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籁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天上月人间雪 > 第73章 大婚(三)
    三月十六,大吉大利,宜婚姻嫁娶。

    这日一早,江心月身着盛装礼服,先去了皇室家庙奉先殿辞别祖先,后由引礼女官引至帝后前,先行四拜礼,萧元启嘱托道:“吾妹将为人妇,愿你夫妻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百年好合。”皇后眼中隐隐泛着泪光,温言道:“尔后要互敬互爱,濡沫白首;衍嗣繁茂,言以率幼。”末了又道:“若遇困厄,记得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江心月闻言鼻尖一酸,眼眶已尽湿了,她深深伏地叩谢,再行四拜礼。

    礼毕后,方回霁月殿由着宫人给自己打扮起来。霁月殿热闹非凡,宫人来往穿梭,脚步杂沓。段亦安、寒离随男宾在外头与朝臣们寒暄。内室,傲雪、晚晴、升平及一众命妇候在一旁,宫女们围着江心月穿梭不停。

    皇后早已为她请来了全福太太,乃是正二品中书令杨师道之发妻,随夫封了二品诰命。她是真的命好,上有公婆疼惜,又有丈夫宠爱没有妾室,下儿孙成群。杨夫人恭敬行礼道:“公主万安,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五世其昌。”

    江心月也忙起身回了一礼,“心月向您请安。此番劳您受累,心月谢过。”

    杨夫人嘴里说着“不敢”,还礼后,才接过宫人递给她的缠枝牡丹纹玉梳,一壁为江心月梳头,一壁嘴里唱念道:“一梳梳到老,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相逢遇贵人,五梳翁娌和顺,六梳夫妻相敬,七梳七姐下凡,八梳穿莲道外游,九梳九子样样有,十梳夫妻到白头。”

    杨夫人才梳完,晚晴早把准备好的重重的红封塞到了她手里。

    傲雪忙喊道:“婚服,该准备婚服了。”

    待江心月穿好宫人精心为她制作的大红喜服,一切收拾停当,只见她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多了妩媚的嫣红。身穿一袭正红色流光溢彩的婚服,金丝双层广陵大袖衫,边缘尽绣吉利的鸳鸯石榴图案,绛色双孔雀绣云金缨络霞帔,那开屏孔雀有婉转温顺之态,好似要活过来一般,裙尾长摆拖曳地三尺许,拦腰束以流云纱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红唇皓齿,举手投足间流落出动人的妩媚,浓如墨深的乌发全部梳到头顶,戴一顶幻彩凤冠,两侧腾起的凤凰,翡翠雕琢的羽状叶片,翼下缀满细长的水灿滢钻金流苏,凤冠的中央镶嵌着一颗经营剔透的血髓宝钻,更觉华丽雍容,如同明月升在墨云之上,更衬得她耀眼夺目。这顶凤冠是上官容止送她的礼物。

    平日里素面朝天惯了,如今这番悉心装扮,妩媚娇艳,勾魂摄魄。

    不知是谁先低唤一声:“好美”,这才让众人缓过神来。云苓出神望着她道:“小姐真好看。”

    傲雪接口道:“你家小姐今日犹如一轮明月,熠熠生辉。”

    晚晴含笑道:“正是呢,心月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江心月含羞不已,却也知道今日需矜持稳重,不得多言。

    说话间,突然,外面喜乐声突然大了起来,炮竹声更是此起彼伏,一位宫女笑着跑进来喊道:“咱们的驸马到了。”

    紧接着,喜娘上前朗声道:“吉时已到,请公主上轿。”

    杨夫人托着红盖头,边说着吉祥话边轻轻将盖头遮到了她头上。

    江心月微微仰起头,接过全福人递来的象征吉祥圆满的红釉宝瓶,暗暗攥紧。杨夫人笑盈盈扶着她站了起来:“公主慢点走,别着急。”头顶是沉甸甸的凤冠,她想快走也不行。她被人慢慢扶上六帷金玲桃红锦幄喜轿里。

    庞大的队伍出了霁月殿,喜庆的乐声中,一抬抬嫁妆鱼贯而出,队伍的最前面上官容止一袭红袍,头束紫玉金冠,韶光流转,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着与身俱来的高贵,俊颜光彩焕发,嘴角挂着一丝温和笑意,不时转头向后面花轿张望。

    十里红妆,队伍井然有序,从街头排至队伍,满城的树上系着红绸,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接踵,个个皆伸头探脑去观望这京城难得的大婚。交头接耳间,有人在议论公主的来历,有人想看看能配得上如此俊俏的男人,到底有一副怎么的绝世容颜?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句“祝公主驸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一瞬间人群里此起彼伏的祝福汇聚成冲天声浪响彻这一片天空,上官容止也有些动容,高坐于马上朝着两边抱拳以礼。

    江心月坐在花轿里,她看不到外面,听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炮竹声里掺入嘻笑声,祝福语,便知道外面热闹非凡。随着那花轿的颠簸,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如梦如幻。她知道,上官容止就在她的前面,直至今日,她才有一种真的要嫁人的感觉,不是冒名顶替和亲,是实实在在的,为她江心月三媒六聘,天子赐婚。新郎来带着她走向他的世界。想起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百感交集,甜在心头。

    一筐筐的喜糖红封撒了一路,终于,花轿停了下来。喜乐炮竹声震天响起。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有人撩起了花轿的帘子,一束光透进来,接着,她手里多了一条红绸,江心月被人慢慢扶出花轿,一手拿着红绸,一手抱着红釉宝瓶,她从没有这么紧张过,手指关节都泛着白,她很用力的抓着,生怕宝瓶会摔了,也摔了自己的幸福。她踩着喜毯缓缓前行,只觉的脚下的红锦毯一眼望不见尽头, 直到被人搀着踏过火盆,跨过马鞍,看见雕绘浮彩的门槛,才知道进了堂屋。

    担任傧相的是礼部尚书裴行俭,待两人走到合适的位置,他方高声唱喏,“新人成婚之礼,一拜天地。”两人转过身去朝着门外跪拜于地。

    “二拜高堂。”

    两人复又转过身来朝着案几上上官容止父母的牌位行跪拜大礼。

    “夫妻对拜。”

    两人彼此面对面行礼,红盖头遮得严,只留了一小片天地给她,就在这片天地里,她看见上官容止的喜袍黑靴。

    一声 “送入洞房!”

    在一众哄闹声中,全福人和喜娘扶着她向新房走去。” 江心月被按坐在喜床上,听着屋里一众女眷的笑闹声。只听喜娘朗声道:“请新郎用喜秤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江心月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垂眸之间,就见金漆秤杆一端稳稳地探到了盖头底下,小心翼翼的揭开红艳似火的大红盖头。

    亮光突然而至,江心月本能的闭上了眼睛。她听见一声声惊叹,只听同心小声道:“小姨真美!”

    江心月轻抿朱唇,慢慢睁开。抬眼正对上上官容止的眸,深深的,静静的,满眼惊艳,直愣愣的盯着她。头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心怦怦乱跳,自己也觉得花色红滟滟的一直映到酡红的双颊上来。

    今日盛装打扮的她,平日里的清雅脱俗变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看的他呼吸一窒,盯着她细长低垂的眼眸,一动不动。

    婉儿笑说道:“大哥眼神都直了。”他却恍若未闻。兰影没料到一向稳重的无忌这会儿居然看新娘看呆了,笑着上前提醒道:“快点把礼全了,前面还等着你去敬酒呢,想看媳妇晚上再看啊!” 满屋里的女眷平日里在他面前个个都小心翼翼,屏气凝神的,清冷孤傲惯了的人,现下这般模样,都跟着嘻嘻哈哈起来,纷纷打趣起来。同心调皮道:“无忌叔叔羞羞”,上官容这才回神过来,无声警告她一眼,同心缩着小脑袋吐着舌头惹得一众女眷嬉笑不已。

    喜娘端着银盘将合卺酒送到两人面前,一条红绳两头各系一只酒杯,两人分别执起一只,江心月微微侧过身,红着脸同他喝了交杯酒,身体凑近时,眼睑微抬,只见对面的男人干净的下颌清隽英挺,她心头砰砰乱跳。

    刚喝完交杯酒,门外无痕早就不耐烦,大声嚷道:“大哥,好了没有,前面客人都等急了。”

    上官容止眸间一丝不悦,在看向江心月时一扫而光,转而深邃而热烈的盯着她,轻轻道:“我去去就来。”

    她也不看他,只低头面红耳赤答:“好。”

    上官容止这才在众位女眷的嬉闹声中,带着满意的笑容大步走出门外。

    屋里的人陆陆续续的都至前院吃喜酒去了,只留云苓和荷香在她身旁,目送人离开,江心月才悄悄吐了一口长气,抬眼四顾。

    荷香笑嘻嘻道:“公主瞧瞧这屋子,可还满意?”

    第一次成婚时,她曾在这个房间住过几天,那时满屋的布置全属男性化,只有一个全身的铜镜是新置过来的。今日再看,满屋缀满了让人炫目的红色和金色,连垂落的云锦鲛绡帐也绞了赤金钩帘,缀着樱红流苏。

    她正坐着的描金宽塌上,杏子红苏织龙追凤逐金锦平整地铺着,被幅四周的合欢并蒂莲花文重重叠叠扭合成曼妙连枝,好似红霞云花铺展而开。被子的正中压着一把金玉镶宝石如意和一个通红圆润的苹果。她凭着直觉去摸了摸被子的四角,下面果然放置枣子、花生、桂圆、栗子,取其早生贵子之意。

    除此之外,晃眼望去,平日里用惯的东西,喜欢的摆件这里都有,仿佛置身在紫薇阁里。她疑惑看着云苓,云苓笑道:“少主怕您不习惯,所以按着您平日里用惯的,喜欢的又重新布置了一番。”

    江心月只觉的一颗心温暖如春水,他从来不主动说为她做了些什么,一路走来,只从身边人嘴里说出来,他对她的好,默默却又如此明显。从此,这样一个男人是她的了。

    荷香含笑道:“正是呢,少主还说您原来的房间不许动,若您想去紫薇阁住,他陪着您一起去住。”

    江心月微微不好意思,轻咬着下唇,“什么叫他陪着我去,哪里用他。”

    云苓催促荷香道:“快给小姐更衣吧,一会儿还要去给女眷们敬酒。”

    荷香忙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礼服,两人为她换上,一条红缎绣金线牡丹长裙,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宛如天边流霞。扬凤发髻上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戴在发髻两边,步摇的每只凤尾都垂坠下珍珠珊瑚流苏和碧玉坠角,光彩夺目。

    一路行至花厅的路上,府内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就连树上都红绸高挂,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刚至内院花厅外头,已听见说话声娇笑声不断,才走进去,望眼一看,足足有几十桌子。“呀,新娘子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嘴,众人一听,忙停下碗筷,视线落到新妇身上,新娘莞尔娇羞,千娇百媚,不禁心里纷纷感叹与上官容止一起当真是一对璧人。

    兰影算是长辈里江心月最熟悉的,她忙起身,迎上她,拉着她的手,笑对大家道:“ 今儿个是心月的好日子,俗话说新婚三天无老少,大家闹归闹,只一样,不许叫她喝多了。”

    虽说离开京城多年,但在座的稍微上些岁数的,谁人不知兰影是武安侯兰侯爷最疼爱的幼女。年轻些的即便不知道她的身份,也知道敢直呼公主名讳的,身份自是不一般。更何况大家心里都了然,新娘今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遂纷纷表态,让兰影只管放心。

    即便如此,一圈下来,江心月脸上热热的烫起来,头也晕晕的,好在用过饭后,前来道喜的女眷陆陆续续都散了, 只剩下平日里亲近的人。早有丫鬟送来了醒酒茶给她。见婉儿挺着肚子,忙里忙外,特意叮嘱她让她早早回去休息。又坐了一会儿,酒醒差不多了,正说笑间,荷香进来满脸喜气,兴奋道:“回禀公主,宫里来人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御驾亲临府上,现正在往府里的路上,您快收拾一下准备去前院恭迎圣驾吧,少主正在外面等着您。”

    几人忙上来帮她整理衣冠发髻,打扮停当,才出花厅,就见上官容止背对着她负手伫立于庭院当中,他素来惯着玄衣,今儿着一身大红色喜袍,有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艳丽多情。落日的余晖在他身上镀下一层融融的浅金色的光晕,仿佛神祇降临一般。

    他整个人便立在光晕里,见她出来,手已早早伸了过来,自然拉着她的手,满面皆是笑意,“喝酒了?”

    江心月微觉羞涩,低低道:“一点点。”

    上官容止见她面若桃花,妩媚娇艳。心里不禁思忖天怎么还不黑?

    江心月当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低低催促他快些去前院。

    刚至前院迎候,过不片刻帝后就到了。皇上一身明黄色龙袍,两人忙跪下行礼,萧元启上前搀扶二人道:“朕与皇后来参加自家弟妹们的婚礼,不必拘礼,快进去吧。”

    二人谢了恩站起身来,皇后婉声道:“果真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鸾凤和鸣,实乃天作之合。”

    江心月听皇后夸赞,含羞不知如何回话,上官容止则大方恭敬道:“多谢娘娘。”

    进了前院海清河晏大厅,一众人早已伏地高呼:“皇上万岁,皇后千岁。”

    萧元启携了皇后的手在上首的位置坐定,笑容可掬地说:“平身吧。”

    众人这才起身落座。帝后亲临现场,是多大的天威,足见皇上对上官容止与江心月的偏爱。

    上官容止与江心月忙奉了酒给他二人,萧元启起身,端起酒杯,皇后亦随之起来,皇上朗声道:“今日乃无忌与心月大喜的日子,朕与皇后就是过来讨杯喜酒喝,众卿不必拘礼。”说罢,便一饮而尽。

    众人忙躬身道:“是”,虽是如此,众人还是小心翼翼陪着喝完这杯酒,全然不似刚才的喧哗。好在萧元启知道有自己与皇后在场,众人必定受拘束,略坐了半个时辰,嘱咐上官容止招待好客人,便与皇后坐着銮驾回宫去了。

    众人刚送走帝后,就听司空剑心嚷嚷道:“快快,喝酒喝酒,上官府的这些珍稀美酒,平日里很难喝到,今日大家一定要一醉方休。”

    花子期笑着接口道:“对对,司空兄,咱们来比试比试酒量如何?”

    司空剑心贼兮兮笑道:“和我比不算什么,和新郎比一比,我们把他灌醉如何?”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气氛渐渐热了起来,一片喧哗,都是爱喝酒的,在这种热闹场合谁也不服谁,必须拼出酒量高下才肯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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