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篝火仍在燃烧着。

    雨声不知何时已经小了许多,大约只要等到天亮就能停了。

    江步月从梦中猝然惊醒,她下意识地想要喊人,唇上就忽然覆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别说话。”

    谢席玉用气声说道。

    江步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安静,只见谢席玉另一只手指了指洞穴外。

    江步月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黑暗中,两只绿莹莹的眼睛正在泛着光,像两盏盈盈鬼火一般。

    饶是做了准备,江步月还是被吓了一跳,她背后渗出汗来,用眼神询问谢席玉这是怎么回事。

    谢席玉没有说话,松开了覆在她唇上的手,在她手心处一笔一划写了一个字。

    他动作很轻,江步月只觉得被他触碰到的地方一阵酥麻,就像一根羽毛落在了掌心,轻飘飘的。

    江步月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字。狼。

    她活了两辈子,却从未过狼这种野兽,她咬了咬唇。

    洞穴外的两盏鬼火并没有因为她的苏醒而离开,反而一直矗立在原地,似乎在等着时机一到就扑上来将她给吃了。

    她伸手在谢席玉手心写道:多少?

    谢席玉伸出一根手指。

    江步月松了口气,但很快就意识到,荒郊野岭的,就算只有一匹狼也很危险。

    她又在谢席玉手上写道:你能打过它吗?

    谢席玉轻轻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能打,但是有可能会吸引来其他野兽。

    江步月抿唇,再次写道:那怎么办?

    谢席玉指了指燃烧着的火堆,火势比之前旺了一些。

    野兽怕火,何况他们是两个人,那匹狼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江步月深深地出了口气,觉得今天真是倒霉,白天遇到两个刺客就算了,晚上还能遇到一匹狼。

    谢席玉突然低声道,“你要是困的话就睡吧。”

    江步月无语道,“我的胆子还没有大到那个程度,被一匹狼盯着看还能睡得着。”

    谢席玉闷笑了一声,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发现温度虽然没有完全降下来,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烫手了。

    江步月被他无比自然的举动弄得一懵,往后仰了仰身子,“你干什么?”

    谢席玉挑了挑眉,“现在知道不好意思了?当时抢我外袍的时候怎么不说?”

    江步月下意识低头,这才发现自己原本的那件外袍已经不知何时变成了谢席玉的。

    她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的事了,却还是反驳道,“不可能,我怎么会抢你的外袍?”

    她自问不是这么幼稚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谢席玉懒洋洋地撑着头,“你那时发了高烧,一直喊冷,不仅抢了我的外袍,还非要让我哄你睡觉。”

    江步月没吭声,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谢席玉还是一下子就读懂了她的意思。

    我信你个鬼。

    “不信就算了,”谢席玉凉凉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说不想烧傻,还说不想变成李侍郎家的小儿子那样,不过我看你现在跟他比也好不了多少。”

    这句话倒是有点印象,江步月微微睁大了眼睛,看起来有点呆滞。

    所以……她真的抢了谢席玉的外袍,还逼他哄着她睡觉?

    她只记得她小时候时常让玲珑哄她睡觉,没想到一朝发烧,竟然将这小时候的习惯给引了出来。

    看着她苦恼又懊悔的表情,谢席玉立马将扬起来的唇角给压了下去。

    江步月转过头看他,强行引开话题道,“我的外袍呢?”

    谢席玉没有揭穿,指了指某个方向,“在那里。”

    江步月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自己的外衣已经被团成了一团,委委屈屈、湿漉漉地躺在地上,好不可怜。

    不用看也知道,外衣变成这样,实在是没法穿了。

    谢席玉在一边懒洋洋地解释道,“你说你的外衣太冷,一点都不暖和,一气之下就把它给扔了,我想阻止都来不及。”

    江步月默默收回了视线,决定不再提外衣的事。

    她有些怀疑自己发烧的时候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平日里明明好好的,怎么会变得这么无理取闹。

    谢席玉隐去嘴角的笑意,看了眼陷入沉默的江步月,“没关系,我不会往外说的。”

    江步月:“……”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啊。

    谢席玉好像读懂了她的意思,勾唇回道,“不客气。”

    江步月扭过头,决定不和他说话了。

    容易被气死。

    谢席玉见好就收,终于说了句有用的话,“雨很快就要停了,只是水涨得太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降下去,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吃点果子吧。”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里头是几个圆滚滚红艳艳的浆果。

    江步月犹豫了一会儿,实在抵不过饥饿,只好拿了一个,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开始吃了起来。

    浆果很酸,大约是还没有长好就被摘了下来,味道一点都不好吃,还隐约有些发苦。

    但此刻的江步月已经顾不上什么味道了,吃了一个又一个。

    她几乎一整天没有吃过东西,又经历过逃亡,如今还生着病,需要补充体力。

    她想了想,问道,“你什么时候摘的?”

    谢席玉慢条斯理地咬着果子,吃相优雅矜贵,像是在品尝着什么珍馐一样,“你睡过去的时候。”

    实际上由于江步月还在昏睡,他不敢走得太远,只好趁雨小了一点的时候,在附近走了一圈,搜寻了一些能吃的浆果。

    只可惜因为先前下过暴雨的缘故,周围并没有看见什么野兔山鸡。

    江步月看了眼他的裤腿,发现那一片都湿漉漉的。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上的一个还没有吃过浆果放了回去,“你吃吧,我吃饱了。”

    从刚才起,她只吃了三个果子,其实压根就没有吃饱。

    只是因为这些全都是谢席玉冒雨摘回来的,她不好意思再吃,自然要让劳动的人多吃点。

    谢席玉看了她一眼,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我还不至于因为你多吃几个浆果就要饿得晕过去。倒是你,你可别饿晕了,到时候还要我来背你。”

    江步月内心挣扎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也不再推脱,继续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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