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工被调走了,你再也没见过他。

    你整天活得像一只正在被蟒蛇追杀的兔子,战战兢兢。

    “我不吃……拿走……”

    零零碎碎的药丸洒落一地。

    你挥手将铁制的托盘打落,乱七八糟的东西落在地上,叮叮当当。

    “不吃就端下去,什么时候饿的时候端上来。”

    医生像一只背后灵一样突然冒出来。

    他用淡漠的眼神看着你。

    你突然就被刺激到了。

    别看我……

    别看了……

    我不是疯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看一个疯子的那种眼神。

    他在用眼神无声的诉说,你别发疯。

    脆弱不堪的眼泪突然就涌了出来,你的眼尾发红。

    医生他看着你发红的眼角,在内心嗤笑,还在倔。

    就一定非得跟我犟。

    一丁点儿都不肯服软。

    一点也不听话。

    那个护工有什么好?

    稍稍的一点点的抗议就想让他妥协,

    呵。

    不可能!

    “到时间了,送他去戒断室 。”

    你尽力的从过长的袖子里探出肿了一圈的手。

    那双带有密密麻麻针眼的手,攥紧了医生的衣袖。

    “我不想去。”

    医生的双瞳紧缩。

    几天时间不到。

    原本娇嫩的双手就已经变得青紫红肿,触目惊心的程度。

    又来了,这种示弱,装可怜的把戏又来了。

    他咬紧了牙关,绷紧了下颚。

    注射过多的杂乱药物是为了代谢你身体内的进入骨髓的上瘾物质。

    是你的体质太过敏感,才会显得注射后的痕迹那么恐怖。

    对于医者来说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他看得很明白。

    医生缓缓抽出了他的衣袖。

    “送他去”。

    一个星期以内,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上瘾物质就可以完全被代谢掉了。

    他收回了自己内心多余的怜悯。

    蝴蝶总是要学会振翅飞的。

    青紫的双手被冰敷,医生冷漠的看着你,嘶嘶的低声抽气。

    ……

    医生又回到了他原本的办公室,窗外的阳光如往昔一样灿烂。

    一头黑发的,格外让人讨厌的家伙,正在翻越桌前的一本杂志。

    原本该在狱里老实呆着的家伙出现了在医生他的办公桌前。

    在此前他们还在这张宽大的办公桌上,谈论有关新药的利益分割,沏好的雨前龙井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

    宾主尽欢。

    一转眼,他们再次再次重逢,气氛虽然谈不上剑拔弩张,可是也不算太过松弥。

    “我会给你新药的成分组成,条件是我要留在这所疗养院里”。

    对方开门见山,笃定了他不会拒绝。

    “麻烦了,我需要一张精神鉴定的单子来躲避牢狱之灾。”

    算盘打的啪啪作响。

    ……

    一个星期后,太阳很温和的洒下光辉,天很蓝,风很柔和。

    是一个适合出院的好日子。

    你戒掉了新药。

    有几位病人痊愈后康复出院。

    并不包括你。

    戒断药物后,你出现了一些后遗症,显得有些呆滞,反应有些迟钝。

    你茫然无措的看着人群,仿佛不小心瞥到了什么熟悉的脸,勾起了你以往最深沉的恐惧。

    当漆黑的夜晚来临,漫天的星空之中,并没有出现一轮新月。

    你在漆黑一片的空间内走动。

    像是一只在黑暗中前行的老鼠。

    蹑手蹑脚,悄无声息。

    莹白的脸在黑暗里并没有什么表情。

    你像是在梦游。

    对,你又发病了。

    你在整个医院里,都没有找到最黑和最安全的地方。

    医生看着监控回放没有说话。

    他只是严格的规定好了宵禁。

    “尽量不要去叫醒他,做什么就让他去……”

    ……

    医生近来对你很好,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只终于打理好的宠物。

    你不用装可怜。

    不用惺惺作态。

    不用委曲求全。

    不必用你自己都恶心的样子去蛊惑引诱。

    他会很温柔而自然的抱住你,像是张开最温柔的内心去接纳。

    没有冷漠,只有与当初如出一辙的温柔。

    他好像又披上那张温柔的皮了。

    “你好的差不多了,我带你出去。”

    他细致的替你系好外套上最后一粒的纽扣,带你上车,一身的文质彬彬,像个有礼貌的绅士。

    “是要送我出院吗?”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他给你系上安全带。

    他的手停顿了一下。

    “不是,只是出去玩。”他关上了车门。

    车辆启动,引擎轰鸣,细碎的光影倒映在车窗,随着车子的不断加速而后退。

    道路两侧张牙舞爪的树木被远远的抛在后面,仿佛在抛弃一段丑恶的故事和不堪的过去,天光从头顶的车窗漏下来,若荣获新生。

    狂欢像是从黎明开始,再到夕阳结束。

    早晨的人很少,你们去看暂且无人造访的艺术展。

    那些都是死去的艺术品,和整个大厅一样,装饰的典雅华丽,但是冰冰冷冷的没有什么人气。

    人慢慢多了起来,你们去广场上喂鸽子,早晨的阳光并不是很闪耀,它带了一丝磨砂感的雾,让你和整个世界都模糊不清。

    中午你们去吃私房菜。

    至于下午的动物园。

    你只是觉得平平无奇,印象浅浅。

    除了那只在笼中做困兽之争的狮子很有活力,海洋馆里撒泼卖萌的海豚在嘤嘤,魔鬼鱼的笑脸也很可爱……

    在夕阳浪漫的落幕的时候,你们登上了摩天轮。

    俯瞰整个城市,医生不言不语的靠在你身边。

    并没有什么浪漫的。

    短暂一天的自由狂欢就这么结束了。

    在回去的车程上,你和医生都很安静。

    回去的车速相对于来时的车速要慢得多。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你坐在副驾驶上扣着自己的手指。

    [我想要出去看看,出去走走,我想看山,看海,做一股自由的风。我不想一辈子待在这里,被认为是一辈子的神经病。]

    “快了”他明显不想与你多谈,含混不清的想要避开这件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离开这座医院(你还有很多的心理问题没有解决)。

    ……

    一份文件被送到你的桌子上,封条已经被扯开,文字半遮半露的,明晃晃的就是要你发现,打开,然后阅读。

    你上了瘾的新药,是你的新朋友和医生联手开发,医生投资了不少钱。

    这是多么荒谬而戏剧性的一幕,在被捅刀伤害的时候,拯救者也施了一份力。

    你抽出那封薄薄的信件,然后展开。

    忽明忽灭的火苗舔抵着白色的纸张。

    你忽然想起你曾经看到过一张熟悉的脸,原本应该在监狱里的脸。

    原来并不是错觉。

    施暴者和拯救者同流合污。

    拿你当傻子耍。

    在这其利益的牵扯和纠葛中你扮演了什么角色呢?是另一份被瓜分的新药吗?

    你打了一个寒噤。

    如果一定要沦落到那种难堪的地步,倒不如鱼死网破。

    ……

    你又在夜晚中游荡,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夜游神。

    医生的办公室被打开,你慌乱的拿起了他的桌子上的印章和各种证件……

    你做的很好,简直不像是一个梦游的人。

    ……

    清晨的空气还是很冷,你穿的病服很薄。

    身后灯火辉煌,一路锲而不舍的追赶,他们都想把你抓回去。

    你看到了停靠在海边那艘白色的船。

    护工要带你出国。

    你很开心,提着带有所有证件的包欢快的向前跑。

    海水湿滑,岩石坚硬。

    脚下一滑,你重重的往后跌。

    只是一下,不是很疼。

    鲜血染红了一整片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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