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来说，白役绝对没有当着县令的面大声说话的资格。
只因这位胡县令为人宽厚，对待下属也从不摆架子，显官威，渐渐的，衙门里的众人也开始没规矩起来。
“这位是上面派下来的新任捕快，陈公子。”胡县令介绍道，“这位是衙中白役，蒋贤。”
“嗯……嗯？！”蒋贤突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惊慌失措地看向身边的几位好兄弟。
“新任的捕快不是我吗？”蒋贤心里疯狂呐喊，“早上的面钱我都付了啊！”
徐二嘿嘿笑道：“天上真的掉下来个人，我才不蠢！”
罗一虎抡圆了胳膊，对着徐二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低声怒斥：“笑也不分场合，你这蠢材！”随即，他远远地看了一眼陈羽，见对方丰神俊朗，气质卓然，心中竟然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之感。
“你来的正好，陈公子便暂住在后院的厢房，你就带他去吧。”胡县令吩咐道。
“是。”蒋贤应了一声，垂着头引陈羽去了后院。
陈羽跟着蒋贤从一条长廊之中穿过，来到后院，感觉仿佛从城里走到了乡下，越是往里走，竟然越是破旧。
抵达后院时，陈羽有些茫然，心中竟然不知不觉把这厢房跟破庙对比起来。
“嗯，至少看起来屋顶不会漏……”
“这就是厢房了，只是多年没有用过，估计有些脏乱，陈公子自己收拾一下吧。”
“怎么不见黄捕快和朱捕头？”
“他们昨天找了一夜阿玉姑娘，现在估计都睡着呢。”蒋贤语气平淡地说完，转身走了。
按照常理来说，帮着客人收拾一下屋子，才是理所当然的待客之道，只是蒋贤现在心里有气，所以也懒得帮忙。
陈羽也不在意，道了声谢，上前“吱嘎”一声推开木门。
顿时一股淡淡霉味混合着空气中的尘糜扑面而来，陈羽赶紧以手当做扇子，把这股难闻的气味扇走。
房屋的面积不大，摆设也十分简单，中间是一张木桌和四张板凳，右侧立着一张屏风，最右边则是一张土炕。
墙壁上一半黑一半白，陈羽用手摸了一下，手指瞬间变成了黑灰色。
“呃，看来需要好好打扫才行了……”陈羽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所总是弥漫着淡淡檀香的小院，一时之间恍然出神。
“罢了罢了，这也是我咎由自取，谁让我是学宫百年一遇的笨蛋呢，哈哈。”
……
当天下午，散值之后。
平离城内的酒馆并不多，除了唯一一家称得上是酒楼的“醉仙楼”外，距离县衙不远处的“方记酒铺”算是比较好的，价廉物美，是普通百姓的最优之选。
老板方有德盘腿坐在铺子门口，边嗑着瓜子，边饶有兴趣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口中时不时吆喝道：“新进的青花瓮！陈年的女儿红！”
此时铺子中只有少数几位酒客，蒋贤坐在靠边的角落里，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铺子外的街道上，罗一虎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最终在“方记酒铺”门口停了下来，双手叉腰，喘着粗气。
“哟！官爷，进来喝一杯呀？”方有德口中含着瓜子，口齿不清道。
罗一虎狠狠瞪了方有德一眼，忽然目光一滞，定睛看向铺子里面，“哎哟”一声，飞身窜进铺子里。
“我说蒋大哥！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喝酒呀？”
蒋贤看了一眼罗一虎，示意对方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神色恹恹。
似乎所有的愤懑不满，已尽数溶解在了这杯中之物里。一口闷完，苦楚泯尽。
“不喝酒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机会啦。”蒋贤面露苦涩，“你知不知道，那陈羽公子，是上灵学宫的……”
罗一虎扯过一张凳子坐下，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这酒入口辛辣如火，罗一虎的五官顿时拧在了一起，勉强把一大口酒吞入腹中，只觉得一道烈火沿着喉咙缓缓烧了下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罗一虎道，“可是蒋大哥，你这便要认命了吗？”
“我能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蒋贤大声喊叫起来，重重拍打着桌子。
不远处的方有德和几名酒客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纷纷侧目看向蒋、罗二人，然后小声嘀咕起来。
蒋贤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面色泛着红，眼中也仿佛蒙起一层薄薄的雾，透着迷离。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了！他妈的！喝你的酒！”罗一虎大声怒骂看向自己的众人。
酒客们被他一吓，有的撇过头去，不敢再看，有的则连忙起身结账离开。
“蒋大哥，你糊涂！”罗一虎压低声音道，“这事儿，你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有什么奇怪。”
“上灵学宫是何等地方，那在我大夏国，是圣地一般的地方。那里的学子，怎么会派到我们这儿来？”
“你是说……陈公子是假冒的？”蒋贤忽然瞳孔一缩，但立刻又摆着手道，“哎，不可能。胡大人已经亲自检验过了，那文书之上分别印有学宫和圣上的两枚章印，真是半点也做不得假。”
“身份自然是做不了假的。”罗一虎道，“我是说那陈羽很可能只是徒有虚名。”
“这又从何说起？”蒋贤的醉意都散了几分，奇道。
“上灵学宫的人来到这里，虽称不上贬谪，但也相差无几了。”罗一虎摸着下巴，“我敢断言，这陈羽若非犯了大错，便是学艺不精，未能得学宫真传。”
蒋贤眼神一亮，问道：“那又如何？”
罗一虎笑着说：“咱们县令胡大人是怎么样的人，蒋大哥应该很清楚吧。”
“胡大人公正廉明，是个好官。”
“正是。那文书只说‘在县衙任职’，可没说是来当捕快的。明日蒋大哥只需当面质问胡大人，捕快一职是否应该能者居之？而后提出跟陈羽挑战。胡大人向来公正，必然答应。”
“这……这能行吗……”蒋贤口中发干，心里担忧自己是不是陈羽的对手，但是在兄弟面前，碍于面子，没说出口。
毕竟那可是上灵学宫，只在传闻之中听过的地方。
罗一虎笑道：“能不能行，试一试总不会有错。在我看来，首先，胡大人是一定会答应的，关键就在于那陈羽是否有真才实学。总之，你若是输了，也只是‘败给学宫弟子’而已，如若真的赢了……那你升任捕快事小，得了‘战胜学宫弟子’的美名，那可就大事一件了。”
蒋贤听得心脏怦怦直跳。
百利而无一害的事，焉有不做的道理？毕竟，再不济也能搏个‘勇于挑战学宫’的好名声。
“声名一起，就像是一块肉骨头丢在马路中央，数不清的富贵就会像野狗一样找上门来。”
蒋贤激动得身子忍不住发颤，说出了他这辈子最硬气的一句话。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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