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是双修啊。”江月照了然点点头,接着叶忘营的话说,却又反应过来。

    难怪叶忘营磨磨蹭蹭才说出口,确实是有些尴尬,让江月照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偷偷去瞟叶忘营。

    叶忘营也并没有回应她,说完之后就安静了下来,脸色依旧平静,江月照却见其耳朵染上一层薄粉。

    这可是比双修更值得在意的事情,江月照第一次感知到叶忘营有害羞这一情绪。

    既然话题是自己挑起的,那就要由她来缓解尴尬。

    江月照眼睛一转,有了主意,沉默良久的叶忘营却忽然开口了,他的耳朵比刚刚更红了,眼眸却还是冷淡,他问:“你不生气吗?”

    江月照摇摇头:“并没有冒犯到我,我们是好朋友呀。”

    修真界虽然比凡间开放很多,合欢宗的存在也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但在世人眼中,若男修士对并非道侣的女修士说出这个词,便是轻佻又无礼。

    但这是江月照自己想要知道的,又怎么会怪叶忘营呢?

    她又兴致勃勃,与叶忘营讨论起别的话题,可叶忘营明显状态不太对,本就话少,此时更加寡言。

    江月照也察觉到他此时的心不在焉,渐渐止住了话头,默默喝茶。

    不知道阮倾意好些了没,他们等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素娥来唤。

    叶忘营甚至已经开始看起了书,江月照趴在桌子上,玩着自己的头发丝,偏头时看了一眼叶忘营手中的书。

    看书名,是一本讲述中域以北风俗的游记杂谈。

    修真界有五域,东西南北中。

    每个域又都有四境,东西南北境。

    江月照是忆妖,无父无母,但据师姐所说,明苦仙尊就是在中域的北境捡到她的,可江月照已经对此没有记忆了。

    对她来说,“家乡”的概念,陌生地可怕。

    她不在乎自己在哪里,哪怕昆仑宗搬离中域,她也不会有任何感觉,只要还是那些人就可以了。

    那么叶忘营的家乡是哪里呢?

    江月照感到好奇,可看着青年认真的侧脸,又不好打扰。

    最终还是叶忘营受不了江月照看着他的灼热眼神,余光不经意一瞥就能看到她脸上写着“快来找我聊天”几个大字。

    而叶忘营确实是难以静下心来,明明手里拿着书,可思绪与目光却总是会忍不住飘移到江月照身上。

    他再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并选择妥协。

    叶忘营合上书页,将书递给江月照,问:“看吗?”

    江月照摇摇头,素娥不知何时会叫她进去。

    叶忘营便重新把书打开。

    书中写北境四季分明,冬日全境飘雪,民风豪迈,结契时会将新郎新娘的头发剪下一簇,缠绕在一起,寓意生命与神魂永远交缠。

    无端地,叶忘营又想起江月照刚刚的回答。

    他最终还是发问,为刚刚的问题进行补充。

    “你不生气吗?我故意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擅自帮你敲开了欢喜宗的门。”

    叶忘营想说的其实是这个。

    他的性格不好,不喜言语,面对江月照也总说不出拒绝的话,于是只能生硬地行动,看起来莫名其妙又蛮不讲理。

    不可否认的是,心脏在隐约震颤,他害怕江月照如当年一般厌弃他。

    江月照的头从桌子上抬起,她抓住叶忘营手臂,叶忘营身材高大,比她高了一个头,若是站在他身后,可以很好地被遮挡起来,江月照的手只能环住叶忘营小半个手臂,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潜藏于灼热旺盛的生命力。

    原来叶忘营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担心被朋友不喜吗?

    可是江月照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她弯起眼睛,颊边酒窝深深,道:“完全没有生气,我很开心,知道你不会害我。”

    叶忘营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自己的意愿。

    他们是朋友,并不是主人与奴隶,叶忘营无须对她事事有回应。

    江月照不是白眼狼,一个人对她好不好,还是能感受出来的,叶忘营愿意陪着她来合欢宗,她很高兴。

    偏殿外传来敲门声,素娥恭敬地推门而进,道:“江小姐,主人有请。”

    两人起身,可素娥拦在叶忘营面前,低垂着眉眼,说出的话却坚定:“主人只邀请了江小姐一人。”

    进入房间内,江月照一眼便看见了阮倾意,她靠在床上,脸色苍白,更衬得眉心红痣鲜艳,明明脸色极差,却为其增添弱柳扶风的美,如被暴雨淋过,难掩伤痕,却依旧傲然挺立的名贵花朵。

    她指间夹着银白色的细长烟斗,口中徐徐吐出白烟,目光放空,不知在看向哪里,见到江月照来,掀唇一笑。

    “我的好妹妹,你可算来了。”

    “忘魂丹只持续了二十八天,可把我害惨了。”

    江月照一面笑着打招呼,一面暗暗观察她,隐隐感受到了此次的棘手。

    阮倾意是合欢宗圣女,宗门花费大力气培养她,能买下的忘魂丹品阶肯定很高,药效时间却依旧不断缩短。

    “我的识海中,有一团似邪气又似灵气的东西,每次忘魂丹的丹药灵力都被它吸收,从而愈发壮大,而我不想要的记忆,便在那其中,总是整夜整夜地折磨我。”

    她虚弱地笑笑,姿态依旧优雅慵懒,用烟斗头挑起江月照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最后与她对视,眼睛却不带笑意。

    江月照只觉浑身上下都被人看穿了一般,她倒没有被吓到,阮倾意的狐狸眼总是含着十二分情意,就算不笑时也并不吓人。

    只是她一个练气三阶,实在不能承受元婴期的灵力压迫,嘴角流下一道血痕。

    “阮姐姐,你饶了我吧,月照愿意全力一试。”

    阮倾意妩媚一笑,怜爱地摸着她的头,招招手,素娥就捧来一个大匣子,打开,里面盛着满满的夜明珠,而这些只是点缀,阮倾意捻起最中间的一枚令牌。

    “这是合欢宗欢喜一派的令牌,你可以用它,来拜托欢喜派为你做事。”

    令牌纹路精美,有灵力充斥其间,带着奇特而美丽的流光,一尊只穿下衣的菩萨端坐其中,宝相庄严。

    阮倾意笑:“我已请示过师长,获得了他们的允许。请妹妹现在就进入我的识海吧。”

    江月照突然有些后悔与听品阁合作了,若是来找她的都是如阮倾意这般豪爽大方之人,那听品阁得赚多少?

    若是自己将这单干成了,非得加价不可。

    江月照把匣子合上,闪烁的珠光消失在眼前,她并没有失去基本的理智:“阮姐姐,我准备好了。但是我并不知道你记忆的具体内容与棘手程度,可能不是今天这一次能够解决的。”

    阮倾意吸一口烟斗,眉目舒展,道:“没关系,我总是愿意对妹妹这样的可爱美人多一些耐心的。”

    江月照道一声得罪,上前抓住了阮倾意的手。

    或许是刚刚大病一场,阮倾意的手又凉又软,没有一丝热度,手上也没有一点茧子,娇柔得不像修士,反而向凡间帝王家娇养着的公主。

    江月照一点一点将手挤进阮倾意指缝之中,察觉手感甚好,下意识捏了捏,对阮倾意露出颊边酒窝,不好意思地笑笑。

    忆妖虽然可以随意进出识海如入无人之境,可若是能与识海拥有者进行接触,则能够事半功倍。

    她安抚地摸着阮倾意的手,慢慢侵入其识海。

    每个人的识海都有自己的特点,似乎是与拥有的灵根和当前的状态有关。

    阮倾意的识海一片雾蒙蒙,能见度极低,细雨如丝不绝断,明明细细小小的,砸到人的身上却如针扎般刺痛。

    是与叶忘营截然相反的识海。

    江月照摸索着向前,很快找到了阮倾意需要她抹去的记忆。

    记忆散发着微光,被裹在与周边格格不入的灰蒙蒙的雾中,有微弱的邪气逸散,却又在触碰到附近白雾时消散。

    江月照伸进灰雾中,手顷刻间被腐蚀地鲜血淋漓,阮倾意的记忆还要在里面一些,她身子再往前倾,终于触碰到。

    她终于进入了阮倾意的记忆之中。

    江月照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坐在大堂左下侧,距离中间主位最近的一个位置。

    主位上一对中年男女,皆有金丹修为,在大堂下首,跪着的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少女,皆垂下头去,神色恭谨。

    中年女人开口:“怜儿,你看看可有中意的,尽管选了做丫鬟小厮。”

    江月照还未搞清楚状况,正学着少年少女的模样低垂着脑袋。

    中年女人又唤了几句,江月照才意识到这是在唤她。

    回忆着替昆仑宗弟子解决记忆问题的经历,一般识海主人会在一开始出现。

    甚至有时只会出现识海主人,江月照只要跟随识海主人快速地过一遍记忆,了解详情之后,便能将这段记忆吞噬。

    可是,江月照首先排除主位上的中年男女,看向地上。

    少年少女们都不过练气修为,垂着头,看不太清长相,但江月照环顾四周,却看不见能称得上未来修真界第一的相貌。

    她望向主位上的中年女人,试探着开口。

    “这些人,我能全都要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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