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油味很大，宋浊身上难免沾了些，副驾驶位下一团黑黑鼓鼓，很是不起眼，宋浊上车时瞥了一眼，看到一角便没在意
厚实的布料下，竹安以一种类似匍匐的姿态紧紧贴着车身，身上背着背包加上厚实的布料掩盖，容易露馅的部分被挡住，像是一堆杂物随意盖在那里
闻到宋浊身上散发出的浓浓汽油味，竹安小幅度地挪动着手捂住鼻子，不太喜欢这样的味道
发动机的声音轰隆隆响，对于竹安来说，她感觉时间过得好慢，她怕宋浊在发现她后，又将她送回去
竹安胆子很小，她只想龟缩在自己的一片小世界中，但她最害怕的，是失去和孤单，同爸爸妈妈走散后，宋浊的出现给了她依靠
在狭隘的暗道中漫长煎熬，在车矮小的车箱中等待
等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投向它的期盼在流逝的时间里会慢慢化作恐惧
它未知，让人陷入无限遐想，时好时坏
宋浊说，事在人为，竹安想亲眼看着，想陪着他
她不想……失去宋浊
若是直面死亡，也好过漫无边际
·
“队长，千万别跑错楼了，炸错了咋办？一群丧尸围上来，你连肉渣都不剩。”
“还有，那塔吊你可得抓严实了，那么高摔下去可就成肉饼了。”
“你说到时候万一对讲机失灵怎么办，万一你不小心掉了或者丢了。一个不准，炸楼时把你一起埋了……”
“还有、还有，队长……”
宋浊这边听着对讲机那头高立一会儿一个主意，似乎要把他所有可能死亡的方式说完
虽然大多说出来很是滑稽，让人不由得佩服他活跃的思维
有些无奈，又有些许感动
一人引走成百上千的丧尸，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完蛋，高立说的那些，是了解他不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当然，不排除真有什么意外
眼神随意扫过车内，停在那一团‘杂物’上，越看越感觉不大对劲
似乎有些轻微的起伏，上手揭开一看
“竹安？！”
行驶的车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车内两人向前一倾，宋浊伸手护住了女孩快要撞上的脑袋
竹安如同受惊的小猫，杏眼慌乱地看向他，有些心虚，乱成一团的发丝有几缕粘在了脸颊上，许是憋得太久，脸蛋也红扑扑的
竹安起身蹲在那里，双手捏着粉色书包的肩带
“宋浊，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此话一出，让宋浊心脏猛地一跳，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女孩像是一只雏鸟
这种行为，和简单的雏鸟情结一般，是一种依赖
就像是没有自保能力的小动物需要紧紧依靠着父母，宋浊这样想着，竹安继续弱声道
“宋浊，我不给你添麻烦，我也不怕死，我陪着你，我可以和你一起的。”
“有人陪你，就不会孤单了。”
后面这一句，说得那么坚定
宋浊突然有些不懂她的意思了，愣怔看她，女孩神色认真，带着乞求，宋浊感到心疼，但这不是儿戏，若是竹安留了下来，他需要顾及的东西便多上许多
他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又被竹安堵了回去
“我不怕死的……我已经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宋浊……”
我不想你死……
听着那隐隐的哭腔，他一噎，“谁说我会死了？”
对讲机里依旧传来喋喋不休的声音，宋浊心想，该不会是被高立这碎嘴皮的话给吓着了？
宋浊猜了个六分，高立那番话却实说出了‘稍有不慎，万劫不复’的错觉，剩下的全来自于竹安自己的臆想
“那我帮你好不好？”
竹安红着眼眶，沾着泪的睫毛打湿黏在一起，似乎想以另一种方式来说服他
宋浊正声拒绝，本想严厉些，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我送你回去。”
“我不要……”
女孩表现得很抗拒，宋浊不得不强硬一些
“不要任性，我希望你是安全的。待在那里等他们好吗？”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我也想保护你们的……我可以和你一起救他们……”
“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啊……我想所有人都能活下来……”
“求你……”
小姑娘犯倔，他脑袋可不能一热就答应了
僵持不下，宋浊打算直接把她送回去
“高立，我这儿小孩偷偷跟来了，我先把她送回去。”
那头高立应下，“怎么还有小孩见了队长你还敢不听话的，胆子忒大了点。”
宋浊看了一眼红着眼脸蛋红得像个苹果似的竹安，嘴唇抿着，像是憋着气一样
提醒她起来坐好，小姑娘虽然倔，胆也乖乖照做了
宋浊心里回味一番，怎么真跟养小孩似的
发动机的声音响起，竹安的声音也一并传来，是做了错事的懊恼与愧疚
“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宋浊偏头看向她，道，“对啊，那有人把死不死的挂嘴边，多不吉利。”
“胆子这么小，怎么一个人呆着就开始胡思乱想呢？”
“记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人不怕死的，我也怕，克制这种畏惧不是为死，而是为生，是为了更多的生命延续。”
“你也说想让大家都活下去，每个人都想的，现在世界变了一个样，我作为这个国家的军人，还有的，是一份责任。”
“我不是说过吗？我不是去送死，我也会争取活下来，他们也一样，我们都一样，不想放弃任何一条生命，不是吗？”
男人声音低沉带有磁性，缓慢而深沉，有一股莫名的力量。
头一次给人讲这种有些肉麻的大道理，宋浊有点心虚地在方向盘上打着拍子，还在想那头高立听到了会不会偷偷发笑
竹安听得非常认真，缓缓点头，“我自己回去，我等你回来。”
哈，这是怕自己耽误了，想着弥补呢？
宋浊当然不可能将她就这样丢在这里，但心里还是升起一丝欣慰
诶……突然感觉自己像个老父亲……
宋浊清了清嗓，“我送你回去，这回不能在乱跑了。”
得到女孩回答的同时，他也得到了来自对讲机那头的调侃
“哎呀呀，行啊，队长，讲得不错嘛哈哈，那小姑娘，我们还不至于紧急到差这点时间，让队长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在说。”
重新回答加油站，宋浊一边看着后视镜，一边打着方向盘。末世的道路上，别说人，行驶的车辆也不见得有几辆。可就当他透过后视镜看向后方到道路时，一团黑色平行线越来越粗，滚滚尘土，细听之下还有在熟悉不过的嘶吼声
宋浊暗骂一声‘艹’，毫不犹豫转了头，平日他非常注意在女孩面前不说脏话，这种时候确实t忍不了了
想到还在副驾驶位的竹安，头疼又庆幸，那么多丧尸，现在唯有把女孩带在自己身边才安全
“高立！高立！”
竹安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有些不解地照做了一番，红肿的眼睛慢慢瞪大，倒影出那一片乌泱泱不大明显的的人影
“看来你得跟我一起了，现在还不怕吗？”
竹安回首坐好，“不怕”
·
洁白的石柱染上血污，顶上挂有刻着‘云锻亭苑’的大理石匾额，大门被拥挤的丧尸群堵住，人头攒动，像是在迎接新楼的盛大开盘，腥烂的腐臭味蔓延，青白的尸体之间，让人感觉隐隐有一团浓缩的黑红色毒气
往右不远是用钢板围起的修筑中的新区，初具雏形的高楼在不远挺立，水泥车和运输建材的货车胡乱停在路中，灰色的水泥墙和泛黄的支架，明黄色的塔吊与楼层形成笔直的平行线，横着的吊臂平行于楼层上空，时不时轻微摇晃
操纵台上干瘦的人影不停撞着玻璃门，似乎是被困住了
“高立——滋——高立——”
“队长，我在，怎么了？”
“滋--大概有几百只丧尸往这边聚过来了，我现在向你们这边过来，计划不变，不过我把小孩带上了，你叫人盯着外面的丧尸有什么异变。”
“好。我知道了。”
原本聚在外面的尸群就不是个小数目，如今又来了一波，后面还不知道会不会有更多的丧尸聚来，对讲机两头，所有人脸上露出凝色
高立一把拉开窗帘，安排几人在楼下看着，自己那上望远镜又带着两个人上了五楼
主办方原本想着这里楼盘售完后改建成娱乐区，楼层便定在五楼的高度，三楼往上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装修，窗户这些倒是安装好了的
“刺啦——”
高立推开一扇窗，举着望远镜往下扫去
·
到了云锻亭苑外，宋浊远远就看到那处拥挤一片黑压压的丧尸群，油罐车驶来，沉闷的声音只引起十几只外围丧尸的注意
宋浊催动异能，悄无声息将它们解决掉
他停车，凝出冰刃划开掌心，鲜血顺着他的手心流下却没有滴落，而是被凭空生出的水球包裹
鲜红的血液渗进去，扩散，由浅到深
闻到血腥味的竹安蹙眉小幅度轻嗅，双眼怔怔的看着男人结实的手臂留下的鲜血痕迹，原本宽大厚实且温暖的手心血肉翻出，这让竹安胸口处涨得难受
察觉到女孩低落的情绪，他将自己大大的背包递过去，“我包里还有药和纱布，帮我找一下，还记得之前怎么包扎的吗？”
“嗯，记得。”
竹安接过，军绿色显得女孩的手又白又软的，指尖还透着粉红，不过这双手的主人有些着急，不像在找东西，倒像是有什么东西丢了
宋浊看了一眼，回过神，“高立，我到了，等我……”
突然，他脸色一变，那群拥挤在一团的丧尸，居然在慢慢地散开，逐渐朝他的这个方向过来
对讲机里杂音不断，最后高立的声音凸显出来
“队长，扑在门上的丧尸突然变安静了”
“？？！”
“它们……好像是在向外面退……”
“队长，你行动了吗？！”
普通丧尸不可能这么快察觉，连最里的丧尸都被吸引。
果然有只丧尸在操控，若是生出一丝神智，那又为什么会放弃围攻一群人，转而攻向一辆发出动静的车
宋浊深邃的眉眼露出凝色，手上的伤口依旧不住地流出血液，滴落的血珠纷纷投向浮动的水球的怀抱
玻璃窗反射出不明显的倒影，难道是对血味更加灵感了？
一双小手抓着他的手指拉过，短暂刺痛后，一圈圈纱布缠上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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