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祈君无疆[嬴政x神女] > 前车之鉴
    寻岚当然不会把夏漓的话当真,每遇此种境况,都能迎刃而解。她轻轻拂开了头顶上那人的手掌,然后轻飘飘地接了句:“怎么,不再思念你那亡妻了?”

    夏漓脸上的笑霎时僵住,眉眼再次被那丝丝缕缕挥之不去的哀伤所笼罩。他没办法开口。那些陈年旧事,终究都成了他生命中的疮疤,沉疴难愈。

    见他如此失意,寻岚顿后知后觉地愧疚起来。她不该提这件事的,她固然没有痛失所爱的经历,可又怎能揭人疮疤?

    “抱歉”寻岚歉疚地看向雨幕中的那人,却被他若无其事的打断。

    “不必如此,”夏漓的唇角依然勾着,轻声苦笑:“其实,千年过去,我竟是连她的样貌都已记不清了。”

    是啊,即使连相貌都已记不清晰,可那蚀骨剜心的痛楚,却永难忘记。

    为了掩盖那脆弱的一面,他侧过身去,将目光放在湘水的波涛之上。洲中的湘妃竹在风雨中斑驳着,好似哭泣。夏漓不再如从前那般散漫,而是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轻轻说着往事:“我早就知道人神相恋,必有恶果。可那时的我年轻气盛,并不以为意。就在她怀胎三月以后,便一尸两命。是我害了她啊”

    风起,波涛滚滚。那人逆着风,立于江畔。单薄的华服灌满江风,整个人都如同那虚无缥缈的水雾一般。蓦然回首间,那双忧郁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寻岚,怅然太息:“若她还在,或许也不会容许我这般顽劣吧。你呢你和她一样,总是好管闲事。我总怕你,也会步了后尘。”

    “爱啊,是会让神神性泯灭,让人理智全无的。”

    寻岚没来由地一阵心悸,恍若被夏漓的那双忧郁的眼摄取了心魄一般。她别过脸去,避开那直直望着她的目光,淡然道:“多谢,我心只有山间草木。”

    她这么说着,背脊蓦然绷紧,可心里却蓦地一空。片刻后,又添了一句:“收了你的神通吧,别再下雨了。”

    电掣之间,风已逝,雨已止。天边现出一抹瑰丽的彩虹。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湘水之畔,翠竹依水而生。那些对命运还未有所觉知的人们,再次立于江岸之上,祭奠那些个在洪水中逝去的亡魂。

    “庄子说”

    寻岚刚想说些什么劝慰他,就被夏漓挥挥衣袖给打断了:“打住,别子来子去的了,我蛮夷也。你知道,我最讨厌孔孟之道了。所以才会格外喜欢楚国。”

    寻岚默了一瞬,还是出声为这位不学无术的水神大人解释道:“我知道。但庄子不是儒门中人,而是道家。”

    也许是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无知,水神便也不再掩饰,反把无知当骄傲。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管他什么道,总之都是讲道理的。不像我,蛮不讲理。”

    文狸听见夏漓这样说自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在被夏漓的眼神徐徐扫过时,又赶紧收敛起来。见这位大神已经不那么伤感了,寻岚也就把那些劝慰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问道:“你这一醒,何日再眠?”

    夏漓正打呵欠,被此话一问,生生停住。眯眼而笑,转过身来,不怀好意道:“怎么,这次这么急着哄我睡觉?以前哪回,你不得好好教育我,恨不能把我脱胎换骨,黏在我身边好几年甩都甩不掉,直到我实在烦不可耐地睡遁了,才肯罢休?”

    就着夏漓的话,寻岚亦是微微一怔。他说的没错,自己似乎的确同以前不同了。心里面,总莫名地想要回去赵国的紫山麓下,而不想多在外淹留。

    “我确实希望你能早日改邪归正。”寻岚将这个话题坦然承下,顿了顿,才又说道:“不过,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故才没空了。”

    “什么事,能让你这么放在心上?”夏漓的唇边勾着一抹惊诧又玩味的笑意,走到寻岚面前,玉琮从高高的华冠两侧垂落,都是他向来所喜的华衣美饰,“不如山神大人赏我个脸,告知一二?”

    寻岚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转身面向湘水,只是深深地望着。须臾,才淡漠地说道:“当然是人间的事。”

    “这样啊”夏漓当然不会被她如此容易地给敷衍过去,笑吟吟道,“那你可得好好把话说完,不然我睡不着。”

    寻岚望着远方,心道自己的事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只是,她也得想个办法治住夏漓,让他早日改性。否则,只要他一醒,自己就得时时刻刻看在他的身边,管束着他,以防不测。这样,着实太累。

    她虽然改不了夏漓的性子,但却相信,这天地之大,总有人能治得住他。

    “自然可以告诉你,但是,”寻岚偏过头去看他,只见那人苍白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探究,欲擒故纵道:“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跟我去一个地方。”

    寻岚这样一说,夏漓自然答应。毕竟,这天上地下,还没有什么地方是他去不得的。于是,也就这样中了寻岚的圈套。这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水神,就这样一路乐呵呵地跟着“机关算尽”的山神一起,来到了楚国的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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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场成灾的暴雨过后,紫山之下的小村庄也少不得受了殃及。所幸山石牢固,并未引发山洪,才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损失。

    乡民们在水涝过后的田间收拾尚还扎根在土里的庄稼,皆面有忧色。

    日将落,昏了天色。农夫在田里颓然叹气:“今年的收成怕是完了。”

    而这场大雨过后,天气转凉,秋风乍起。热闹了整个夏日的蝉鸣,也就此归于沉寂。

    破败的小屋中,赵姬一人独坐于窗口,对着夕阳叹息。柔荑上凤仙花所染的颜色已经褪去,细笋般白嫩的手甚至肉眼可见得粗糙了些许。她扶着额头,挥不散愁绪。

    自己的小儿,则是呆坐在窗口下,对着那一棵被移种到院中瘦弱的小柳树发痴。自从寻岚姑娘走后,他便总是这样,对着那棵柳树呆坐,一坐就是一整天。就连乡里的孩子们唤他出去,他也不应。

    “咚咚!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思绪。她不敢妄动,又立刻出声:“政儿,快回来!”朝窗外招手,把要跑去开门的儿子叫回屋。可嬴政却只是回头看了赵姬一眼,眼中竟满是光华,没有听话。

    “唉。”赵姬轻叹了一口气,也缓步走出了门。恐怕,在开门之前,政儿还期待着是他的寻岚姐姐回来了。

    “头儿,没动静,好像没人啊?”敲门的少年人用关中口音的土话讪讪地向身后报告。

    较为高大的男子却是向屋檐上一指,只见小院上空炊烟袅袅,分明有人。否则,又怎会有灶火炊烟呢?

    “再等等,我们一路打听,应当就是这里不错。”

    外头的一队便装人马不急不躁,安静等了好一会,才终于看见这扇破败的柴门被打开。

    开门的是一对母子,母亲目光有些惊异地望着门外那五六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诸位有事?”

    为首的男人眼睛一亮,上下打量,摆出一副和善的笑容:“夫人,我们自西面来,是来找人的。”

    “西面?何处之西?”赵姬心中有了猜度,就连声音也因激动而变得微微发颤。

    “崤山西,”男人低声回话,又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思量片刻,这才递出,而后抱拳道:“在下秦将,千夫长樊於期。”

    “秦”赵姬哽咽怔愣,迟迟未将令牌放回那武人手中。

    日光最为昏惑时,几个汉子悄然关好门扉,仿佛从未有人前来造访。

    “夫人!”樊於期在院中单膝跪地,向那眼含泪光的女子行礼。他身后五名武卒也都放下手中行囊,齐齐行一大礼,静默无语。

    赵姬以袖掩面,暗自抹泪,只伸出一手示意他们快些起身。而身侧的孩子则皱眉下视着这几个秦国汉子,并无喜色,反而冷不丁地问了句:“家君何在?”

    樊於期等人起身,俯视着这小小孩童,语气中却满是谦恭:“公子尚在咸阳。我等受相邦所谴,前来探视。”

    “探视?”赵姬恍然回神,语气在一瞬间变得哽咽:“就只是探视?”

    对于这个问题,樊於期也只有沉默。而嬴政则是顺着他的话又继续发问:“汝等为相邦所谴,吾父可知?”

    樊於期立即重打精神,抱拳一礼答话:“是,去年应候范雎自请罢相还乡,临行之前,荐吾主蔡泽为相,王许之。大王与公子皆知,蔡先生派人救下夫人与小公子政,遂令吾等前来相助。此事,公子亦知之。”

    也就是说,去年前相邦范雎主动告老还乡,临走之前为秦王选好了继任之人,便是其门下蔡泽。因着寻岚的授意,赵姬在寄给嬴异人的书信中有说明自己和嬴政受蔡泽帮助才得以藏匿存活。于是,在蔡泽继任为相后,也主动应承了这份人情,再与异人商议,以他的名义探望这对流落在外的孤儿寡母。

    于是,才有了此时此刻站在两人面前的这些秦国汉子。

    他们正整整齐齐地放下肩上所背、双手所搂的财货、粮食、布匹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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