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之带着罗一虎、徐二等数名白役,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直奔万象门而去。
一路上的好事之徒们,见平时都笑呵呵的朱捕头竟然板着一张脸,神情冷峻到了极致,不禁交头接耳起来。
“我看万象门这次恐怕要遭殃啦。”
“是啊是啊,咱们开门做生意的,这边给城主府纳税,那边还要给万象门交供奉,这谁吃得消?”
另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则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万象门扎根已深,哪能如此轻易拔除?再者,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旦除掉了万象门,别的暂且不论,就说医药一项,谁能补上?难道大家从此以后不生病了不成?”
“你说的那些,城主府自然会有办法的。我只问你,万象门倒了,你是欢喜还是难过?”
书生摸了摸下巴:“自然是额手称庆,奔走相告!”
“哎,只是可怜那庄氏一家,听说那个万象门的畜生,连孩子都不放过!”
很快,朱庆之便到了万象门正门。
高墙大院,守卫森严。
若是把城主府和万象门放到一处,让外地人来选,恐怕九成的人都要把万象门当作城主府。
万象门之富可见一斑。
“此处乃是万象门重地,非本门弟子,还请止步。”四名负责守门的年轻弟子举起手中的刀鞘,声音淡漠。
“你们不认识我?”朱庆之的声音里透着寒意。
“自然知道。”其中一名弟子道,“朱捕头有什么事,要找何人,告知一声,我们去喊他出来便可。”
朱庆之眉头一挑,他可不仅是个捕头,更是贵为少城主,在这平离城中,还有去不得的地方?
徐二心中有些露怯,万象门的人,朱捕头自然不惧,但他身为一介白役,连个正式的编制都没有,万一事后万象门的人找上门来,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了。
“一虎哥,待会儿如果打起来,咱们要不要帮?”徐二压低声音问道。
罗一虎故意大声答道:“这种没点眼力的小兔崽子,再来几十个都不够少城主打的,哪用得着咱们帮?”
那四位守门弟子闻言,双目立刻瞪得滚圆,心道就算他们四人不是朱庆之的对手,但要说几十个都不够他一个人打,未免也太过狂妄,实在是没有把万象门放在眼里。
“呵。”朱庆之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听到了罗一虎的吹捧,心中豪气顿生,当即一声冷笑,“你们到底让不让我进去?让,或者不让,不要回答别的。”
那当头的两名弟子对视一眼,竟也不怯:“既然朱捕头说不通,那便让我们领教一番城主府的功夫吧!”
说罢,四名弟子长刀“当啷”一声同时出鞘,分立四个方位把朱庆之围在中间。
朱庆之哈哈一笑,回头对着徐二等人说道:“你们好好看,好好学!”
朱庆之双手交错,左手拔出右腰长刀,右手拔出左腰长刀,双刀如闪电一般直袭面前的一名弟子。
那弟子见朱庆之来势汹汹,状若猛兽,脑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自己饮恨当场的画面,顿时肝胆俱颤,心中不由暗暗叫苦:“以后我再也不站在正前方了!”同时赶紧抽身往后退去。
另三名弟子没有直面朱庆之的进攻,不知其带来的威压有多恐怖,只见同门有难,赶紧齐齐挥动长刀,分攻朱庆之左腰、后心、以及右腰。
“来得好!”朱庆之脚尖点地,身子原地一转,两把长刀平举,借着旋转之势,斩向对方的刀。
铿锵之声连响,那三名弟子的长刀竟然瞬间全部断成两截。
“这……”那三名弟子害怕朱庆之继续攻来,赶紧后退。
徐二奇道:“一虎哥,为什么他们的圈越围越大了?这是什么战法?”
罗一虎哈哈大笑,只觉得徐二终于聪明了一回:“哪有什么战法?他们就是害怕了,不敢上呗!”
那四名弟子被讥讽地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四打一,却在一招之内便被废了其中三人的兵器,也实在没有打下去的必要了。
“呵呵,好一招‘狮子回眸’!”
孙有良从院中走出,恭维了一声,然后转而怒斥道:“四个没用的东西,还跟朱捕头动手?怎么想的?”
那四个守门弟子先是低眉垂目行了一礼,齐齐恭声喊道:“孙堂主!”
“还不退下!自己去秋风堂领罚吧!”
“是。”四名弟子应了一声,往后退去。
“门下弟子蠢笨如猪,让朱捕头见笑了。”孙有良面带笑容,开口问道:“不知朱捕头今日所为何事呀?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尽管吩咐,老朽必当鼎力相助。”
朱庆之双刀归鞘,他从小便生在平离城内,自然认识这位在万象门中,论地位仅次于门主的“春雨堂”孙堂主。
“不知门主可在府中?昨夜,你门中的弟子郭泰杀人焚屋,现在已被衙门收监。我是来找门主,调查此事。”
孙有良也已听闻了昨夜有人杀人放火的事,只是他没想到,这竟然是郭泰所为:“这傻郭泰不去对付陈羽,反倒杀些普通百姓,这是什么道理?坏了,如今他被衙门收监,说不得会透露出‘金丹’来,如此可是大事不妙了,我必须找个机会把他除掉才行……”
孙有良一念及此,佯怒道:“门主已经出城多日,并不在此。那郭泰是我堂下的弟子,不料竟然做出如此事来,真是猪狗不如。这样吧,我跟你回衙门去,朱捕头有什么话,问我也是一样的。”
朱庆之沉吟片刻,心想孙有良在万象门中地位不低,“春雨堂”又是万象门的核心产业,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阿忠躲在院内,藏身于一片阴影之中,远远看着孙有良被朱庆之带走,吓得魂不附体。
“完蛋了,完蛋了……郭泰被抓了,孙堂主也被带走了,下一个……不就是我了?”阿忠的背后冒出冷汗,“不行,我得赶紧跑,我有那么多银子,回乡下养老,已是足足有余了。”
阿忠打定了主意,立刻回到自己房中,收拾了一下细软和银票。
“此时目标太大,不如天黑之后再走……”
……
夜幕降临。
守城的甲士看了一眼天色,正要关闭城门。
一位弯腰驼背的老者,带着斗笠,手持一根竹竿当做拐杖,步履蹒跚地走了过来,声音沧桑浑浊:“官爷慢些!慢些!”
那甲士命令手下停止关门,笑道:“老人家,这么晚出城,可不安全,还是明天再走吧。”
老者道:“多谢官爷关怀。小老儿家在城外,今日只是进城卖些自家种的蔬果,不小心误了时辰,这会儿是要赶回家去呢!否则可要露宿街头了。”
甲士道:“这有何难,我们给你留个地方睡觉便是。”
老者道:“多谢官爷美意,只是家里老婆子管得紧……”
那甲士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人家赶紧出城去吧。”
老者千恩万谢了一番,慢悠悠地走出城门。
甲士望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果然女子们都一样啊……”
正准备招呼手下关闭城门,忽觉身后一阵怪风吹过,甲士轻“咦”一声道:“哪里来的怪风?”
手下一人道:“好像是有个人出城去啦。”
甲士回头看向城外,除了那老者外,哪里有半个人影?
老者走出数里,到了一处树林当中,眼见四下无人,心中略宽,便挺直了腰背,手往后背凸起处一摸,取出一个包裹来。
“弯腰装瘸走了那么远,差点真成驼背瘸子了……”阿忠脸色痛苦,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腰背处,缓解酸痛,“不过到了这儿,应该算是安全了。”
“阿忠,你这是要去哪?”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充满戏谑的声音。
阿忠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没有半个人影,地面上树影斑驳,四周偶有昆虫振翅发出的声响,似乎刚才那一句话从未响起过。
阿忠强行镇定了心神,背靠着一棵大树,眼神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是幻觉?
阿忠并不认为真的是自己听错了。
“是哪位前辈高人?还请出面相见!”阿忠抱了一拳,大声说道。
阿忠说完,便感觉自己胆气壮了几分,见四周重归寂静,并无人回话,他不禁开始怀疑,莫非真是只是自己心虚,导致听错了?
“阿忠啊阿忠,你可真是人越大,胆越小啦!”阿忠自嘲了一句,长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阿忠脚下的树影忽然剧烈摇动起来,与此同时,头上的树叶也“沙沙”响起。
阿忠悚然一惊,抬头望去,一张青面獠牙、狰狞恐怖的兽脸就在他的眼前!
“啊——”
阿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然而下一刻,一只冰冷的手便死死捏住了他的下巴,惨叫瞬间变成了呜咽。
“说说吧,你这是准备去哪?”兽面人身材瘦长,光看体型,竟颇有一股文弱书生之感。然而脸上的这张野兽面具,给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种狂野血腥的气质。
“郑……郑堂主……”阿忠身体一软,拜倒在地,哆哆嗦嗦道,“我,我回乡下看望一下老母。”
郑弦清,万象门战力第一的秋风堂的堂主,据传其实力更在门主苏长河之上,乃是万象门第一高手。
他在一年之前,刚到万象门便深得门主的赏识,后来更是一举轻松击败了当时的秋风堂主,在武力为先的秋风堂中,顺利登上了堂主之位。
郑弦清冷冷地问:“看望母亲需要把全部身家都带着?我看你,是不想回来了吧?”
阿忠抖如筛糠,“这、那”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如何作答。
其实以他的聪明,此时理应还能编出一些谎话来,然而在郑弦清的巨大威压之下,他已经紧张过度,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其实,也没多大事。”郑弦清道,“判出万象门而已,又不会死。”
阿忠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活着的希望,满怀希望地抬头看向郑弦清。
银白色的刀光宛如白练,在阿忠眼前一闪而过。
阿忠身子一颤,发出凄厉的惨叫,手掌颤巍巍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好像,没,没伤口。但这血滑腻腻的,分明有,有血……”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已经齐根而断,鲜血被自己抹满了脖子。
钻心刺骨的疼痛如潮水一般袭来,阿忠紧紧按着自己的右手,满地打滚,额头上渗出黄豆大的汗珠。
“按照门规,判出本门,只需断去小指。”郑弦清道,“现在,两清了。”
阿忠强忍着痛苦,翻身跪倒在地:“多谢……多谢郑堂主饶命……”
“只是依照门规行事罢了,你不必谢我。”郑弦清话锋一转,“只是还有一项,你盗走了本门‘通神金丹’,这一节,还得另算。”
阿忠顿时面如死灰。
郑弦清歪着脑袋,看着阿忠,似乎在等对方的解释,见阿忠并不说话,他手中长刀再次挥起。
阿忠的右臂自肩而断,鲜红血水喷洒而出,他只来得及惨叫两声,便由于失血过多没了力气,只觉得浑身发冷,冷颤不止。
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树干、地面以及阿忠自己。
郑弦清和阿忠虽然相距很近,但他修为极高,体内气机充沛,只需稍稍散出一些气机,便能形成一道无形壁垒,挡住飞溅出来的血。
“盗窃金丹,断你一臂。”郑弦清伸手从怀中取出一瓶“春雨堂”特制的止血药粉,帮阿忠敷在伤口处:“现在,也两清了。”
阿忠嘴唇颤抖,声若蚊蝇:“是孙堂主……是孙堂主……”
郑弦清手上动作一顿,见阿忠的伤口已经止血,便起身离去,再不管他的死活。
过了一会儿,阿忠精神稍复,便挣扎着坐起身,靠在那树干上,手口并用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水来喝下几口。
“断了一条手臂,也总比被送进官府,丢了性命要强……”
“再也不混江湖了,这次回到乡下,便在老家守着老娘,安稳过日子吧……”阿忠眼前一阵阵地发黑,他抱起自己的右臂,贴放在伤口上,心生希冀地想,“好像有断肢续接的神术吧?”
他耳朵和眼睛的敏锐度已经由于失血过多,而大幅降低,完全没感觉到有个人影正在朝着他靠近。
直到那人影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才后知后觉。
“郑堂主?”阿忠看着眼前一双模糊不清的鞋子,费劲地抬起头,他实在不知道郑堂主去而复返,还有什么事?
一只铁掌猛然拍落。
本文链接:https://www.tailaixsw.com/37_37134/230107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