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是学生会招纳人才、路明非去参加晚宴的时间,也是我被抓去当苦力的时间。

    倒不是狮心会不想招新,只是我们还没决定好今年狮心会的安放,只能被迫把吸收新鲜血液的事往后延期。

    我盯着面前的文件,上面用英文写的一连串术语弄得我头晕脑胀,有时出现的华丽的花体英文更是让我要辨别好一会儿。我放下文件捏着山根,用提不起精神的语气问楚子航狮心会居然缺人缺到这地步了吗?

    “……”楚子航说,“没错,很缺。”

    我撑着下巴,情绪被这些外语弄得烦躁,被文件折磨得抓耳挠腮,没注意到楚子航不自然的停顿,苦着脸说我需要申请外援。

    “就算再怎么缺人也不至于让一个小白过来顶吧。”我揉揉眼睛,仗着这房间里没人就哼哼唧唧的指责他,“你这是以公谋私!”

    在话说出口之后我才算是看出来了,他这是故意折腾我。

    “但是我看你好像很闲。”

    我不敢置信他37度的嘴竟然能吐出如此不讲理的话,于是我拿上基本上一字未动的文件,故意凑过去好跟他对峙。

    我来到他身边,暗搓搓把手里的文件塞进去,若无其事的顺手整理他批改好的文件,看到他座椅下放着几沓文件,压着那几沓文件是他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赌注。

    我一边分门别类的堆放整齐一边喊冤,“作为一个被你压榨过头的搭档,”我刻意强调“压榨”二字,以此控诉某人不做人行为,“我就不能好好放松一下吗?”

    他没说话了。我哼了一声,当他心虚了。没有返回我先前的座位,继续待在楚子航旁边,看堆放在地上相当凌乱的一张张书面文件。

    我问:“地上的这些是你待会要看的吗?”

    楚子航忙里偷闲瞥看一眼,“不全是,有部分是看过了的。”

    我听闻,顿时肃然起敬,同时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楚子航今天中午跟我打招呼说要我来狮心会一趟——原来是看我这个搭档那么闲感觉到世界的不公平,正好我平常也经常帮忙整理,于是毫不客气拉我下水。

    幼稚。

    至于几分钟前我就没动过笔的文件?我没有职务,就算被楚子航带得任务上狂得原地起飞也不代表我勇到这地步,反正我是不信我刚刚的小动作他没察觉。

    我蹲在地上看哪些是没看过的,哪些是看过的,并把这些分分好。

    两个人待在一间房里,一句话也不说,静静的做着各自的事情,这本该是我们最熟悉的相处方式,但是我莫名有些不自在。我说不清这升起情绪的源头是什么,也许是楚子航莫名坚持和我一起去医务室,也许是我后知后觉才正视站在我面前的楚子航并不只是个书中人物。

    这让我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你当初,为什么选择来狮心会?”楚子航冷不丁问我。

    我一愣,觉得这问题实在不太像是楚子航能问出的问题。我狐疑的看向他,发现他面色不变,状似专注的翻看手里的文件,好似刚才不过是他心血来潮的询问,但看仔细就能发现他下颚不明显的绷紧,眼睛也没有焦距,手上机械性的翻来覆去,明显没看进去上面的字。

    这太不楚子航了。

    我没见过这样的楚子航,没忍住多看几眼,随口说道:“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你。”

    我继续低头分类文件,语气漫不经心,“加入什么社团我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我觉得你会去狮心会,我就去了。”

    至于超游部分就砍掉吧,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作为搭档要坦诚。我身体力行贯彻了这一准则。但凡楚子航询问的,我可以全部都告诉他,主要是我自己心知肚明我不会撒谎。

    人要有自知之明。

    我的确隐埋了一些事情,但他不问,我又为什么上赶着要去说?

    “所以,这也是你在听见我说没加入狮心会后表情惊讶的原因吗?”楚子航问。

    我没想到他被我骚扰久了,竟同我一样思维也开始跳跃起来,想起了之前的事。我动作不自觉慢了下来,想了好半天,才从犄角旮旯里翻找出这段记忆。

    不是,你记忆力这么好么?为什么一年前我的神情你都记得这么清楚。

    我:“……这都过去一年了,你居然还记得。”

    楚子航非常沉稳,轻描淡写道:“我记忆力比较好。”

    我自觉在心里翻译他刚刚说的话:他很记仇。

    这个话题到这里就应该自然的告一段落,我们继续着之前的事情默契的做各自的事情,或许偶尔还说一些关于任务或是学习的话,但是我看见了他的脸。

    倒不是说我再次发觉我搭档的脸是如何惊为天人、令人头晕目眩、让我瞬间钟情之类的东西,我只是忽然发现他似乎……不,他现在非常的高兴。

    我敢以我对他非比寻常的了解起誓,用绝对坚定的语气告诉你:楚子航今天心情是自开学以来心情最高值。

    不,我在心里纠正,应该是自我认识他并和他搭档之后,我第一次见他心情如此愉快。

    他很高兴,非常的高兴,高兴得让我怀疑我面前的楚子航是不是假的。我疑惑的蹙眉打量他,并没有掩饰我的目光。明明之前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为什么忽然间心情愉悦了?

    楚子航回头看我,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询问我怎么了。

    我战术性后仰,对这温和版楚子航接受不能。

    “不,没什么。”

    左右也不是什么必须要深究的事,而且这对主线剧情又不会造成影响,短暂的好奇心升起又迅速枯萎。

    我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去回想路明非去学生会后接下来的剧情。

    嗯,和陈墨瞳跑到悬崖上,遇上老唐,跟康斯坦丁进行生死时速……

    嘶,龙族入侵是路明非和陈墨瞳一起去到悬崖边上之前还是之后?我努力回想,有点记不清了。

    还没等我纠结出龙族是什么时候入侵时,突兀响起的音乐扰乱我的思绪。

    啊,是我特意设置的手机铃声,是《龙族》动画的主题曲。

    当然不是原版的,两个手机终究不是同一个时间线,没法互发一些东西,这还是抽空找人给乐谱让人弹录下的。

    另一个铃声是手机默认的音乐铃声,是从楚子航身上传出来的。我们摸出手机接听,跟随着声音的指引来到窗边。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不算太好,在自由一日输了之后狮心会搬出安铂馆,因为其他人没能想到今年会杀出新生导致两大社团的会长双双倒下,也就没有准备之后的对狮心会的安顿——毕竟他们觉得再差不过是继续留在安铂馆等下一次打击报复的机会,而我实际上对这自由一日的赢家留在哪输家留在哪可谓一知半解且不感兴趣,于是造就了如此尴尬的局面。

    我眯眼努力远眺,只看见被安铂馆遮挡了大半的亮光。

    我莫名联想到我妈前几天刚给我推的关于美国校园里的恐怖袭击,以及妈对我的叮嘱。

    “对不起妈妈。”我喃喃道,“我心里还是守法公民的。大概。”

    警报声完美遮掩我的低语,骤然亮起的建筑迫使我移开视线,再转回去后我再也看不清大门那边的细节。

    我面无表情先一步掐断了电话那头的中二宣言,侧耳听广播内容,楚子航不知从哪里翻找出一堆木仓械,鬼知道我扭头时看见楚子航手上拿着的散弹枪冲锋枪时我当时的心情。

    “学院是疯了吗?居然让我们用麻醉子弹。”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不知情,并且小小质疑学院的有关安排,“弗里嘉子弹对龙有用吗?”

    我说着扭过头。

    我:……?

    “这些东西你从哪里掏出来的?”我一脸见鬼的模样。看他从办公桌下拖出一个黑箱子,打开后里面是不同木仓械型号适配的弗里嘉子弹。

    ——他还找出两副战术耳麦!

    楚子航在里面挑挑拣拣半天,抬头问我平时用什么型号。

    “都可以。”我回答,“我不挑。”

    他嗯了声,抬头看向窗外,我也跟着扭头去看,正好看见了骑着摩托身着紧身衣的入侵者。

    或许我该拿把手木仓防身。

    我眨眨眼睛,目光轻飘飘的移开,落到楚子航身上。触及楚子航的表情,我惊觉我的反应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了,连忙补救:“龙族入侵,说得就是他们吗?”

    所幸楚子航正专注窗外的情景,并没有过多关注我的不自然,对我叮嘱别掉以轻心。

    奇怪,我明明在他面前撂倒了好几个彪形大汉,其中也包括不少狮心会成员,可为什么我在他眼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这副不长肌肉的身体造成的错觉吧?还是说我晕车时候给他过于深刻的印象?

    还是说……

    他也不知不觉认同了神经病们言灵序列低的人没有战斗力的想法?

    如果我是一个向来要强、骄傲的人,这个时候应该会生气吧。

    我垂下眼睛,楚子航适时抬头,我露出微笑,蹲下身体一脸兴致勃勃的挑枪。

    但我不是。

    “嗯?”我偏头看向教堂的方向,副校长把戒律解除了。

    “戒律解除了?”我略有些犹豫,试探性看向楚子航,像是在向他寻求认同。

    “看来应该不止我们看见的那些人。”见楚子航点头后,我利索的把手木仓塞后腰处,随便挑了把狙击枪带上。

    忧心忡忡的看着他,斟酌话语:“要不……你也拿一把?我记得你射击成绩好像是b?”

    就算我现在被这堆文件弄得头昏脑涨一时想不出更多细节,我还是能想到大致剧情的。

    我忘了作者有没有交代入侵事件后学生们是否受伤,可能有,可能没有。毕竟这对剧情又没有什么影响。

    我还不想对上那群在我所见的小说里只认钱不认人的雇佣兵们。

    楚子航微微颔首,他的惯用武器被路明非赢走了,这个赌约本可以就此作废,但他犟。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忙昏了头,我想他会亲手把村雨给路明非,好让路明非再次汗如雨下并且惊恐的想这是什么下马威吗。

    当初我看楚子航坚持赌约是这么的佩服现在就是同等的闹心。

    知不知道一把用习惯且趁手还好用的武器是多珍贵啊。本命武器的含金量懂不懂啊。

    换武器可不是简简单单换武器就可以的,这意味着使用者需要丢掉以前武器的习惯,连带着他的搭档一起受训练。

    如果不是因为楚子航坚持要亲手把赌注给出去,如果不是因为装备部那群人还没来得及把新刀造出来交给他……

    我把遮挡视线的头发撩至耳后,幽幽想有一个执拗的搭档真是让人头疼胃疼身体疼哪都疼。

    铃声再一次响起,我接起电话,里面传出的是施耐德教授的声音。

    我得到了施耐德下达的“要带着狙击枪去往最高建筑的房顶待命”的命令。

    该说还好现在不是冬天吗?不然我爬上房顶前还得带一盒冰上去。

    我看向楚子航,他手提着村雨,摘下美瞳后的黄金瞳正熊熊燃烧。

    我习以为常的伸出手跟他肢体接触,建立起我们之间的链接。这样的接触不会超过三秒,为避免楚子航他可能不喜欢和人进行较为亲密的肢体接触,我通常只是轻握他的小拇指、手腕等部位。

    往常楚子航对我这行为适应良好,并不会对我的行为多加干涉,可今天他反握住我的手。

    我抬头疑惑的看他,他问我:“等事情结束后,要不要去吃个饭。”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请。”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一时忘了回答,他不自然的避开我的视线,蛇告诉我他的心跳很快,并且因为我的沉默时间延长而逐渐加快。

    “好啊。”我点头答应,并且想着他这样子挺像我以前鼓足勇气去邀请别人一起吃饭,尝试加入她们的小圈子的样子。

    在我回答后,他的心跳逐渐缓了下来,尽管相较于我熟悉的频率要稍微快一点,我表示理解:这一定是邀请到饭友后的兴奋!

    我当然不是故意把楚子航往可怜方向想,我自己琢磨了一下要是我上大学遇上像楚子航这样高冷,独来独往的同班同学或是会长,别说我像这样跟他泰然自若的相处,我敢不敢往他面前凑都是个问题。

    虽然我想得夸张了些,但我切切实实的思考了一下,觉得楚子航如果为了提高实力不分昼夜的去训练,连三餐都是潦草解决的话,没人跟他一起吃饭到也不是不可能。

    我抽回手,却似乎还能感觉得到他的体温残留在手上。

    言灵君炎的使用者的体温是不是都挺高的?我依旧不着调想着无关紧要的问题,如果是的话,那是一个挺棒的言灵。至少不用担心在冬天会冻手冻脚了,妈妈就挺怕冷的——楚子航应该不会怕冷吧?

    “那我就先走啦。”我把狙击木仓被在身上,蹦跳几下确认木仓不会晃动影响我的行动后,我随意扔下话,抓起一对耳机直接跑了出去。

    我欢快的在心里说着如果我到了你没事的话,我会为你转播战场实时情况。

    感知到关于楚子航类似无奈的情绪,我的心情越发好了。

    已知西方校园里建筑最高的一般是主楼,我现在所处的位置虽然算不上远,但也绝对不算近。一公里的距离在混血种眼中随便跑跑就能达到的距离,在我眼里可不单单只有这么点距离。

    我警惕四周,拿着手枪潜藏在道路两旁的植物里,躲藏在建筑阴影里,防备着随时从某个地方冒出的不明人员。

    这可比自由一日刺激多了。我仗着对剧情的熟知,在蛇的脑内通讯肆无忌惮的跟楚子航吐槽,因为吐槽得过于专心,没有让蛇警戒四周,不出意外在拐角处撞上了人。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木仓口抵上了对方的胸口,还未来得及扣下扳机,就先一步后退躲开对方挥来的拳头,握木仓的手一抬挡住了对面袭来的匕首。匕首和木仓身碰撞出些许火花,短暂的照亮了方圆不到三十厘米范围。混血种优越的视力足以让我看清对方戴着的头盔和他身上的衣服。

    靠——!

    我仓促瞥了一眼,见对方不仅遮掩面部,衣服材质也不像学院提供的战斗服,心中暗暗叫苦好的不灵坏的灵。

    我当机立断伸腿勾他脚踝,可能他见我一个人,又是女性还是个学生,警惕竟下降不少,居然被我偷袭成功,心里还没升起诧异的念头,黑黝黝的木仓口已瞄准他裸露出来的皮肤。

    砰。

    即便事先安装了消音器,在我听来这声音还是太大了。

    我怕木仓声会招来附近的同伙,来不及把放到的人拖进灌木丛遮掩,迅速躲入附近的建筑重新规划去主楼的路线。

    我处在建筑内部深呼吸,调节自己絮乱的心跳声,周围环境暂且还算安全,也没必要再提心吊胆警戒四周,我稍微活动一下手腕,脑子自动回放着我之前一系列的动作,我没忍住激动挥拳发泄自己激荡的心情。

    我好厉害!

    我并不清楚我实力多少,主要是因为未成年模式和对打对象是楚子航。就算未成年模式里的我看起来再这么酷怎么帅,我也无法把自己带入进去,而楚子航则用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轻松接下我的进攻后,我彻底把我自己定位在辅助。

    反正蛇也不是什么强力输出,而且搭档里也不需要两个输出主力。

    今天这短暂的交锋让我对我自己有了新的认知,我近乎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自己的双手,好似第一次才认识它们一样。这一发现让我也没关注为什么以往的小游戏没有开启。

    我膨胀了,我甚至跃跃欲试还想找人再比划。

    “081349。”施耐德教授在频道里叫我的学号,为了方便,他以学号和小组来称呼我们,此刻他嘶哑的声音从耳机里发出,“我看见你改变行动轨迹了,出了什么事。”

    我此刻仿佛被人泼了一身冷水,大脑也迅速冷静下来,我回复:“只是一次突发情况,已经解决了,教授。”

    “很好。”通讯那头的人缓缓说道,随后耳麦里只余下安静的电流声。

    我也不敢再升起什么再来个人让我打一顿的念头,老老实实背着狙击木仓准备去往主楼楼顶。

    ……不过楚子航呢?这么久了楚子航这么没个反应啊?

    我后知后觉蛇那头的楚子航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传来任何念头。

    链接断掉了。

    出了什么事?

    刚经历过一次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惊心动魄的突发状况的我,对任何可能的风吹草动有一些过激的反应也不是不难理解的。

    所以在我重新搞好链接后,恰好遇上了楚子航对苏茜的约饭邀请。

    我:“……”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的表情包。

    我停下匆匆爬楼梯的脚步,按住心脏处疑心自己最近是否过于依赖楚子航,信任楚子航任务完成的能力,从而侧重辅佐工作,导致锻炼不上心训练过于懈怠——不然为什么有种喘不上气的胸闷感?

    “怎么了?”楚子航询问。

    我仔细感受我的身体,发现它似乎好转了,愈发肯定是自己没有好好锻炼的原因,便没有放在心上。我回复他:“没事。可能最近没锻炼,身体素质下降了。”

    “那过段时间你和我一起训练。”楚子航说,无视了我的哀嚎询问我为什么链接断掉了。

    “那个啊,不小心被吓到了而已。”我随口说道,在原地略作休息后继续呼哧呼哧爬楼梯,我解释:“遇到了些突发状况。”

    爬上主楼最高处的地方,我推开窗户,探出身体预估窗沿到屋顶的距离,确认自己能爬上去后,我一脚踩上窗沿,一手紧抓着窗楣稳住平衡,一手解下背在背上的木仓械把它扔上去,手木仓扌臿在绑腿带里后,另一只手也跟着抓住窗楣。此刻我整个人几乎挂在外面,身上也没穿着防刺服之类的装备,如果这时有人在这里给我来上一子弹我也无法作出有效防御。

    我不喜欢做引体向上。

    爬上最高处的我没有去管身上凌乱的衣服,找好方位后我迅速卧倒,端着热武器瞄向大门的方向。

    “081349已就位,请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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