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觉得自己的确和银澈成为了朋友。
自从那天之后，二人偶然碰面，银澈会和他点点头，打招呼。
这种感觉……还不错？虽然银澈之前干了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但他救了他，也算是个好人吧？因此银澈的出现，夏迟还是认为利大于弊。
班级里，绯闻八卦仍然在不断迭代，大部分和银澈相关。
谁谁又给银澈告白了，谁谁和谁谁在一起了，谁谁和谁谁分手了。
后知后觉如夏迟，也终于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
好像不只是他看见的那些……而是大家都开始沾染“情爱”这个东西。
夏迟对这种变化只感觉到了一种情绪——畏惧。
这是坏事。学校可是明令禁止早恋的！
因此他拒绝参与任何有关话题，也讨厌这种传闻再和自己扯上关系，谁拿他和女同学开玩笑，他都会激烈否认。
但班级里的其他男生却乐于此道。
这天回寝室，夏迟发现很多人都聚在一间寝室里，围成一圈，似乎在一起看什么。
他没去凑热闹。
只是听洗漱间里来来往往的男生聊天，语气都很激动。
“这个女的扭得好带劲！比苍井空好看！”
什么空？又是个对他来说全然陌生的词汇。
夏迟端着盆子去公共洗漱间洗漱，也没往心里去，世界上他不认识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科教频道都说了，地球上每分每秒都在发现新物种。
“那个，我x，哈哈哈，带劲！”
谈话声越来越肆无忌惮。
夏迟只充耳不闻，自顾自开始刷牙。
银澈忽然出现在他身侧。他穿了件白背心，毛巾搭在结实的臂弯里。
“银澈。”
夏迟主动打招呼。
银澈看了他一眼，只是敷衍地点点头，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夏迟却谨记着妈妈的叮嘱，总感觉俩人碰面，不起个话头不行，便干巴巴问：“你怎么没和他们去看视频？你不喜欢？”
银澈笑了，“我看那个干什么？你想看？”
说到后面，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夏迟一眼。
夏迟满嘴泡沫，呆呆地望了银澈一眼，“你知道他们在看什么啊？”
夏迟回想了一下，总感觉不是什么他想象中的视频，不然他们不会弄得这么神秘兮兮，又都这么兴奋。
据他以往的经验看，能让男生集体兴奋起来的东西，他都很烦。比如球类运动，比如去戏弄女生们……
银澈却没继续这个话题。
他忽然抬手，手背蜻蜓点水一般擦过他的脸。“你最近好像瘦了。”
银澈张开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夏迟的下巴。
“从前，你下巴没这么尖。”
夏迟倒没觉得这样的接触有什么不对，想了想，很诚恳地沿用了妈妈的说法：“我应该在抽条。”
接着，他和银澈一起洗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就顺道一起端着盆子回寝室。
“哇，好大！哈哈哈！”
“没你的大！”
夏迟从走廊路过，那间寝室仍然人满为患。
持续爆发出笑声。
银澈眼底的厌恶一闪而逝。
“银澈。”
忽然，一个白净的男生出现在二人面前。
夏迟不认识他，但发现这男生一出现，银澈脸色就明显沉下去。
“你来干什么？”
“银澈，我……”
男生像有点委屈：“我就是想找你说说话……”
夏迟敏锐的雷达感应到了气氛有点不对劲。
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不知道。
他来回看着银澈和小男生几眼，决定先走一步。
但银澈却忽然搭着他的肩膀，阻止了他的行动。
“去我寝室坐会儿呗，我带了游戏机。”
银澈压根没搭理小男生，只和他说话，语气随意。
夏迟感觉小男生快哭了，但一听有游戏机，不争气地点了点头。
夏迟人生第一次串了寝室。
银澈住的是三人寝。
寝室里很安静，他跟在银澈身后进去，压根没有任何人有反应，都在床上忙自己的。
夏迟站在原地，有点局促，也不敢坐别人的椅子，只能傻站着等。
银澈打开柜门，很快拿出了一台游戏机，递给夏迟：“会玩吗？”
夏迟摇头。
银澈“啧”了一声，拉开最近的一把椅子，“坐，我教你。”
银澈打开游戏机，教他玩儿了一款叫《星之卡比》的游戏。
离熄灯还有五分钟，夏迟玩起劲了，完全不想撒手，而银澈也没说什么，站在他后边看着指导。
他的话并不多，但句句切中要害。
熄灯的瞬间，寝室里一片黑，宿管阿姨的警告声传遍整层楼，夏迟忙不迭想把在黑暗中亮得很显眼的游戏机还给银澈。
只是他太着急，游戏机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结结实实的一声巨响，夏迟人都傻了。
夏迟僵硬了好几秒没敢动，想去看银澈，才意识到什么都看不见。
他有点着急了，弯腰，却和看不见的银澈撞在一起。
“对不起，银澈，对不起！”
夏迟完全慌了，只会不停道歉，但也不敢发出太大声音，压低了嗓子，摸索着银澈，也不知道摸到了哪里。
银澈没吭声，先一步把游戏机捡起来，游戏机熄灭了亮光。
“是不是坏了？”
夏迟心沉下去，他颤声问，“我，我会赔的，做牛做马也赔给你……”
游戏机肯定很贵，少说几千，这点常识夏迟还是有的。
对他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他现在很后悔一开始没有拒绝银澈，拒绝游戏机的诱惑——久违的眼泪夺眶而出，脑子里一片混乱，说话也失去了语言组织能力。
“谁还没睡，就去走廊站岗！”
宿管阿姨的警告声越来越近，她来查岗了。
手电光扫来。
黑暗中，银澈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别哭，一个游戏机而已，赶紧回去。”
银澈拉着他就往寝室门外走。
“可是……”
夏迟慌乱不已。
“再哭，就把你嘴给堵上。”
银澈语气恶劣起来，“你想被扣分吗？赶紧回去！”
二人在黑暗中拉扯，已经变成了手牵手。
夏迟想到银澈不喜欢手牵手，想挣扎，但银澈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强行死死抓住他，始终不松开，夏迟也就只能顺从了他。
银澈的手很暖和，夏迟莫名想。
“银澈，我会赔的……”
他不想哭了，可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
那可是几千啊……他妈妈一个月的工资！妈妈知道了，该多难过？
手电光越来越近，除了储物柜，走廊里根本无处可躲——就在夏迟觉得自己要祸不单行被抓住扣分时，银澈忽然一把把他拉进了铁皮柜狭窄的间隙里。
灯光过去，没有发现他们。
寂静的夜里，二人几乎胸口贴着胸口。
夏迟的眼泪砸在了银澈锁骨里，缓缓往下淌。
夏迟想说话，嘴巴却被手捂住。
好安静。
安静到他好像都听见心跳声。
这么快？
是他的心跳吗？
夏迟感觉有点奇怪。
“行了，你赶紧回吧。”
银澈凑在他耳边低语，呼吸扑来，潮湿而温热。
同时语气有点不耐烦。
夏迟鼓起勇气：“银澈……”
“嗯？”
“我找不到路……”
……银澈顿时感觉心绪翻涌，心情更加恶劣了。
最终，夏迟被银澈摸黑护送回了寝室。
感受到熟悉的床铺，夏迟总算松了口气。
“谢谢……”
可他道歉的话没说完，就被银澈打断。
“今晚算我的错。是我让你来才惹出这么多麻烦事。不用你赔，也别再提了，懂吗？”
银澈语气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说完他就走了。
这一晚，夏迟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入睡，一觉到天亮。
带着困倦起床，吃了早饭，到教室交完作业，他才后知后觉想起来昨晚摔了一台很贵的游戏机这件事，瞬间慌成了正方形。
他小心翼翼地回头偷看银澈，发现他的眼底竟然一片乌青。
夏迟吓了一跳，觉得这肯定是他导致的——看游戏机坏了，把人家心疼的！银澈真是大好人，这么心疼，还不让他赔！深深的羞愧感顿时将他包裹。
可越是这样，他越应该赔钱的。
夏迟根本不知道哪儿能弄钱，陷入了冥思苦想。
他还没成年，很多地方兼职也干不了……
夏迟越想越羞愧。
不行，他一定要赔偿银澈的游戏机。
虽然不能告诉妈妈，但他可以自己省钱赔给银澈！
夏迟下定决心后，开始写作业。
走廊外，银澈靠在栏杆上发呆，庄雨在他身边打篮球耍帅，目光却全部落在隔壁班的班花身上，恨不得班花下一秒就捧着心口过来夸他帅。
“银澈，你怎么了，没睡好啊？”
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班花五分钟路过三次，眼珠子全黏在银澈身上，而银澈，却压根压根眼神都不给。
庄雨心里颇为酸涩。
有时候和银澈这种人做哥们也很累的好不？
做什么事都会成为陪衬。而且总是在他面前一副牛逼哄哄的模样，好像他才是老大一样。
“诶诶，银澈，你到底想什么呢？”
庄雨拿胳膊肘撞他。
银澈终于舍得给他一个眼神，语气淡淡：“没什么。”
庄雨觉得牙痒痒。
他自认为自己已经够哥们，之前还出手帮他教训了那个叫夏迟的崽种，可银澈呢？转头竟然和人家哥俩好去了。他心里也是有气，但却没什么底气和银澈发火。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怕银澈，但总感觉人和人之间存在某种看不见的阶梯，而银澈就站在最上面。他如果贸然和银澈翻脸，摔下去的，一定是他——
“以后别去找夏迟麻烦了。”
但就在他满腹牢骚之际，银澈忽然开口。
“就当他死了。”
庄雨一愣，却无比郁闷，怎么还真提到这厮了？
“……你发什么病呢？”
银澈却根本没有和他解释的意思。
因为银澈觉得庄雨这种野兽聊不通。他脑子里想的无非就是怎么推倒校花，觉得这样很酷很爽，根本没有校花本人只会觉得他恶心这种概念。
他此刻脑子里回想起来的是——昨晚的夜色。
沉重的心跳。
这不好。
他必须要忘掉。
接下来的好几天，夏迟也由于太过不好意思，鸵鸟心态发作，决定在弄来钱之前先不和银澈搭话了。
而银澈，也像忽然不认识他了一样，再也没打过招呼。
不知不觉，夏天就这么过去了。
在这期间，夏迟艰难地从妈妈给的零花钱里省下了两百零三块，学习成绩保持在全年级的中游水准。
那个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李老师，也调到了他们班上教数学。
数学是夏迟最不擅长的科目。
每次都考不及格，大题全部乱写，导致他开始被认真负责的李老师留下来开小灶。
而就在他开始频繁出入办公室的期间，他又见证了新一轮的……色情行为。色情行为——这是夏迟从破口大骂的教务主任嘴里学到的词汇。
学校抓早恋的力度越来越大了，有很多小情侣被一起叫到隔壁教务处，还请家长。
其中就包括亲眼被他目睹过嘴对嘴的一对，三班班长徐清和她的男朋友……俩人颇有壮士断腕宁死不屈的态度，在教务处大哭大闹，说大人是无法拆散他们的。
甚至当着所有人的面又亲在一起，据在门口路过的夏迟看，两张嘴跟吸铁石一样牢牢贴紧，看着很可怕。
当然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教务主任和家长们被气得七窍生烟。
夏迟实在不懂她到底图什么。
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认识到那天看见的一幕有多不应该。
身为学生，应该坚决抵制。
因此，夏迟看见女生都绕路走，摒弃一切会被传出谣言的可能性。
不过在很快，他感觉到自己之前所有认知也许只是冰山一角……因为有个职高的男生被退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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