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鬼日记:

    “  我一直认为他是逢魔之时,恶鬼附身的孩子。

    无端的有些恐惧。

    那双无神的眼睛,以及和我相似的白色皮肤。

    我恐惧他细长的爪子。

    我总疑心。

    那是恶鬼披了人皮。

    作为幼崽,他一直被呵护,我找不到揭开他的时机。

    我不知道为什么讨厌这个叫我哥哥的“弟弟”。

    明明在表面上,我们很要好。

    像一对正常的兄弟。

    像正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弟弟很依赖哥哥,像是哥哥的累赘,菟丝子之类的没有手的寄生者。

    乖的又像只小狗,黏人的不行。

    可是在偶尔的对视之中,我总能看到一些不属于我“弟弟”的眼神。

    冰冷的如同旁观者。

    我想,或许有哪里不对劲……

    这些不对劲的地方或许被大人们选择性的忽视。

    但是我还是讨厌。

    甚至说是惧怕。

    那个会冲我甜甜笑着的“弟弟”。

    可是我们真的很要好,我很喜欢我的弟弟。

    他很乖很听话,生气也不需要哄,笑起来很好看,很黏人,他很好养活,只需要分走我一半儿的所有,我的桌子,我的凳子,床,还有我的小勺……

    他笑起来很好看。

    像阳光刺破乌云的一瞬,

    像暖风中摇曳花朵盛开的一刹,

    像繁星,于夜幕中盛开的一瞬。

    他的身体是那么的虚弱,苍白,瘦削,像是夜晚,空灵的苍穹中,最闪亮的流星划过。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让他变得更好,像鸽子一样在天空中自由的飞,我想让他更开心。

    我带他捉鱼,放风筝,捉小猫和扑蝴蝶,摘取漫山遍野任何可以吃的果子野菜。

    漫山遍野的野,在星夜之际燃起篝火,歌声中混着细细的虫鸣。

    我妄想给一个冷静的死去的灵魂,传递快乐和疯狂。

    可是他好像是坏掉的,对什么都不大在意。

    除了有一点点黏人。

    死于手掌心的水洼中游动的游鱼,断掉尾巴的猫咪,被老鼠咬掉头的小鸟,窗前不再动的飞蛾和蝴蝶。

    生命的流逝并不能打动他,生命的鲜活也不能。

    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悲伤,鲜血也不值得惧怕。

    可他笑起来叫我哥哥。

    像是冰冷的恶鬼,披了一层暖融融的皮。

    为什么难过?

    我不知道……

    或许坏掉的人是我”

    雷雨不断的天气,气温骤降,苏诺断断续续的发着烧。

    或许是跟随哥哥一块出去吹了风,或许是在过河的时候受了凉,也或许是在爬山的时候受了风。

    一点,一点点的气温的改变。

    就让这个脆弱的家伙,像是与自己的床铺相心相爱到老。

    苏诺缠绵病榻,情况委实说不上好。

    湿热沉重的被褥,沉沉的压在他身上,昏暗的光线里像是经历了一场鬼压床。

    他清醒的坠落。

    坠向无尽的时空与黑暗。

    木质的门嘎吱一声的打开,乌蛮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风风火火的开门了。

    他轻轻的开门,又静悄悄地关上,以免惊醒床上的病人。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降真香的味道,他慢慢靠近他原本的小窄床,味道慢慢慢慢变了,混进了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是。好闻的,香气。

    乌蛮忽然想起当初,苏诺刚来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一身的奶黄,像是没断奶的小崽子,一股子奶味儿。

    现在的苏诺头发半长,柔软蜷曲,披散在床铺上。

    鼻尖淡红,双颊泛粉,眼睫毛长长的虚掩住,看不清眼眸的神色,出了汗,在显得昏暗的房间内,皮肤更白。

    就像是供奉在床上的一尊白琉璃。

    小巧精致又脆弱。

    像白色和紫色,恰到好处的柔和。

    像那种路边不起眼的婆婆纳,在风中摇曳,又被风带走。

    小小的一片被命运裹挟着推向远方。

    精致脆弱,两根手指的便可将它整片碾碎,留下淡紫色的花汁。

    格外脆弱的美,总是经不起怜惜。

    苏诺开始喝很苦很苦的药,他身上的味道又变了。

    苦涩的中药,经年不散的降真香,以及苏诺的味道。

    各种味道的杂糅,反倒是恰到好处的柔和。

    似有似无。

    乌蛮看着他,那拿着瓷碗的手指细细的,手腕也是。被水汽熏红的唇,与漆黑的药相碰。

    好像阿芙洛荻德与水里的自己的倒影相碰。

    水里的月桂树一样的。

    他突然想碰一碰这月桂枝。

    是新月,是柔软,是喜欢。

    乌蛮他竟不知道自己心里竟然藏着这样的暴虐。

    极致的喜欢突破阀之后竟是破坏摧毁,摧枯拉朽式的暴虐。

    他像弄碎那一尊琉璃,将它一寸寸碾成粉末后融入地底。

    他想将他一寸寸吞入肚中,咬碎吞嚼,然后在沉沉睡去的同时细细品味它的滋味。

    只要销毁掉他心动的,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他的心。

    然后,一切安好,风平浪静。

    只有这些能够形容。

    是恼羞成怒,欲盖弥彰。

    “苏诺,叫着我哥哥的苏诺。”

    “我该远离。我不能变成我所唾弃。他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喜欢与否,这些都跟他毫无关系。”

    “我们都还是孩子,时间会冲淡一切,当我远离,我会慢慢忘记。”

    乌蛮最近突然就变得很沉默,虽然他不会说话,但是这种心理上的沉默,所有人都感觉出来。

    雨季的天气一直都不是很好,晴朗的天气,远方还绵延着黑色的铅云。

    屋子里闷的,像是一直都会下雨。

    当夜晚降临,整个村庄都睡了,苏诺还精神奕奕,睁着的眼睛像一对黑色的琉璃。

    两个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乌蛮入睡得很快,他不知道苏诺什么时候睡着,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下了床。

    而苏诺像是天生属于黑暗,他在晚上很精神,这种精神达到了一种冷静的程度。

    屋子里的一切都得被他细细的打量观察。

    像是倒挂在梁上黑夜的蝙蝠。

    所有人都不知道。

    当所有人都入睡的时候,苏诺站在窗边,避开了所有黑暗里的房屋中的障碍,像是神经病一样,去看天上明亮的月亮。

    他在窗边站了很久,觉得索然无味。

    虚假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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