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羽把那孩子送去试灵阁后，闲来无事，索性在一旁观看起未来师弟们的测试，缅怀一下六年前自己的高光时刻。
直到天色渐沉，陈羽才回到自己的小院。
推开门，屋子中间靠墙摆着一张方桌，两边分别摆着一张椅子，均是由上好的胡桃木细细雕琢而成。墙壁正中间悬挂着的猛虎下山图显然也出自于名家之手，一对怒睁的虎目栩栩如生，令人望而生畏。
袅袅白烟从方桌上的铜铸香炉里升腾而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陈羽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呼……呼……”
“什么声音？”陈羽侧过头仔细辨别，发现怪声发自内室。
陈羽轻轻推开内室大门，只见一人正大喇喇地躺在自己床上，精细的绸缎被子几乎盖住了包括脑袋在内的全部身体，只留了一条粗壮的大腿从床沿处垂了下来。
“呼……呼……呃”
被子里的呼噜声戛然而止。
“坏了，别是闷死在这了。”
陈羽赶紧上前一把掀开被子，从中滚出来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油腻的头发乱如鸟窝，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洗。
“马先生！你怎么睡在我房里？”陈羽看着男子衣服上的花纹，一时分不清那是污渍还是装饰。
“嗯……”马先生的右眼睁开一条细缝，随后打了个哈欠，懒懒地道：“哎……我，我怎么睡在你房里？”
陈羽递了一杯水：“先醒醒吧。”
马先生挪动了一下身子，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突然感觉胸口处有个硬物硌得慌，两条眉毛顿时一扬。
他探手入怀，掏出一个鼓囊囊的油纸包：“我想起来啦，方才我在学宫外发现新开了一家‘薛记烧鹅’特别不错，就买来送你，就当为师给你的结业礼物了。”
“哪有送烧鹅的……”陈羽心里好笑，“那你倒是拿出来再睡，也不嫌难受。”
马先生嘿嘿道：“这就是你不懂了，烧鹅就得吃热的，不然我干什么用被子捂着？”
原来马先生竟然是用自己的体温给烧鹅保暖，陈羽鼻子有些发酸。
“马先生对我这样好，我却连一种神术都学不会，真是对不起他……”
两人拿着烧鹅坐到内室的椅子上，油纸包一打开，诱人的香气便涌进了鼻腔。通体枣红色的烧鹅泛着油光，令人食指大动。
陈羽咽了口唾沫，心里的感动顿时没了，他指着烧鹅上的两个白色的圆形空洞道：“无良商家竟贩卖残疾烧鹅。”
原来烧鹅的一对大腿已经不翼而飞。
“哈哈，为师尝尝咸淡。”马先生有些尴尬，“热的真的很香。”
陈羽默默撕下一对鹅翅递给马先生，然后自己才开动。
鹅肉刚一入口，整个口腔瞬间就被香味塞满，陈羽感觉自己鼻子里呼出来的气都是香的。
二人吃了一阵，马先生嗦着手指问道：“对啦，今日在神武殿是什么结果？”
陈羽手里的动作顿时一滞。
“我在平离城的县衙任职，陆师兄和陈师妹都留在学宫续修。”
上灵学宫的每位先生能收三个弟子，陆乘江、陈羽、陈湘都拜在马先生门下，乃是亲的师兄妹。
“哦？”马先生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皱眉道，“你去当捕快啊？”
“大概是吧。”
马先生猛一拍桌子，趁机把手上的油脂抹到桌布上，大怒道：“我老马的徒弟去当捕快，人家怎么看我老马？”
陈羽叹息道：“都怪我没用，学不会神术。”
“谁说的？”马先生的两条眉毛几乎竖起来，“不会神术又怎么样？你只用武技，同辈中又有几个能赢你。”
这么多年来，陈羽的努力只有他这个做师父的最清楚，陈羽的实力也只有他最了解。
陈羽不置可否，学宫内是不允许私斗的，他对于自己能不能打过别人并不确定。
马先生思索了片刻，道：“你且安心去，最多一年，为师保准你调回皇城中来。为师是南州马家的，祭酒也得给我三分薄面！”
陈羽暗笑，马先生总喜欢跟三个徒弟说自己出身名门。
陆乘江十二岁时练习神术，不小心把学宫后面的药园子给烧了，吓得直哭。当时马先生便拍着胸脯道：“我是南州马家的，天塌了有为师顶着，好徒儿不要哭。”
年幼的陆乘江见师父信誓旦旦，信以为真，果然不哭了。
后来，马先生腰间那个能一直倒出酒来的葫芦不见了。
那个他睡觉都抱着的葫芦。
“师父你的葫芦呢？”
“为师戒酒啦。”
没过多久，陈湘说，她看到药农拿了师父的葫芦。
学宫弟子没有笨人。
马先生根本不是什么所谓“南州马家”的人，也没有什么“特权”，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神使”。
一只烧鹅很快全部吃下了肚，
桌子上一片狼藉，卧室里香气依然，陈羽楞坐在桌旁，恍然出神。
……
第二天，天刚亮。
陈羽打包好了行李，在大堂里领取了正式的任职文书，一匹快马和二十两银子。
从学宫大堂到门口的这条路并不宽敞，这天更是拥挤。
“好徒儿，赴任之后也要牢记学宫教诲，为我大夏鞠躬尽瘁……”
“同时也不要耽误了神术的修行……”
“是！师父！弟子永不敢忘……”
“对了，为师给你带了一件礼物，关键时刻能够护你周全……”
香樟树旁，一对师徒依依不舍地告别，师父从怀里取出一个木牌模样的东西塞进了徒弟手里。
陈羽张望了一圈，四周都是正在告别的师徒，嘈杂声中偶尔还有女弟子的低声抽泣。他没有看到马先生，就随便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马先生会来的，不能让他白跑一趟。”陈羽双手支颐，笑着目送一位位师兄弟迈出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越来越清净，人也越来越少了。陈羽抬头一望，太阳已经悬在了天空正中的位置。他站起来原地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环顾四周，再无他人。
“看来马先生不会来啦。”陈羽自言自语着，右手牵动缰绳，“反正我比你们都幸福，我师父是提前一天来送我的。”
马儿打了个响鼻，用头蹭了蹭陈羽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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