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留在视网膜上最后的影像,是路明非惊慌失措的表情,以及鲜红的系统屏幕。

    感觉他以后可能会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毕竟面对身边人接二连三的“死亡”是一个非常考验理智的事情。要是放跑团里高低得过个1d10的理智鉴定。

    看他之后的表现,他可能是一次性失去了5点以上的san值从而陷入临时疯狂。

    好惨一路明非,好惨一s级。我都快为他悲惨的境遇落泪了。

    还有这系统怎么回事啊,中病毒了?

    乱七八糟的思绪戛然而止,意识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

    我在下坠吗?

    我在哪里?

    大脑反馈给我的信息是我被失重感包裹,可我却没感受到下落时空气的吹拂。

    下坠还是飘浮?

    我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

    “**……*——”

    像是某个接触不良的电器发出的噪音。

    好吵。

    “——”无法听清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近,像是声源在逐渐靠近我。

    我落入了一个怀抱里,带着草木的清香和浓厚的血气。

    眼前瞬间豁然开朗。

    我“看到”了平原,“看见”了天空,“看见”了大海,同时也“看见”了诸神。

    “我”是谁?

    “我”是尤克特拉希尔。

    不,我不是……

    你的名字,尤克特拉希尔。

    那种声音强行灌入我的脑内,似乎想要将我的名字,我的认知彻底更改。我的心里涌现难以名状的愤怒。

    谁的名字叫尤克特拉希尔,这种又长又拗口的西式名字谁乐意要给谁!我的名字明明是——!

    我明明是……

    “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

    我猛的睁开眼睛,看见陈墨瞳放大的脸。

    我一惊,身体快于大脑反应为她表演了一个仰卧起坐,她没反应过来和我的额头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嗷!”我捂着额头仰躺在地。陈墨瞳同样想捂着额头,手抬起又硬生生改变自己的动作,改去撩头发。露出了自己胸口处近黑色的污渍。

    “师,师姐!”我扭头望去,看见了路明非大惊失色的表情,期间他还为我表演了什么叫“他脸上有三分不可置信五分狂喜两分惊疑不定”的面部扇形统计图,让我充分意识到人能用有限的五官表达出多少信息。

    属实厉害。我赞叹,不知道是说路明非的情绪表达能力还是我日益精进的表情观察能力。

    苏茜的头发上还沾着“血迹”,她打量着路明非,目光里充满了好奇和不可思议,以及一些跃跃欲试。

    “新生?”苏茜赫然询问。

    “新生。”我点头肯定她的想法。陈墨瞳在一旁补充道:“是那位前无古人,后可能也无来者的看一眼壁画就晕倒的娇弱s级新生。”

    这短揭得,真不留情。

    苏茜用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路明非被她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不自觉朝我靠近了一些。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我看了眼周围的还未苏醒的“尸体”或醒过来的活人,看见他们身上的“血迹”后了然,抬头抱歉这对他微笑。我朝他走过去几步,挡住了苏茜探询的眼神,心里默默对苏茜道歉。

    我捡起作为他入学的临时辅导员责任,对他简明扼要的说明他所看见的一切:“别紧张,我们刚刚只是在玩真人cs。”

    “……真人cs?”路明非嘴角疯狂抽搐,他目光看向一片狼藉的校园,再低头看着陆陆续续醒来的暴徒,神情恍惚。

    “真人cs?”他不自觉重复道。

    “没错,真人cs。”我点头,为他介绍今天是什么日子以及学院里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暴行。

    在我履行职责的时候,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教授也醒来了。我适时停下我的讲解,为路明非留出空挡好让他消化我刚刚所讲的信息。

    我看向缓缓苏醒的教授们,哪怕我之前和他们见过不下几十次,然而我在面对他们时身体依然会条件反射紧张。

    学生时代造成的影响不是那么容易抹除的。中国人对教师的畏惧也许是刻在骨子里的,至少在富山教授的帮助下我依旧没能克服它。

    如果在我面前的几位教授只是他们两个的话,这多少让我不那么紧张。

    但是,曼施坦因教授来了。

    看见曼施坦因教授那如锅底般的脸色,我有些心虚,因为在自由一日开始前我和楚子航执行任务期间不经意间毁了很多建筑……非常多。尽管我们毁坏建筑不像○条悟那样彻底,还在某些特殊场合,我们使用了火药。

    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高调且疯狂,好在这里非常自由,能编理由糊弄过去。

    感谢这里自由的气息遍地。

    我绝对没有在反讽。

    我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我确信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到,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捕捉到。

    “早上好曼施坦因教授,古德里安教授,富山教授。”我局促的摸上耳垂,看着“壮烈牺牲”的教授身上的痕迹掏出了湿巾和纸巾。

    拿都拿出来了,我也给了苏茜和陈墨瞳一份。

    楚子航在……啊,在那里。他还没有被人用针扎,正在和宿敌亲密的肢体缠绕。

    看上去真真啊。

    我发现了有不少面带可疑红晕和姨母笑的女生拿出手机,想着等晚上我又能吃到神仙妈咪产的粮了。

    洋妞产的粮,除了喜欢互攻外其余的我倒能接受,只需要跳过有颜色片段的地方我还是能吃得下去的。

    教授在旁我也不敢放空放得明目张胆,只目测了一下距离:稍微有点远,至少我不能当着教授的面抛下s级。

    曼施坦因教授看见我柔和眉眼,看到我脖子上的“伤势”对我说让我歇歇,并给我指了指一旁还空着的地方。

    随后扭头黑着脸摸着布满弹坑的花岗岩表面,一脸肉痛,怒气冲冲的冲其他学生嚷嚷。

    与对我和颜悦色的态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其他学生丝毫没有生气,笑嘻嘻的对曼施坦因教授说教授别生气这可是学院的固定项目。

    吊儿郎当的样子让教授的怒火更甚,他捂着心口近乎咆哮着说要让加图索家族的人出钱。

    真可怕……我缩了缩脖子,苏茜见状拍了拍我。

    这边路明非情绪激动的指着我们身上的“血迹”,教授告诉他这只是麻醉弹。为了能取信于他,他亲自为他演示一番,成功为自己赢得再多挨了一针的权利和曼施坦因教授的鄙夷。

    “那,那我看见有刀捅你脖子!”

    “哦,那个啊。”我随手捡起不知道谁扔下的军刀,拇指按上刀锋再移开。

    “看。”我朝他展示豁了一个口子的军刀,再轻轻一挥,那军刀立刻恢复原样。“就像是塑料弹簧匕首,这不伤人。流血效果是因为上面抹了跟弗里嘉子弹同样效果的东西。”

    “只是这东西用起来挺麻烦的,每用一次都得再涂一遍,不然没用。而且剂量有限,一般都是用来分散敌人注意力,延缓敌人动作。”

    在我说话的时候,他们陆陆续续醒来,迷茫的左右张望。

    “谁赢了。”有不明所以的人互相交头接耳,他们暂时没看见身上没有血迹的身着作战服的人。至于路明非?看着他如同白兔一样的无辜的表情和明显的生面孔,所有人一致将他无视了。

    估计又是一个倒霉到误入战场的新生吧。他们想。

    “谁赢了?是学生会还是狮心会?”

    “千万是狮心会啊!我可是把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赌进去了!”

    “嘿,说得好像这样做的只有你一个……我赌的是学生会。”

    “……”

    如同蚊虫一样的嘈杂声,我因此想起令我下场的卑劣分子。

    那个可恶的,不跟我单挑,只会用狡诈手段的小人!我翻来覆去的用我能学到的最脏的语言骂他,哪怕我知道换我处在那人的角度我也会使出这种手段,但这不妨碍我骂他。

    我当然知道他肯定被路明非狙杀,可我没有亲眼看见,心里感觉好气。

    如果不是因为路明非和教授们的存在,让我没有第一时间想起他,不然我扭头冲可能还没醒来的凶手下黑手了。

    反正我最多是用我脖子上的染料给他涂个大花脸,这个小小的心愿他不会不满足我。

    曼施坦因教授还在喊着要终止活动,楚子航和恺撒·加图索在此刻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默契,一唱一和把曼施坦因教授气得差点仰倒。

    糟糕,光顾着和路明非说了,倒忘记关注他们醒来后自己失去意识时的姿态了。我感觉自己仿佛错失一个亿!

    这个可是比世名画还稀少的场景啊!一辈子只能出现一次的名场面啊!我怎么就这样错过了呢?

    我这边追悔莫及,楚子航倒先注意到我,碍于还在发怒的教授他并没有做出大动作,只是盯着我看。

    我注意到他看向我的举动,小心翼翼看向曼施坦因教授,见他没有注意到我这边冲他微笑,同时让言灵构建我们之间的联系。

    [这次自由一日你们分出胜负了吗?还是说是平局?我看见你们倒地的样子了。]我在链接的瞬间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放黑枪前他们的情况,或许是因为开战前苏茜他们的讨论,让我有了一丝想要得知他们战力高低的想法。

    [还没分出胜负,就被路明非木仓了。]楚子航本身不是一个会因为被比他弱小的人打败就故意藏着不说维持自尊的人,相反,他坦然的说出自己的窘迫。他提醒我说路明非在拿木仓的时候神色有些癫狂。

    [他那时给了我很强的压迫感,这就是s级的威压吗?]楚子航有些感慨,我不以为然,说说不定你感受到的就是日常其他同学被你注视的感受。

    在没有直面他的恐怖之前,我很难想象出让楚子航感到压迫感的是什么样重量级的存在,即使我知道路明非的真实身份或许不会那么简单,再说楚子航从不会夸大他的感受,我对他的说辞一向是信任的。

    随后,他发现了我脖颈上的痕迹。不用他主动提也不用我解释,只需要稍稍把我断联系的时间想起来和路明非的表现就能大致推测出当时的情况。

    只是……

    [你和路明非的关系很好吗?]他有些不解。

    [嗯?没有吧?只是见过两三面而已。]我立刻懂他言下之意,[也许是因为身边人接二连三的死亡有些崩溃吧。古德里安教授应该是被我们之前完成任务的后续工作弄得忘记今天是自由一日了,这才把路明非代入战场中心。]

    我:[为了让路明非相信我们正在玩真人cs,古德里安教授为此还多挨一针。]

    我算是把路明非癫狂的理由解释了,因为如果不是古德里安教授忙昏了头,他也不会忘了今天是自由一日,也就不会因此光荣负伤,后面一系列事大概也不会发生。

    算是给路明非的反常拉了掩护。再多的反常也能搬出血统这个万金油,历代s级哪个不是实力高强的人才,哪怕楚子航再怎么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作业考题上偶尔也会出现s级的身体素质报告一类的东西。尽管路明非在前期并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但搞不好他就属于厚积薄发的那种类型呢?

    一提这个,楚子航也自然而然想起那段时间的紧张,再加上他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遂也没再说什么。

    在我们私下交流无声而快捷,前面看起来需要花费几分钟的功夫实则只花了不到十秒。这也无怪乎言灵蛇被评为“最适合适合私下交流情报”的言灵,唯一的缺点是只能一对一。

    在我们交流的时候,曼施坦因教授维持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信心满满按下免提键。

    之后的事情我也不想再多描述,此刻我还在犹豫是要顺应剧情发展还是让路明非尽早离场。

    扭头看了看假扮鹌鹑,姿态局促的路明非,觉得我更出格的事情都做过了,也不差这一次。反正以我的身份我还应带他了解校园,若不是他这次醒来的时候有点不合时宜,也不至于撞上这样对新生来说过于刺激的游戏场。

    我下了决定,招呼路明非出去,顺道和楚子航打了声招呼后我带着小尾巴出了战场。

    注意到他的眼神不住的往我脖子上瞟,我拿出湿巾一边擦拭暗示无碍,一边为他介绍学院里的环境。

    当然,这一片狼藉的废墟实在是让人难以辨认,更何况之后的重建基本会让学院里的布局改头换面,实在不利于新生和老生拿以前的照片进行记忆。于是我拿出了终端上的学院地图发送给他,为他介绍一些不会轻易改变位置的建筑。

    学院里的布局大致讲完后,我询问了他选择了哪些课程。

    “我记得我好像选择了《什么家族谱系》。”路明非抓抓头发,艰难的回忆着自己曾经选择的课程。

    我对此表示理解,因为这些课程的名字实在又长又绕口,难以记住也是新生的常态。

    我对他表示不用担心,一般课程的整理都会发布在守夜人论坛里的精华帖子里,这是为了让已经毕业的专员能尽快了解学院又知道了哪些关于龙族的知识。

    “不过不用特别担心,因为离正式上课还有一段时间,在此之前还有一次3e考试。”我状似不经意间开口提醒。

    “考,考试?!”路明非的表情有些崩溃,想来他是以为只要签合同答应入学就完事了。

    “对啊,考试。明天就是3e考试了。”

    为了照顾他的心思,我想了想,对他说你也不用太在意,考试还是比较简单的,是听力考试,我记得楚子航是你的学长我问问他同不同意帮你进行补习。

    他魂不守舍的点头,心不在焉的跟着我走。我见他好像也没有听下去的心思,索性跟他提议如果他实在担心明天的考试我们可以现场模拟一下。

    “怎么模拟?”路明非迫不及待追问。

    我回想着言灵皇帝的发音,趁现在副校长还没发起他的言灵之前开口对他诵读。

    ——我对楚子航并不坦诚,我没告诉他我能复述我听过的言灵,虽然我不清楚我所言的其他言灵是否能顺利发动,毕竟我也从没在其他人面前试验。

    古德里安教授也曾对我们使用过皇帝,与路明非情况相同,我的眼前并没有浮现我以为会浮现的情景。

    明明看壁画的时候不是这样。

    ……

    路明非好像崩溃得更彻底了。

    我手忙脚乱的对他说不用太激动,他泪流满面说自己没有看见我给他描述的场面。

    “……这,这个也没关系的其实!”我急忙说,“我初次接触到皇帝我也和你一样没看见什么,不过我还是很顺利的通过了考试!”

    我好说歹说把路明非安抚住了,对他泄题说考试本质上是听力考试,言灵藏在音乐里,如果你听到了的话可以默写下来。

    去图书馆里的《初级言灵入门指导》里有比较全面的言灵,我对他说我可以帮他补习。

    “师姐,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路明非问。

    我理所当然:“因为我也试图做过弊啊。”当然,后面都没用上,而且你也不会用上。

    在发出暴言前我已经查探过了,附近的监控录像已经被学员们通通破坏掉了,是诺玛的监控空白区,这也是我毫无顾忌说出来的原因。

    路明非大惊。

    ……

    …………

    我把路明非送回宿舍楼里——诺玛发给我之后要住的房间号和路明非在同一层,在送他回去时我也可以看一眼我的寝室。

    我把他送至寝室门口后与他道别,之后转身寻找我的寝室号。

    和路明非的寝室相差得并不太远……我忍不住多看几眼他的位置。手头上没有新房间的钥匙,我也只能记下我寝室的方位后离开去整理我的东西,争取尽快收拾好。

    唯一能值得高兴的是,我回寝室的时间不长,有很多东西可以不用重复封存步骤直接搬到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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