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到底是谁说女人心难猜,狼崽子的心思才变化莫测吧?她想。

    缙迟沉默片刻,说:“那以后和他见面都带上你,行吧?”

    “不需要。”他拒绝得义正言辞,仿佛缙迟在邀请他做什么不干不净的事情。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要来了。

    缙迟终于找到一个结束这段对话的借口:“有人要来了,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认识,你先走吧。”

    云岑先是没动,在缙迟要先离开时却突然大跨一步走近,眼神不再那般狠厉,不知是不是缙迟的错觉,话语里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你就不能答应我不去见他吗?”

    云岑那张宛若经过精雕细琢的脸陡然靠近,缙迟心头泛起一丝不忍,声音不知不觉软下来了:

    “我尽量。”

    说完,也没看云岑什么反应,转身走了。

    身后的云岑还沉浸在那声仿佛哄小孩般的“我尽量”里,看着缙迟离开的背影,眼神微微怔愣,陷入了沉思。

    缙迟回到房间后,沈奕依旧在看书,不知看到了什么精彩之处,脸上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缙迟,干什么去了?”沈奕一脸揶揄。

    缙迟猜想她或许是在院中看到什么了,但隔得远,应该没有看到云岑长什么模样。

    但她还是不想正面提及,只说:“出去走走。”

    “你看什么呢?”没等她追问,缙迟转移话题。

    “这个!”沈奕笑得神秘莫测,拿起手里的册子,凑到缙迟跟前捧起:“最新的话本子,你要不要看?”

    缙迟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接着问:“讲的什么啊?”

    听缙迟提到这个,沈奕霎时间就激动了,坐在凳子上双眼放光抬头看她:“这可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平民少女,和身世神秘、寄养在她家的少年竹马,一起寻找失踪的爹爹,日久生情的爱情故事!可有意思了!”

    “咳,咳咳……”缙迟忽的被被水呛住了,下意识咳嗽起来。

    “对了,这个故事已经进展到他们大婚了!怎么样?你觉得有意思吗?要不要看看?”沈奕一脸期待。

    缙迟毫不犹豫地连连摇头,严肃拒绝道:“不,不用了。”

    要是真看了,她估计晚上得做噩梦了。

    “阿迟。”

    “阿迟……”

    气息喷薄在耳畔,缙迟被热得睁开眼,紧接着立刻被吓得起身。

    她咽了咽口水,心中骇然,云岑怎么会坐在她床上?

    云岑看着她惊悚的表情,微微皱眉,坐得更近了一点,声音和缓:“吓着了?”

    缙迟惊愕得不敢说话。

    何止是吓着了?简直是要把她吓得神魂分离了!

    “你……”她努力平静着呼吸:“你怎么在这?”

    他突然靠过来,替她捋了捋有些散乱的头发:“只是想来看看你,毕竟按规矩,成婚之前,我们不能再见面了。”

    成婚???

    缙迟眼睛瞪大:“你说什么?”

    是她疯了?还是云岑疯了?

    云岑还想凑上前,缙迟本能躲开,身体一转,慌乱中下了床榻。

    “噗通”一声,她竟是个摔了一跤。

    ——缙迟猛地睁开眼,天花板映入眼帘。

    她还在玄玉门,在给她安排的房间。

    转过头,沈奕睡得正熟。

    她大喘着气,慢慢平静下来,果然是梦,还好是梦。

    不过这梦……有够诡异的。

    第二日,是正式进入玄玉门的日子。

    玄玉门历年来招的高门显贵之后颇多,因而外门弟子住的也是单间,该有的物件一应俱全。

    笔试前登记发木牌时,玄玉门已然把要知晓的数字都记下了,如今送来的玄玉门统一衣袍,都很合身。

    玄玉门不同修士,衣袍颜色是不同的,青色是灵修,白色的是医修……但衣袍的衣袖、衣摆边,都会用金丝绣上独属于玄玉门的金纹。

    就弟子的着装配饰来说,缙迟不得不承认,玄玉门是真有钱。

    青阳宗的弟子着装没那么严格也没那么细致。大部分弟子是要统一着黑白色的宗门袍的,但若是拜了师,则不一定。

    师尊允许的话,则自己想穿什么都行。洛渠清便是如此,对弟子的穿衣打扮没什么要求,偶尔还爱给弟子送衣服。

    缙迟换好门袍,便开始细看门内地图。

    她先找着了“药草堂”,发现离这边不远。

    看到角落一处被标上了“禁地”的房子时,胸口忽然一阵闷痛。

    那原本是御兽所的位置,如今想来应是荒废了。

    玄玉门很大,御兽所和周边曾是她最熟悉的一块地方。

    只可惜,也只是曾经了。

    药草堂离得不远,因着有几个弟子在选拔试炼中受了点伤,这几日没见好,要去药草堂找医师诊诊看。

    缙迟便也借着这个由头混了进去。

    走入大堂,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药草香。

    有几个医师在这,都在捣鼓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今日能诊病的医师只有三个。”领他们进去的那个弟子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三个医修,说道。

    来看伤的有五个,缙迟和另一人需排队等候。

    然而这并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光围绕在堂内不同医师身上打转。

    左撇子……

    谁是左撇子?

    目光移到角落,一个面色平和,清瘦俊秀的白衣男子正左手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缙迟目光停下,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这男子看着倒是挺年轻的,光看外貌,二十出头的样子,八年前也才十多岁吧?

    不过修士毕竟比常人活得久,衰老的也慢,长的年轻也挺正常。

    她回过头,问领着他们进来的那一位弟子,小声道:“这位师兄,最后头写东西的那个,是谁啊?”

    那弟子原还有些不耐烦,看到那左撇子医修后突然恍然:“徐亭雪师兄。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注意到他了。他品貌俱佳,在门里可受欢迎了。”

    “那……他看着年纪不大,在我们玄玉门多少年了?”缙迟试探道。

    弟子沉吟片刻:“二十有三了。多少年,这……我倒是不大清楚,很多年了吧,他从小在玄玉门长大的。我五年前来的,在这之前,他已经在这了。”

    缙迟瞧他前头那人诊了半天也没诊好,于是心头一动,有了别的主意。

    “若是三位医师忙不过来时,请别的医师就诊也是可以的吧?”她像带路的弟子问道。

    “可是可以,但是……”

    “那就行。”

    缙迟也没管他阻拦的眼光,径直走到了正专心致志写着什么的徐亭雪面前。

    “前头三位医师忙不过来,能否叨扰徐医师帮我诊诊看?”缙迟也没有想着他会同意,毕竟一面也不能确定他是否是当年那个人,不过先摸清这人的为人还是有必要的。

    “姑娘请坐。”徐亭雪轻轻放下手中的笔,笑容极浅,有一种孤身行走雪中的淡漠冷清之感:“说说你有哪里不舒服。”

    居然同意了。

    缙迟清清嗓子,拿出准备好的说辞:“前几日选拔试练后——”

    缙迟话还未说完,徐亭雪就打断道:“姑娘,我医术虽说称不上顶尖,但你身体‘十分’强健我还是能看出的。若是没有病,还来药草堂的话,会被记名字的。”

    缙迟:“……”原本准备的借口用不着了。

    她顿了一下,然后一脸认真地开口:“徐医师,其实我最近……睡觉时魇得厉害。”

    “有多厉害?”徐亭雪抬起眼皮,不咸不淡问道。

    “极其可怕,诡异至极。”缙迟很肯定。

    徐亭雪不动声色地打量她一眼:“是心病。”

    “怎么说。”缙迟凑近了点。

    “具体是与什么有关的?”他问。

    缙迟一噎,张开的嘴闭上,然后又张开:“与……话本子有关。”

    “原来如此。”徐亭雪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把自己代进去了?”

    医术高明,这都让你猜到了……

    明明是在提问,但缙迟觉得他说的“你就是把自己代进去了”。

    缙迟:“倒也不是‘代’……”

    毕竟他们的确是青梅竹马,毕竟她的确丢了爹……

    “什么样的故事?”徐亭雪遂又问。

    缙迟欲言又止:“无聊的故事。只是入了梦便荒诞了许多。”

    徐亭雪古怪复杂的目光扫了扫她的脸,肯定道:“爱情故事。”

    神医啊。她想。

    缙迟没有反驳:“好治吗?”

    “好治。”徐亭雪点点头:“话本子要么别看了,容易胡思乱想;要么多看点,就见怪不怪了。”

    缙迟:“……记住了,多谢徐医师。”

    “行了,你可以走了。”他左手继续拿起了那只笔,头也不抬道。

    “倒是还有一个问题。”缙迟没有起身,目光灼灼看向他:“徐医师给人看病这么准,有给兽看过病吗?”

    他写字的笔一顿,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兽?”

    缙迟很平静地笑了笑:“什么猫狗鸟雀,灵宠之类的。”

    “没有。”他声音很轻。

    “毕竟,也没什么见到的机会。”

    缙迟看着他,他神色平静,无波无澜,眼里看不出一丝杂念。

    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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