个好东西。

    这是个心善的大夫。陈良转头对顾卿姿使眼色。

    陈良看看顾卿姿的腿,又看看赵威。

    顾卿姿不回应,脸上多的是木然和疲倦。

    也许是天气太热了。

    顾家每年夏天都会去山里的庄园避暑,还有在冬天储存下来的冰块解暑,想必这是顾卿姿过的最热的夏天。

    陈良不一样,陈家的好待遇她是一个都没有享受到,她每年夏天都是热过来的,如今只是多了要走路的辛苦,倒也还能忍受。

    她们两个女人结伴而行,初来乍到,还是小心为好。所以,顾卿姿装作体弱多病,小心藏着腿上的伤,以免有心人惦记。

    但是,这个伤,绝对不能再拖了。

    队伍一直行进到太阳落山一个时辰后,才找个河边的平地当驻地过夜。

    陈良牵着黄牛,在赵大夫一家的驴车附近停下来。

    他们家只有一辆驴车,车上全是行李,两个孩子白天也得在烈日下走路,现在队伍停下来,他们立马爬到驴车上,找个位置睡觉。

    大人们忙着生火煮饭,牵驴吃草。

    赵大夫不做这些事,他在周围逛着,采一些草药和野菜回去。

    陈良卸下板车,留顾卿姿做饭,自己牵着黄牛跟上赵大夫,一边让牛吃草,一边找机会问治病的事。

    原来,他是精通药草特性,会抓药治病,不会看严重的外伤。

    “骨折算是严重的外伤,一般是当兵打仗的人容易遭,你可以问问张大人。”

    陈良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找张大人商量。

    她又牵着黄牛,去找张大人。

    张大人正在小河边给他的马梳毛。

    黄牛见了水,立马牵不住了,使了牛劲儿地往河里钻。

    张大人提醒她到:“这大热天的,牛就喜欢滚澡。”

    陈良表示学到了新东西,放开绳子,让黄牛进水里滚去了。

    张大人是个粗人,来不起文绉绉的对话。

    陈良也不太会绕弯子,就直接说了。“您认识治骨折的大夫吗?”

    “我们当兵的,多是受皮肉之苦,我这帮人里没有,很多驿站就会有这种大夫,”张大人往驻地看了一眼,大概猜到了顾卿姿的腿有问题,“到了下一个驿站,我帮你留意一下。”

    “谢谢张大人,您可真是个大好人。”陈良夸人也很直接。

    张大人哈哈大笑,摆摆手,继而心情愉悦地给马梳毛。

    陈良识趣地离开,不打扰他。

    黄牛还在水里滚来滚去,看起来很开心。

    黄牛拉了一天车,也辛苦了,就让它多玩一会儿。

    陈良踩着河水,让自己凉快凉快,她一边走,一边收集河边的绿草。

    她一股脑扯了两大捆,用现编的草绳系好,让黄牛驮着回去,然后再分拣。

    人能吃的就是野菜,动物能吃的就是牛的饲料,不能吃的就拿来遮太阳当柴烧。

    他们早上和中午都是吃的稀饭,现在凉快一些了,吃干饭才有力气。

    干饭比稀饭麻烦,要注意水和米的比例。

    顾卿姿意识到自己不懂,于是先炒菜,一边默默观察旁边赵大夫一家是怎么做的。

    等陈良回来时,她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她把饭菜放在板车上,递给陈良一碗干饭

    陈良一边吃饭,一边把赵大夫的事跟她合计了一下。

    “你放宽心,赵大夫说,有的人骨折了,自己没注意,拖个十天半个月才发现,最后照样治好了。”

    她嚼了两口饭,每一刻饭粒都熟了,只是软硬不一,“第一次能做成这样,不错。”

    顾卿姿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赞扬,安静吃饭。

    陈良先前没有在意,顾卿姿最近都这个样,她习惯了。

    赵大夫比陈良先回驻地,看了看顾卿姿的情况,他帮不上忙,但是配了五副调理身体的草药,这时给她们递过来。

    陈良连声说谢谢,接下了赵大夫的好意,心里默默地记着,往后会还他。

    陈良和他们聊了几句,主动讲了她们两人苦命受牵连去关外,顺便把陈家人骂了一顿。

    大夫本名赵威,和他的姐姐赵有盐,姐夫钱来、以及两个半大孩子:钱多多、钱快快。姐夫一家在老家受欺负想搬走,他想跟着唯一的姐姐,于是跟着到关外。

    赵有盐说话温声细语,礼貌周到。钱来是个话多的人,主要是他在和陈良交谈。

    赵威面貌干净,待人温和有礼,做事细心,在流民里很受欢迎。有手艺的人饿不死,他给人看病和避暑汤换来的食物够五口人吃一天。

    他们一家只有一辆驴车,放满了家当,只能挤出孩子睡觉的空间,大人都是在地上铺一张草席就睡觉,连个蚊帐都没有。

    陈良灵机一动,拿了两件破了洞的衣服,加几根棍子,勉强搭了一个帐篷,放在他们的草席上。

    “在破洞的地方缝一块纱布,通风透气,还能防蚊虫。”陈良没想到还人情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赵有盐很喜欢这个帐篷,她拒绝了这个帐篷。

    陈良倒是直接,跟赵威说:“谢谢你的草药,这个是破洞衣服,不值钱的。我们姐妹俩舍不得扔掉就带路上了,没想到如今派上用场了。”

    “谢谢陈六姑娘”赵威欣然接受了这个帐篷。

    并且和姐夫一起,又搭了一个帐篷。

    姐姐和女儿睡一个帐篷,钱来和儿子睡一个帐篷,偶尔和睡马车上的赵威换。

    陈良和这家人聊了一会儿,学了一些路上的生活经验,才回去。

    等到晚一些,天彻底黑下来,陈良把黄牛栓在树下,放一些草和水当黄牛的夜宵。

    陈良和顾卿姿睡在板车上,支起蚊帐,睡了个踏实觉。

    四野寂静,只听见蛙声、鸟声蚊子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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