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成年男性的脸，皮囊完全贴合，看不见任何异状的凸起。
皮肤透露出一种病态的惨白，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细丝眼镜，血色的红唇微微颤动着。
他抬头看了一眼余唐，随后又垂下眸子，长长地睫毛投下一小片鸦青色的阴影，平静道：
“如果不清楚自己的品类，可以先去【品类科】检查一下。”
“确定了自己的品类再来找我。”
他用手压住笔，直起身子，左侧的灯光在脸上打下明暗交界的光亮。
这让余唐更清楚的看到，他墨绿色不带一丝情感的冰冷眸子。
“余小唐。”
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带着几丝恨得牙痒痒的意味。
余唐看着那张明显和甄有权有几分相似，似乎是长大后的社畜版甄有权，轻轻的闭了闭眼。
“我确定自己的品类，我就是一只小浣熊。”
医生点了点头，又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余唐这才把注意力从医生的脸上转移，落到他手上的那支笔上。
余唐蹙眉，盯着这只羽毛笔。
陈时此时也注意到余唐的异样，他悄悄地碰碰余唐的手背，传递出一个“有问题？”的疑问表情。
余唐小幅度的摇摇头，又把注意力放到别处，但心中的疑虑却没有丝毫消除。
体检区动物守则第五条。
【体检区内没有鸽子。如果您在体检区内发现鸽子的身影，请立即离开。如果您不慎与鸽子发生肢体接触，请尽快前往洗浴室用“清洁水”清洗接触部位。】
体检区提到鸽子，而鸽子是一种鸟类。
而现在这个医生手里，拿着一根酷似羽毛的笔，很难不让人多想。
医生刷刷在纸上写完最后几笔，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你过来。”
医生指了指余唐。
余唐听话地快步上前。
“躺下。”
“放松。”
“张嘴。”
余唐此时正躺在一张像是躺椅的东西上，头上有一个大照灯，在他不远处，有一个小桌子，上面有一个小托盘，里面放着泛着森然寒意的各种牙科器械。
医生已经带好了口罩和手套，他拖了个凳子，坐下，调整了一下余唐头顶的大灯，让它不至于刺到余唐的眼睛，又能看清口腔里的每一处细节。
余唐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扭动身体，想要远离。
医生双手环抱住余唐的头，他无处可躲。
余唐能感受到那双冷静冰冷的眼睛在透过镜片注视着他，即使隔着口罩，因为极近的距离，他也还是能感受到对方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吃什么了？”
“啊？”
余唐感觉他只不过草草的扫了一眼自己的牙，就抬手撤掉了自己头顶的灯，转动椅子到垃圾桶前脱下了手套。
“没什么特别的，船上提供什么就吃什么。”
医生没看他，回到桌子前，又拿起那根羽毛笔，在纸上开始记录着什么。
“提供什么就吃什么我记得你们小浣熊都是比较挑食的。”
医生的笔速很快，“没抢别人的改善一下伙食？”
医生在指上重重点下最后一个点，随后换了一只钢笔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余唐伸长了脖子去看，却正好对上了医生无机质的目光。
余唐道：“地牢中不允许争抢打闹，这是规矩。”
医生笑了一声，摘下口罩。
“可是你嘴巴里很香，他也是。”
他的目光移到一直站着没说话的陈时身上，定了一会儿，又重新落到余唐身上。
“偷吃可不是好习惯。”
余唐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他正想问些什么，对方又打断了自己的话。
“该你了。”
陈时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向余唐露出一个紧张的小表情，随后同手同脚的走过去，就想要往床上躺。
“不用了，坐着吧。”
陈时不敢忤逆医生的话，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乖乖照做。
医生掐住他的下颌，陈时的整个上半身被迫后仰，难以抑制的发出呃呃的声音。
“他带你吃了多少，这么香。”
医生嗤了一声，把陈时头顶的灯移开。
陈时两只手撑着身体，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床上坐了起来，揉着腮帮子一脸委屈的回到余唐跟前。
一转身，就看到余唐在他的办公桌前探头探脑。
“体检单。”
医生直接把余唐的那一份拍在他的面前，手指在上面点了点。
“看的懂吗？”
这种明显上位者打压下位者的语气，让余唐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他现在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而且自己的体检结果是由这个医生个人全权决定的。
不得不屈服啊。
余唐把手背在身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虽然心里不爽但脸上还是露出一个笑容。
“我是个粗人，到底是没有您专业。”
“你，姓名。”
“小时。”
陈时学着余唐说了个假名。
“哪个时？”
“时间的时。”
“品类。”
“兔子。”
陈时着重强调，“小兔子。”
医生：“”
余唐：“”
医生刷刷在纸上写了几笔，随后也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余唐特意站在桌子前看他写。
只可惜这医生的笔迹实在是狂妄不羁，活像是鬼画符，余唐看了半天，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还是没看出来。
“体检结果自己到打印区打印。”
余唐看着他把写完的表格在电脑前扫了一下，随后放在夹子里，封存在抽屉里。
“还有问题？”
医生关掉台灯，房间里顿时又重新恢复了黑暗。
在一片黑暗中，余唐定定的盯着那个黑乎乎的轮廓，脸上已经褪去了之前那副谄媚的假笑模样。
“医生您看着很眼熟呢，长得像是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哦？是吗？”
“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黑暗中，余唐听到一声很轻的嗤笑声。
“在知道对方的名字前，应该也报上自己的真名吧？”
“余小唐。”
余唐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点，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怎么会知道这是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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