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当——”

    “当——”

    ………

    尖塔古钟连响七声,世界从沉睡中苏醒。

    第一响。

    祂的视线落于此地,生命从吐息中诞生,光刺破黑暗,神明的造物举起巨剑,劈开天地日夜。

    第二响。

    祂赋予造物们创造其造物的能力,于是此地生命开始茂盛,造物继承祂的名,自称“神明”。

    第三响。

    巨人与妖精跳舞,矮人与兽人喝酒,人鱼依偎在精灵身旁,聆听着神明讲人类与龙的故事……

    第四响。

    造物对神明示以刀刃,信仰坍塌,众神沉睡,祂的名就此泯灭。

    第五响。

    世界混战,妖精惑住巨人心神,矮人的炮火轰向兽人,人鱼撕碎精灵,屠龙者的盛名响彻世界。

    第六响。

    极地留下巨龙的传说,冒险者寻找着矮人的遗迹,吟游诗人唱着人鱼和精灵的故事,巨人的血脉已经遗失,妖精狼狈地东躲西藏,只有教堂的典籍上仍记载着“神明”的存在。

    第七响。

    黑暗重现世界,神迹再次降临,众神觉醒,世人齐呼祂的名——

    “主神。”】

    ——《主神的游戏》

    皈宁合上书,看见陈旧厚重的黑色皮质封面上,有只血红的眼睛像是活的一样,死死注视着她。

    皈宁对它笑了一下,很灿烂,也很耀眼。

    [……不可,直视,太阳。]

    皈宁以前没见过这种西幻世界特有的神奇造物,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它,手指蠢蠢欲动,想偷偷把眼珠子挖下来塞口袋带走。

    在她的注视下,它颤抖着,被不可说的力量撕扯开道道裂痕。

    “咦?”她困惑地凑近。

    白色的眼球会长红血丝很常见,可红色的眼球居然会长金血丝耶!

    好神奇!

    “——喂!那边的新人!”手里的书被一把夺走,倒扣在桌面上,一只寒玉般的手死死按住书背,用力到几乎能听到眼珠和桌面挤压时发出的咯吱声。

    他语气很冷:“你不要命了?”

    皈宁遗憾地收回正打算对书干些惨无人道事情的手,将目光移向眼前的人……

    这一眼,又让她看愣住了。

    他可真好看啊。

    清俊的眉,黑亮清透的眼睛,抿着的唇,就连带着些许怒气拧起的眉心,都像是照着皈宁喜好长的一样。

    皈宁冲上去想和他握个手,被躲开后也没生气,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皈宁,先生您怎么称呼?”

    青年瞪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些许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兀自走开,不再搭理她。

    “怎么还有新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看帅哥的?小爷我刚来的时候可是被吓傻了。”

    一道笑嘻嘻的少年声音从……嗯?皈宁低下头,看着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白毛脑袋。

    皈宁蹲下来瞅他,白发少年盘坐在桌子下,也不知道呆了多久了,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看她,嬉皮笑脸的。

    白毛,眯眯眼。

    皈宁脸色逐渐沉重,产生了一种对视就会被坑的不好预感。

    她垂下眼眸,好像对地上的花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像没看见桌下有人一样,以一种磁带倒放般的方式缓缓起身,在站直的一瞬间,“啪”的一声巨响,把这张沉重的西式圆桌压倒卡在墙角——

    丝滑,真是丝滑。

    她轻拍了两下手,自觉满意,嘟囔了两声:“唉,我这个人,就是见不了脏东西。”

    不远处,看似在认真观察环境的青年不动声色地收回余光,嘴角勾起了轻微的弧度。

    “唔、唔唔——是没看到小爷我吗!”

    桌下传来闷闷的叫嚷声,皈宁假装没听到,往侧倒的桌面上一靠,随着身体施加的重量改变,声响逐渐消失。

    “老大,你真是完全不管我啊……”

    书房的门被推开,比刚刚的叫嚷声成熟一些的声音随之响起。

    嗯?

    大号的白毛眯眯眼?

    走进门的大号白毛眯眯眼正揉着自己的后脖子,一边心有余悸地瞄着皈宁,一边向青年抱怨着。

    青年头也没抬,专注地凝视着空中的一点,平淡回他:“是你自己要试探她的。”

    言下之意就是,吃了亏活该。

    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

    “……”白毛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他孩子气地撅着嘴,向皈宁介绍现在的情况。

    “这里是【主神的游戏】,准确来说,我们现在是在它的一个游戏池里。”

    他装出神棍的模样:

    “别问为什么会来,也别问怎么出去——”

    皈宁小声:“我没问。”

    白毛假装没听见,继续维持着自己的人设:“关于这里的一切,等你活着出去自然就会知道。作为新人,你首先需要做的事是,在这间房里找到自己的【身份牌】。”

    “……身份牌?”

    “是的,拥有一张【身份牌】是成为玩家的关键。”白毛神情严肃起来,“想要在游戏界活下去,首先要拥有自己的身份。现如今,为了保证新人的存活率,系统给新来的安排了新人保护时间,还有……嘻嘻,老玩家和新玩家的成组帮扶机制噢~”

    白毛说完这一大段,像完成任务一样松了口气,开开心心地在空中点了一下,然后又垮下了脸:“老大,新人帮扶任务,怎么才完成这么一点进度啊。”

    皈宁认认真真听了半天,硬是没明白自己到底要怎么找这个身份牌,听到他这个话,也垮下了脸:“亲亲,想要推进新人帮扶任务进度,多半是要讲点实用的东西才行哦~您可以详细说说怎么找到【身份牌】,说不定对进度有帮助噢~”

    “……”青年开始思考,自己是被鬼迷了心窍,还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相信【被命运丝线操控的小木偶】的话,来这个游戏界寻找那个“能够打破所有宿命的新人”。

    白毛觉得有道理。

    “玩过角色扮演游戏没,寻找身份牌,就是一个确定自己扮演角色身份的过程。算你幸运,赶上了一个好时候。要知道……”

    “小木,少说点。”青年打断他絮絮叨叨的话。

    白毛闭上了嘴。

    青年转过身,沉沉凝视着皈宁:“保护期快结束了。听着,每个新人的第一张身份牌,无关外界,只扮演自己。”

    只扮演自己……

    皈宁陷入沉思。

    被叫做小木的白毛,看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有一点着急,试图给她提供一点思路:“可以试试从自己的名字延伸,比如说我叫小木,他叫子清……不对,我们那时候情况不太一样。诶呀,不管了,你说说你的名字,我们替你想想房间里有什么可能和你的身份息息相关。”

    子清扶住额头,忍住叹气的欲望。

    千防万防还是没能防住他漏勺一样的碎嘴子。

    “名字啊……”皈宁眨了眨眼睛,动了动嘴唇。

    在这间西方旧贵族装修风格的书房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风迥异的计算器,不知道从哪掉到小木身前,他下意识抬手接住,手指误触到上面的某一个按键——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被打翻在地的书本封面上,原本血红的眼球已经被一道道金丝淹没,几乎在皈宁眨眼的同一瞬间,它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当——”

    时间恍若静止。

    钟响的那一刻,子清同时听见小木手中那个计算器发出“归零——”的尖啸声;看见眼前女人念出自己名字时,血艳的舌尖在微张唇齿间的弹动;甚至恍惚间,看见那本书的皮质封面上,猩红眼珠变成了太阳的颜色……

    命运的钟声,只为嬉命者响起。

    小木知道,这次,他们没有找错人。

    他睁大眼睛,努力地想要将模糊的画面看清。

    小木偶那双窥视了太多次命运的眼睛,早已染上木头的纹理。

    随着两道血泪从眼角流出,小木偶看见名为皈宁的女人弯下腰,捡起了一开始她在触碰的那本书。

    眼球不敢直视她的光辉,微合眼睑,隐约可见上面镌刻的太阳图腾。

    她直起身,笑着,书本在她手中化为一张纯黑的卡片。

    他用尽心力,一遍遍地和自己说,再多看一点,再多看清一点,趁着最后,再多为大家攒一点力量……

    他看见……

    “——啪。”

    【清宁院】公会基地。

    “衡姐姐!出事了!小木的命石牌裂了!”

    背着木剑的小姑娘哭着冲进一间古风古色的院子,院子中间身着道袍的高挑女子正在给祖师爷上香,企图求祖师爷保佑他们此行顺利,闻言,手一颤。

    ……香落了地,于衡来不及看,极速朝着放命石牌的地方掠去。

    供命石牌的地方已经围满了人,几乎所有没有外出的公会成员都到了。

    抬头看去,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命石牌占据了【清宁院】公会基地最中心地界大部分范围。

    其中绝大部分命石牌,都是黑色玉石般的质地,上面清风道骨地写着三个字:

    【殉道者】。

    在【主神的游戏】,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

    “让亡者归来的一线生机,藏在他第一个身份牌里。”

    话虽如此,但在【清宁院】公会全部核心成员集体下副本,只有两个人活着走出来前,没有玩家知道如何留住死者的身份牌。

    ——他们两个带出了其他所有死去同伴的身份牌,以一个共同的身份【殉道者】。

    于衡几乎记得每一个黑玉命石牌上面曾经写的是什么字,在亲手将第一个身份牌上的字划掉,再由子清一笔一划写下“殉道者”这三个字前,她挨个抚摸过上面每一个同伴的称号。

    而现在,【被命运丝线操控的小木偶】也要变成下一个沉默、温暖且坚定的玉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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