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男人冷笑一声，阴恻恻地盯着那个东家少爷：“听你的意思，你是这卖国细作的后人？是这叛徒探子的儿孙？”
少东家满脸紫涨，简直要成了猪肝色！
其他同族男丁也愤愤不平，若不是被领祭人示意不要轻举妄动，他们恨不能立刻把这鬼男人撕成碎片。
卖国？细作？叛徒？探子？
眼前这不知哪里跑来的鬼男人，就是这样形容我们的先祖？
太放肆了！
领祭人眼看双方要打起来，忙居中调停。
“这位好汉，有话好好说。这里的的确确是他们万家的坟地，几天前，万氏后人准备把先祖迁到万家祖坟，只是出了一些意外，才又再迁回来。你说这是你的坟地，可有证据？”
鬼男人下巴指指坟坑里席子裹着的尸体：“这里面埋着的，是我的身体。”
“你的身体？这么说来，你是……”
“对，我是鬼。”
嘶——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议论纷纷。
鬼男人见了，颇有几分自得。
“你们不想知道，我为何葬在这里吗？”
万家少东不屑地摇头：“你连个棺材都没有，裹着个破席子就下葬了，生前肯定混的不怎么样！说不好，连个刨坑埋你的人都没有！不用说，你是见这里现现成成一个墓坑，就赶紧占住了呗！”
“就是！占住就是你的？”
“这不就是明抢吗？”
“还敢说我们先祖是卖国贼，我看你才是贼！是强盗！”
“贼喊捉贼！”
“对！贼眼看别人都像贼！”
……
众人群情激愤，恨不能打过来。
鬼男人却不恼，眼下，他找到了那个姓万的探子老乡，还占了这人的坟地，现在是这人不能入土为安，所以他一点也不急。
另一个人也不急，那便是领祭人。
他刚才听见老车夫叫喊，让他们不要动“将军的坟”，眼前这鬼男人，有来历！
“好汉！天下之大，你为何定要葬在这里？若你身后事无人料理，有难处也好说出来，在场的都是仁翁善长——”
“是吗？”鬼男人毫不客气打断了领祭人的话，指着万氏后人道，“若他们都是良善，我怎会落得乱竹穿身、不得好死？我那一万多好男儿，又怎会弃尸战场、黄沙埋骨？”
鬼男人的嗓音宏厚有力、声韵铿锵，把在场的人都给镇住了。
领祭人不明白其中的缘故，忙求助柳梦梅他们。
柳梦梅便替他解释：“听说你们万氏后人，曾多次去江州府衙买口风，想知道为何先祖不能归葬？”
万家少东和族人先是一愣，又连忙点头。
这几个人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柳梦梅见鬼男人不反对，便言简意赅，说出了鬼男人的身份，和当年西北前线的战事，以及后来朝廷私下的敕令。
万氏后人越听越恼火，不敢相信先祖里出过这样一个叛徒，一定是这个秀才打扮的后生在扯谎！他们频频给少东家示意，让他替先祖出头。
万家少东先是愤怒，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恐地看向领祭人。
领祭人冲少东家微微点头，示意他别乱说话，少东便保持沉默。
领祭人向鬼男人施礼：“好汉，咱们前事不计，只说将来吧。一来，事情已经过去近百年，当事人尸首都化了，难道要同一抔哑巴黄土纠缠？二来，朝廷已经出面惩治了万氏先祖，令他们这么多年来都不能葬进祖坟，也算是惩罚。今后，你还有什么要求，可以一并提出来，由万氏后人酌情替你还愿，你也好早日投胎，不是吗？”
把我当什么人了？勒索犯？
鬼男人见领祭人想当这个中间人，从中说和、谈条件，不由得怒火中烧。
“一万多边境好男儿的命，我不知道该值多少，或许你们能知道。毕竟，你万氏先祖卖了一次国，让举国百姓出了一次血，你们这些好儿孙，再卖一次别家男儿热血，是轻车熟路啊。”
万氏后人一个个紫涨了脸，有一个后生忍无可忍就要冲过来，被身边人拉住了。
领祭人也是一怔，没想到眼前这男人不买账。
杜丽娘她们早看出来对面一群人在打眉眼官司，此时见两方陷入僵局，便有意帮鬼男人。
杜丽娘上前，绕着万氏的棺材走了一圈，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加深了，一如那天在马车上，一见这口棺材和送葬的队伍，她和翠微都觉得心里憋闷难忍。
原来这里面装着恶人！
“你们既然违背府衙诏令，想把先祖棺椁迁回祖坟安葬，怎么又迁回来了？”杜丽娘莞尔一笑，诈唬他们，“莫不是那边出了问题，不能下葬？”
对面众人皆是一惊：这个小娘子怎会知道？
杜丽娘察言观色，继续使诈：“边疆一万多将士的怨气，可不是那么容易化解的。让我来猜一猜，是墓穴自己塌陷了，还是这棺材炸裂了？”
噗通——
噗通——
此言一出，满场只听见心跳声。
领祭人主持过的葬礼多了，见多识广，一向从容，此时也紧张起来。
“这个小娘子不必知道，你们只管说你们的条件，然后迁走这具尸体，我们好安葬万氏先人。否则误了吉时，对你们，对我们，都不是好事。”
鬼男人闻言大怒，就要上前争论，杜丽娘忙示意柳梦梅拽住他。
杜丽娘安然一笑：“先生可曾听过，自古正邪两立，泾渭分明？从前，这片坟地葬的皆是卖国求荣之人，你们先祖杂身其中，尚且有容他之地，如今，老将军已经在这里面安葬过，世间万物有灵，这片土地染过老将军的忠魂正气，怕是不会再让你们的先祖进去了。不信的话，你们尽可以试试。”
鬼男人边听边点头：这小娘子说话又好听，又有理，而且，她所说的正是我心里想的！
“我不稀罕这地儿！我堂堂好男儿，本来也不肯与这些卖国求荣、坑杀同袍的货埋一处！”
说完，不等对面回应，鬼男人亲自拿起耙子，把自己的尸体带席子挖了出来。
“你们下葬试试！”
对面众人见坟坑腾出来了，反而有些心虚：
眼前这鬼男人，他破衣烂裳，却光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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